《我儿子老带他爸来打扰我隐居》老Keng

10、天谴罪承

　　一切都定下来我反而不是那么紧张了，白炎受人族多年供奉攒了不少功德，能帮我消去大半天雷威力，剩下的我硬抗着也就过去了。
　　然而等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们都意识到一个非常麻烦的问题：我变不回龙身，难不成要以人族的方式产子？
　　白炎蹲在地上，伸手戳了戳我鼓起来的肚皮，很是苦恼：“这……叫我怎么办，要是原形，睡一觉就生下来了，人族产子的方式，听说非常凶险。”
　　我也很愁：“不能也是睡着睡着就生了吗，万一我生到一半没知觉了呢？”
　　他说：“孩子没出来就被憋死了吧。”
　　我：“…………”
　　我们都没有经验，白炎好歹还见过几次生产，我是一点都不懂。两厢对望了半晌，互相都觉得有点崩溃。
　　“我来看看吧，”他张开手掌，贴在我腹上，闭上了眼睛。
　　须臾，他“咦”道：“这孩子……有点奇怪。”
　　我心里一紧，忙问：“怎么样？”
　　“等等，我再仔细看下。孩子身上有一层血光罩着，我看不真切，”他又凝神感受了片刻，自言道，“怎么又有手脚又有尾巴的，跟个…………”
　　话音未落，他霍然睁眼，眼眶不见瞳孔，眸中仿若亿万星辰流转，辉光散落宇宙深处，照见无尽虚空。
　　他睁着一双太虚眸，表情有些茫然：“小师父，我……我看不见他的未来。”
　　我：“…………说我听得懂的。”
　　他挠了挠头发，似乎在想措辞，半晌，他吞吞吐吐道：“要不，这个孩子还是……拿掉吧。”
　　我瞪着他，白炎一直不希望我怀孕，可是我真的怀上以后他也没说什么，已经发生的事没必要过多纠结，我说想留下这胎，他就帮我，甚至直接答应了做孩子的师父。
　　——他现在却叫我拿掉。
　　我脑中空白了一瞬，随即按住了肚子：“瞎说什么！我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是这一胎…………”他停了停，缓缓道，“很不祥。”
　　“我从未见过还未出世就带着如此血光的胎儿。”他说，“小师父，你带了太多杀业，已经足够召来天谴了。虽然你不是有意，可是你的孩子继承了你的血脉，也分担了你的罪业，他一出生就是有罪的。”
　　我茫然道：“我还是没明白，他到底会怎么样？”我没听懂，又或者不愿去想其中含义。
　　白炎犹豫再三，还是说道：“现在我还看不出更多东西，但是很有可能，这孩子身带残缺，或者命途多舛，会过得极为艰难。”
　　“…………”
　　有一瞬间我几乎失去了知觉，耳边只余一句“身带残缺，命途多舛”。这八个字像一只手攥住了我的心，用力拧紧到不让它透气。
　　我从未想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也能让我如此痛彻心扉，可是现在才发现，之前种种打击都不及现在的万分之一。在那一刻，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发自灵魂的痛苦。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般，除了痛苦，再也没有其它。
　　我深深抽了口气，像要勇气都吸进胸膛，来面对下面的磨难。我问他：“就不能把罪业都留在我身上？或者再渡回来？”
　　他摇头：“再回到你身上是不可能的，渡给别人也只能是血亲之人，所以只能是……孩子的父亲。”
　　“…………”我低头看了看鼓起的肚子，想到未尘将符咒贴在我身上，还有毫不留情向我刺来的剑光。
　　没有感情，也没有留恋。
　　我对白炎说，“他不会答应的，没有人愿意无缘无故背负上罪业。”
　　“可这是他的孩子。”
　　有那么一霎那我非常希望能有人和我一同承担，可是这念头只是转了一下，在我动摇前就被抛到脑后。
　　“这只是我的孩子，”我坚决道，“他根本不知道，也没必要让他知道。”
　　他满脸不赞同，我说：“你看未尘那样像是想要孩子的人么？”
　　他不知道我有这个念头正是未尘先提的，光看他后来的样子，谁也想不到原来我们还有那么温馨和谐的时光。
　　他泄气了：“那就不能指望他了，可是只有你一个人，孩子生下来也只会成为你的负累。”
　　“没关系，”我对他，也是对自己说，“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再不济就养着他一辈子，反正我有这个能力。”

　　……
　　我坚持留下孩子，白炎没办法，只能加倍小心。
　　天劫如约而至，我已经渡了几次，又有白炎护法，虽然失了大半力量，情况倒也不算特别凶险。只是带着身孕，伤了元气，休养了两个多月才能下地。
　　这时候我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白炎又给我检查了几次，告诉我怀的是双生子。
　　这倒是好消息了，原本一个人承受的罪业分摊到两人头上，就算略带残缺我也认了。反正我能保护他们，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了我的孩子。
　　等我渐渐习惯了挺着巨大的肚子，伤又好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又忍不住想出去晃晃。
　　白炎选了一处清幽的山谷，为了不让我再造杀业，连个大点的猛兽都看不见，天天对着花花草草毛茸茸的小动物，我觉得我都快变成温顺的灵兽了。
　　“你不要给我整什么幺蛾子了，”白炎拦在门口，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外头，“最多一个月你就要生了，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我刚要反驳，他又给我一击：“就算你不考虑自己，还有孩子呢，万一遇到觑觎龙胎之人怎么办？”
　　这真是我的死穴，我恨恨看了他一眼，又回去坐下了。
　　白炎总算松口气，缓声道：“再熬一阵就好了，我出去寻些要用的物事，你呆在这里不要出去。”
　　我还能说什么，只得乖乖应了。
　　待白炎出了门，剩下我一个，连个说话的都没有。郁闷得我想打滚，可是身子沉重，翻个身都极为困难。
　　屋内闷热，我心烦意乱之下更加难受，干脆挪到门口，数着门前一株银杏的叶子解闷。
　　数着数着突然听见微弱的动静，我开始没在意，然而过了好一会儿那声音还在。仔细一听，离我也不是太远。
　　白炎是不让我出去，可是落到我面前的猎物，不去看一眼实在说不过去。我虽然身体笨重，却仍有一颗狩猎的心，当即扶着腰移了过去。
　　那叫声柔弱细小，一听就是某种灵兽幼崽。果不其然，待我翻开层层掩盖，看见的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灵狐。
　　它蜷缩在草丛中，身后蓬松的九尾紧紧贴在肚上，瑟瑟发抖。看见我拨开杂草将它露出来，浑身毛都炸开了。
　　这么一个小崽子，不用我有其它动作，它就被我的威压吓得一动不能动。我拎着它尾根，直接把这只狐狸崽倒提起来。
　　放在从前，如此灵力充沛灵魂纯净的上等灵兽我是绝不会放过的，但是它实在是太小了，让我想起未出世的孩子，加上狐狸幼崽极其伶俐可爱，竟让我生出一丝不忍。
　　正纠结着，突然那不停挣着小短腿的九尾狐动作一滞，然后放声大叫起来。这声音比之刚才凄厉急切得多，我还在奇怪，突见寒光一闪，有什么东西瞬间从远处钉向我。
　　我躲避不及，挨了一击，心道不妙。
　　那寒光也不知是什么，毫无停滞地穿透了白炎下在我身上的所有防盾，直直钉入心口，若不是护心龙鳞挡了一下，我恐怕当场就被穿心而死。
　　即便如此，唯一剩下的一片龙鳞也未能完全拦住锋芒。我心口冰凉，寒意丝丝渗透入五脏六腑，伤处竟瞬息凝了一层冰霜！
　　小九尾早被我丢开，在半空无助地挥舞着四肢，眼看要重重坠地，横里伸出一只手捞住了它。
　　那只手修长，纤细，腕部完美如玉。
　　我顺着手看了上去，望见了天狐见之难忘的容颜。
　　她依旧一身月白长袍，头发松松挽着，周身上下没有一件多余的点缀，简单到甚至显得寡淡。
　　可就是这样没有任何额外装饰的打扮，让她的美丽愈发单枪匹马，肆无忌惮地闯了出来，冲击着我的视线。
　　无论是男人女人，在这样不讲道理的绝世的美貌面前都会自惭形愧。
　　破坏她这高天之月形象的，是一群幼崽此起彼伏的叫声——她怀里竟抱着五六只毛茸茸的，有白有灰的狐狸幼崽——刚才我抓住的那一只也蹿了进去，挤压成白色的一团。
　　“…………”
　　我从不怀疑我跟天狐见了面就会打起来，只是没想到再一次见到会是这样的场景。我挺着大肚子，她抱着小崽子，怎么看怎么诡异。
　　寒意渐深，我几乎动弹不得，面上强撑着若无其事：“又是你？”
　　她看清我时瞳孔一缩，显然是认出我来，同样是装着不动声色。待看清我的肚子，眼里的惊讶彻底掩不住了。
　　她那一下不光毁去我所有防护，还破掉了我遮住肚子的掩饰，身孕是瞒不了的。想到妖族所做之事，我更加警惕，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天狐实力如何。她在阵法上的天赋已足够令她获得极高的地位，不需要再苦苦修炼武力。可是刚才那一下，我发现她起码也是九头鸟那种级别的高手，现在的我还真不一定能招架得住。
　　我下了决定，若是她真要拼一把拿下我，我大不了带着尸身一同毁去，绝不让我的孩子落入妖族手里。
　　然而她愣了一下，只伸手召回了寒芒。我心口一热，伤处的寒霜消退，血涌了出来。那片寒光顺着她的指尖攀附而上，爬到月白长袍上，化作一轮影影绰绰的满月。
　　这就是她的法器了，上次她大概是没带着这厉害东西，否则与未尘联手未必我就能敌过他二人。
　　我捂住伤口，血从指缝流了出来，我发现我又能动弹了。
　　天狐清清冷冷道：“你走吧。”
　　饶是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听见这一句也免不了惊讶：“你说什么？”
　　她眉头微蹙，似乎在心底找了半天理由，她说：“麒麟一族于我有恩，听闻你现在受一只黑麒麟庇护，我看在他的份上，不将你的下落告诉别人。”
　　我：“…………”
　　千算万算我也没想到她能扯上白炎，他们根本毫不相识，说未尘都比白炎更有说服力。
　　我自然没傻到去揭穿，当即转身要走。没走几步，她又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不知为什么，我相信她不是要反悔——她面无表情问：“这是未尘道君的孩子？”
　　我漠然道：“跟他没关系。”
　　天狐走近几步，怀里的小狐狸一靠近我又吓得缩起来，她不得不停住脚步，站在我十步开外，冷冷道：“我无心掺和到你们之间，这些事本轮不到我开口，可是我不说，怕是也没人会说。”
　　她道：“道君早就知道鬼车的计谋，他封印你实则是要保你性命。有些事旁观者清，你们身在其中不自知，我却看的明明白白。”
　　这话早一点听到我或许还有些波动，现在却实在没有心力去想这些了。我说：“多谢殿下告知，若是我能挨过这一次，或许还会…………”突然又想起一事，“他曾遭阵法反噬，那阵法出自殿下之手…………”
　　天狐神色淡了下来，方才那一丝人情味又湮灭无形，她淡淡道：“我会去解决此事。”
　　我向她行了一礼，她微微侧身，未受全礼。但我已经卸去心结，再无牵挂，一身轻松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