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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乌涯醉酒 ...

  •   北辰宫的正厅里,幻灭坐在殿上,屠七平站在幻灭身旁,觉察着下一秒的动静。厅堂里静谧无声,客座是不安的苏暮离和南桑。
      南星宫有回宫的时辰规矩,此时已过了回宫时辰,苏暮离和南桑却还在北辰宫被请着“喝茶”。
      南星宫仙君幻生与北辰宫仙君幻灭本是师承同门,后同成了仙。二人虽是师兄弟却因秉性不同来往甚少。天宫之上,居东日宫已魂魄俱散的风且仙君与幻生最是投缘,那风且便是彼时逾越天规的硕人的哥哥。想起几百年前那一桩天宫隐事,冥敛台上受刑的仙妖之子墨逸之,便是幻灭以七七四十九鞭炼魂鞭笞罚的。
      说起幻灭,性戾却是情种。天宫之上人尽皆知,他于硕人情深,只是硕人早已心有所属,就算不是如此也断然瞧不上幻灭如此秉性。那幻灭却归咎他人,恨透了乌涯狐王连带那生出来的非仙非妖的墨逸之,当日墨逸之从冥敛台坠下尚有气息,因此一百年来他暗自派金麒麟日日巡查坠落凡世的墨逸之,责令是死是活,必要找到。堆积在幻灭骨子里的怨憎恨、求不得早已锋如刀剑,只待出鞘,他怎么肯轻易放过墨逸之?不过任三界最是骁勇从无败绩的金麒麟,一百年间也未得墨逸之半丝半毫消息。
      话说回来,今日北辰宫借着喝茶的名头请来苏暮离和南桑,无非是金麒麟中有人无意见他们从禁地出来,得了把柄。幻灭早对他那个师兄幻生大有罅隙,借此一事便想小题大做借这两个弟子使幻生难堪。
      金麒麟中那人又向幻生道,听闻幻生那两个弟子在回来途中曾议论在木兮林中见了墨逸之。幻灭听后心中大喜,眼角抽动,改了原先主意心中片刻摆好了一盘棋,一百多年来,他终于等到了他。
      “幻灭仙君请我二人前来所谓何事,还请明言。”苏暮离捱不住这屋子一股实在压人的气氛,离座起身恭敬问道,若真是要治罪,她也坦荡荡的认了便是,领罚便是。
      “请仙君明言。”南桑站起来附和道。
      “哼,倒是有南星宫的样子,我那师兄教徒弟教的颇不错。”幻灭说完这一句才放下茶碗,看向两个少年,继续道:“只是,擅闯仙林这事也是幻生教的?”幻灭看着暮离和南桑,气势凌人,不容辩驳。
      苏暮离知道终究错在自己闯了祸,少不了惊怕,倒不是怕受罚,只是怕原是自己的过错,却让师父落了旁人话柄。
      “林子闯是闯了,错便是错了。但只一点,幻灭仙君需知,这桩事与我师父绝无半点干系。”暮离一番话表面说的理直气壮,只表明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牵连南星宫,更不关师父。
      南桑心里发了慌,却也明苏暮离之意,决绝的眼神看向幻灭:“我等领罚。”
      “罚不罚不打紧,既是我师兄的徒弟,你们认了错我也不会为难。只是听人说,你们在木兮林见着了其余的人,可否,说来听听?”幻灭一个眼神看向身旁站着的屠七平,屠七平会意,为苏暮离和南桑添了新茶,请二人坐下。
      苏州城里,小桥流水,正是夜市时候,灯火辉煌,热闹的紧。
      南桑和娇娥一同站在桥边,看着这国祚昌盛的天下心事重重。
      “小石头,我一直不明白,你姐姐后来不是失忆么,又怎的和姓墨的纠缠在一起了?”娇娥看着桥下流水,映满了斑斓摇曳的灯火,一条堂皇华贵的船停在上面。
      “原本最初只是不经意在木兮林碰见,后来幻灭要我们与墨公子为友,好把他请上天宫位列仙班,我们便日日去木兮林寻着他。”
      “我们家那哑巴总是位日久生情的主。”娇娥看着桥下那条船对某人如此评价道。
      “我和离姐姐日日去木兮林,足足半月多才又见了墨公子一面。现在想来,墨公子当时实是躲着我们的。只是我姐姐尚还失忆,我又拙笨,竟成了幻灭手中一枚棋子。”南桑兀自回忆着。
      有些事情永远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石头,你信不信,我只觉得你姐姐在木兮林见着姓墨的第一眼就落了情根。”娇娥说着的时候,桥下的船帘子被人掀开,依稀看得见船里的气派绝非一般,坐在里面的人加身黄衣朝娇娥望着点了下头,片刻,帘子又被人放下。
      娇娥也朝船里的人点了下头,片刻,收回目光看向南桑,睁了睁眼皮困意缱绻。
      南桑好奇道:“那人是谁?”
      “当今皇上。”四个字说的很是随便。
      “可是慕容无痕?”
      “非也,是他哥哥。”娇娥打了个哈欠靠着桥边。
      街上人来人往,喧嚣依旧。
      南桑只觉得娇娥困成这般模样说的是梦话,当今皇上明明是慕容无痕,他哥哥慕容无恙不是顽疾逝了么?
      “你总劝劝你姐姐,她这样茶饭不思的,就算墨逸之醒了,她也要捱不住病倒了。”娇娥实在乏的厉害,原先他只要照顾墨逸之一个。如今,添了个能吃能喝闹腾的石头又多一个不吃不喝愁人的苏暮离,苦他娇娥一只狐媚子的脸和本事都用在了灶台和家室。
      娇娥顾不上想还有哪只狐狸似他这样贤惠,心里只记挂着家里别再病倒一位,这样边嘱咐着小石头边下了桥要回墨府。
      “恩,我听着了。”南桑在墨府一月有余,看娇娥辛劳,心里自觉得对他不起,此时紧紧跟在娇娥身后认真的答应着。
      月挂半空,乌涯山山脚的院子里。子寻翻了个身,细指拨开窗前的帘子,果然,那个人又站在院子里,单衣薄衫作陪半轮明月。子寻赌气似的一把拉回帘子,躺回被窝里原先的暖和的地方,蒙头睡了起来。只片刻,又猛地坐起来,胡乱穿件衣服拎起一件斗篷出了门。
      “这都半月,你如何天天扰我睡眠?”子寻这话问的倒有些叫人不可理喻,明明是他自己心上惦记着别人放心不下,又来为那人添衣送暖。
      墨逸之转过身上前一步走近子寻,眼神里显现出黯淡的颜色连同几分迷离。
      又走进一步,墨逸之对住子寻的双眼。
      山中寂静,雪停了几日,清风轻淡无声。
      “娇娥,我错了。”
      那声音压的很低,隐藏着缭乱心绪,听的子寻心惊。子寻何时见他这般模样,一时手里拎着斗篷竟回不过神。
      错了。
      墨逸之认错了。
      伊始,错在劫后偷生。而后,错为狐皇。千错万错,错在白云苍狗,不舍相忘。
      他把种种归咎自己,已是半月,他再未踏进木兮林半步。
      “无碍,无碍。”子寻笑的慌乱,赶紧为墨逸之披上斗篷,讨好道:“我不过说笑。”
      “娇娥,我渴了。”墨逸之冲着子寻,无由头的说了一句,简单的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有茶,我给你煮茶。”
      “娇娥,我此时不想喝茶。”
      “煮水?”
      “有酒么。”
      “你要饮酒?”
      “恩。”
      “也好,酒暖驱寒。”子寻拉起墨逸之往房里走,“我们先回房,我立刻给你取酒。”
      灯烛摇曳,夜愈深沉。
      子寻一向流连风月端得一派酒星风骨,此际出门找到一株树,在树旁挖出从前藏的酒,取出一坛。又回屋拿了两个平日食饭的陶碗。
      子寻给墨逸之倒了一碗,墨逸之就蒙头喝了一碗。
      “味道如何?”子寻看着几滴酒从墨逸之唇边流到下巴落在桌上。
      “不如你煮的茶。”
      子寻听的很是受用,却也腹诽墨逸之不懂饮酒,浪费了他一坛好酒。
      “娇娥,与你这么久了,都不知你姓甚名谁。”
      “亏得墨公子还想得起来这事,日日娇娥这么叫着,全天下也就你这一个。”子寻揶揄一番,而后老实回答道:“本名子寻是也。”
      “可有来历?”
      “吃酒且得听戏,子寻就给公子讲上一出戏本子。”子寻喝了口酒,酒香醇厚回味无穷,他抿了抿唇边的酒,说道:“乌涯山原有一女子,绝色。通仙一场,云雨痛快,那仙人却弃她而去,临了落了话,若得了孩子就让那孩子去寻他,取名唤作子寻。”
      墨逸之此时吃酒有些迷瞪,死死地盯着子寻看,仿佛看到从前八九岁的孩子,孤零零的长大。
      “公子不必如此看我。那绝色美人正是我娘,那孩子是我。”
      “只是你从未去寻过那仙人。”墨逸之道。
      “既是被人丢了的,哪还有死乞白赖找回去的道理。”
      “娇娥不寻仇已是不错。”墨逸之端起斟满酒的陶碗。
      “知我者莫过公子。”子寻端起陶碗。
      二人相敬,对饮。
      “娇娥,你可知道,我并不是墨逸之。我生在木兮林,本无名无姓,只是机缘巧合落了如今种种。”一碗酒饮下,墨逸之说了好些话。
      “如何不是,算我胎投得不好,皆道是机缘巧合。”子寻又呷了一小口酒:“公子,再问你一事可好?”
      “我不去木兮桥是为了躲着一个人。”墨逸之直接了当,任是头次饮酒,任是不胜酒力,他依旧晓得那狐媚子此刻想问什么。
      “心上人?”
      “你熟得鱼水之欢,可曾有过心上人?”墨逸之自己又倒了半碗,饮尽。
      “女子而已,不过戏水。既是情伤,不若同我讲讲先前如何识得?”娇娥等对面回应,却迟迟不见动静,一眼看去才知,那人倒头趴着,竟是如此吃不得酒,混着醉意睡了。
      “原以为你是块木头,不曾想还是位痴情郎。罢了,我便帮你一帮。”子寻知晓墨逸之不过初试风月,此般儿女情长无甚大碍,便安心起来。
      夜了,乌涯遍山,飘的一缕清冽酒香。
      酒能解忧,亦能断肠。百年后,苏州城里忙于灶台前后的娇娥想起与墨逸之吃过的那一顿酒,心里知晓,他为那人做甚皆是心甘情愿,只因他再不想见那般认错的墨逸之,不想那样的眼睛里落得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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