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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夜一诺 ...

  •   因着先前怕惊动了巨蟒,子寻又昏睡着,墨逸之的屋子里便没有点起烛灯。此时,墨逸之再回来时屋子里一片漆黑,偶有几处透着月光。方才在旁边的屋子还能看得真切,这刻时辰晚了,墨逸之约莫着凭记忆走到床边。
      离床越来越近的时候,墨逸之就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一股湿漉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立刻点了烛灯,一眼看到子寻蜷缩在床角,埋着头。
      墨逸之心里一惊,立刻到床边顾不上脱鞋上了床,以一种双腿跪着的姿态俯首在蜷缩的子寻面前。子寻的衣服先前已被换过,嫩粉衣衫,一身伤口,尽数藏在衣下。墨逸之看着他,烫的眼睛泛酸。
      子寻埋着头,墨逸之伸手轻轻抚着他的头:“娇娥,醒很久了吗?”
      话问完,墨逸之的手依旧在从上而下抚摸着子寻的发丝,像是安抚。
      墨逸之抚着的头慢慢抬起来,眼上还挂着晶亮亮的泪珠,明晃晃的悬着。
      “怎么了?”墨逸之愣了一下,空着的另一只手为子寻擦拭着泪花,而后笑着哄道:“娇娥从前可不像如今这么爱哭。”
      他笑起来淡淡的,润物无声,仿佛世间之事都如他的笑一般,让人无忧无惊。
      子寻朝墨逸之身边蹭了蹭,一双红眼睛活生生盯着墨逸之,仿佛要把他看穿,生怕他会消失一样。
      “公子,我怕…”
      “…你也不要我了…”
      “…小时候,我爹不要我…现在,乌涯山不要我……”
      一大颗一大颗泪珠掉下来,子寻发抖的双手拽住墨逸之的衣角,小声呜咽道:“我怕……你也不要我了……”
      墨逸之的笑僵在那里,眼睛酸的很。是他毁了乌涯山,是他毁了子寻。他一把反握住子寻拽着他衣角的手,摩莎着子寻颤抖的手,慢慢说道:“小些的时候,离儿把我领回乌涯山,我曾见过一幅女子画像。书上说,娇娥者,美如初月,目引横波,这说的与那画像上一般无二,我便暗暗把那画上女子叫做娇娥。后来你救了我,我见你的第一眼,便觉得你同那画上女子相像的很。那时以为发梦,叫了你一句娇娥。再后来才知道从前见得那副画像其实就是画师为你画的,只是那时你在外游历,你我彼此从未见过罢了。”
      墨逸之伸手把子寻鬓前散落的发挽在耳后,接着道:“我唤你娇娥,你每每应着。不曾想这一句娇娥一叫就叫了这么久。那时我本事事无心,你总嫌我不理乌涯政事,却又暗暗揽下一切任由着我。你煮茶的手艺好,一介狐君竟日日为我煮茶,我伤情那几晚,我向你讨酒你便陪着我饮醉。
      你与我一同住在那院子里,既要照料着乌涯,又要照料着我。我性子冷,你不厌其烦一次一次来来往往,起初同你一起那几年你大抵心里喊过我哑巴,我那般不理你,你却也未丢下我。你总心口不一,爱调戏我,但我总知道你是为我好的。
      你赶她走,不过是替乌涯着想替我着想。只是难料,终究是我负了乌涯负了你。
      娇娥,你如今失了乌涯山,失了乌涯众族人,受过北辰宫刑罚,落得一身伤。你想想,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墨逸之又擦了擦子寻不停掉下的泪,说道:“是我。”
      “是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你尚未丢下我,我怎舍得丢下你?你尚未不要我,我又怎舍得不要你?”
      墨逸之把子寻的手握在手心,郑重道: “娇娥,你记住,只有你怨恨我你不要我,哪里会有我不要你这一说。”
      他第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如此坦露心怀。子寻哭得越发厉害,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却让墨逸之听的明白真切。
      “我不恨你...公子,我舍不得你...”
      “好。娇娥听话,你若信我,便放宽心。”墨逸之抱住子寻,一手来回抚他的后背,温柔说道。
      夜色深重,惦念着子寻的伤势需多休息,墨逸之引子寻躺好,吹了灯,侧躺在子寻身旁,为他掩好衾被。
      “我信你。”子寻止住泪,枕着枕头,声音几分倦意。
      几片云遮月,天幕更暗了几分。
      旁边的屋子里青鸟变回巨蟒蛇身,盘在地上,银光闪闪。他得了墨逸之应允能去到云丘山,自是欢喜感激。云丘山乃灵山之一,于修行之事裨益极大。
      半月时间里,青鸟以血还血,慕容无痕起先是面色渐渐红润,后来已经能跑能跳,喜的慕容老爷和夫人就差给墨逸之盖一座祠庙受人跪拜了。依先前应允,青鸟就此作别去了云丘山。
      墨逸之常趁子寻意识不清时将自己的血喂给他,血液里残留的白荨草药效之强,是墨逸之都没有想到的。子寻伤势已愈合了五六分,神志也很少再模糊,墨逸之再想喂他些血却也无从下手,只等他伤口自行愈合。子寻已然很少说话,常一个人发呆,旁边总坐着另一个人陪他发呆。
      原本慕容二公子病好该搬回原处,可他却常常痴缠着子寻,仍旧住在这处。二公子这般大的孩子性子活泼,也让子寻话渐渐多起来,因此墨逸之也愿见着这孩子常来。
      叶落叶生,燕去燕归,街上的娃娃们拿着糖葫芦互相追逐嬉闹。
      等到子寻完全好了已到了第二年春末,墨逸之才敢放手离开了三天。二公子围着子寻转了三天,子寻也就没那么难适应。
      子寻知道,墨逸之回乌涯了。千里孤坟,还是有人除草填新土的。
      有些痛苦无法抹去,就被岁月用黄土掩盖,一层一层,积压的新的多了,就假装忘了旧的。
      有些负重而行,也是负隅顽抗,伤人伤及。终究是可以铭刻,不可深刻。
      “娇娥姐姐!娇娥姐姐!”慕容二公子捧着一个小匣子推门而入。
      “刚入春姐姐不是欢喜一株桃树吗?”慕容二公子眼睛大睁,等着子寻肯定。
      “有些记不得了。”子寻偏过头应答着。
      “就是我曾送姐姐的一幅画,上面画着十里外桃林的桃树。姐姐曾夸过那树桃花,灼灼其华。”慕容二公子开始漫长追溯,那不过是子寻随口一说,他却有心记着。慕容二公子打开捧着的匣子,里面是一把桃木梳。
      桃木梳纹理清晰,右角雕刻出两朵桃花,细腻浮华,桃花上嵌了白玉,看得出着实废了一番心思。
      “这是?”子寻问道。
      “我砍了那树,寻了最好的一段枝干给姐姐做了把桃木梳!”慕容二公子把匣子送过去,眼巴巴的看着子寻,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可喜欢?”
      “痕儿,你今年几岁?”子寻却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过了生辰便十九了。”慕容二公子痴痴回道。
      “这般年纪,也该娶妻了,这般玩意,难道不该送给心上人吗?”
      慕容二公子听了脸上一阵泛红,像下了决心似得咬咬嘴唇说道:“姐姐…姐姐和墨哥哥成过亲吗?”
      “自是成过如何,未成过又如何?”子寻不以为意问道。
      “我从未听过姐姐喊墨哥哥‘相公’之类,我是不小了,我...我...”慕容二公子竟起了哆嗦,喊道:“我只喜欢娇娥姐姐!”说罢,抱着匣子脚底踩风的跑了。
      子寻坐在原处,竟低头笑了笑。正巧墨逸之回来,看见这笑颇有些从前的神采,便问道:“何事?”
      “公子,红颜祸水。我怕是又祸害了别人。”说罢,看着墨逸之笑的更足。
      墨逸之许久不见他笑,站在门口一时失神,半响回道:“你以后便做这苏州城里的祸水,如此甚好。”
      自那日之后,足有半月,子寻再未看见慕容二公子,心道小孩儿心性,说一件便忘一件。
      这样又过去半月,一日,慕容二公子忽的推门进来,子寻和墨逸之正在扯些闲话,看他进来,子寻不语先笑。
      “可是娇娥姑娘?”来人问道。
      子寻马上会意,这男子虽与慕容无痕长得一般无二,眉宇之间却柔顺许多,更有君子谦谦之风。
      “你不是慕容无痕?”子寻问道。
      “姑娘好眼力,慕容府两位公子,我与弟弟乃是双胞。在下慕容无恙。”慕容无恙举止得体,与二公子完全不同。
      “无恙突然来此...”墨逸之问道,他怕是已然忘了此处原就是慕容府。
      “无痕托我告诉姑娘一声,明日日落阑珊处相约。”
      子寻瞥了一眼墨逸之,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回道:“定去赴约便是。”
      慕容无恙做完这中间人,便离去。
      剩下子寻盯着墨逸之狂笑。
      墨逸之看着他:“别个来寻你,你对着我笑做甚?”
      “墨公子,你若最初讲清我不是姑娘,如今也不会闹出这档子事,公子岂不好笑?”子寻忍住笑意争辩道。
      “男子女子何妨,他若真的喜欢你,便是喜欢你这个人,与你是男是女又何干?”这种话被墨逸之一本正经的说出来,仿似他已历过许多情事一般。
      墨逸之接着说:“况且娇娥未必不如女子。我瞧着这普天的女子,便没有能赢得过你的。”
      “公子说的倒也是实话。”娇娥一脸理所应当的满意。
      “论嘴上功夫,这普天的女子确实得对你甘拜下风。”墨逸之眼中故作嘉赏地看着子寻。
      子寻愤愤的扯住墨逸之的手:“公子,你着实顽劣。”
      “娇娥过誉了。”墨逸之抽出手朝子寻做了一辑,仿佛真是那么回事一般。
      子寻近来话多,也不再坐着发呆,他二人也就时常斗嘴。墨逸之从前常常不惯理会他,如今却也深得与他斗嘴的乐趣,只是与旁人的话照旧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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