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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狭路相逢 ...

  •   见夏疏桐低头沉默,史氏以为她被自己唬住了,趁热打铁道:“安安虽是你姐姐,可不过才大了你两个时辰,你和安安身份不同,你平日里一定要多多谦让一下她。”史氏说着,又叹了口气,“今日之事,你伯母只怕要记恨上你了,哪个当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你以后要是再这样子,你伯母一定会厌烦上你的……”史氏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夏疏桐的心渐渐冷了下去。
      这些话,前世史氏便变着法子和她说过无数遍了,如今听来很是耳熟,更是嘲讽。夏疏桐到底不是小孩子了,这会儿唇翕动了下,低低道:“桐桐知错了。”
      确实,秋氏今日虽是有心要惩罚史馥安,可她当时不肯为史馥安说情,只怕秋氏觉得她还在生夏馥安的气,心中未免会有些不舒服的吧。毕竟在秋氏心中,夏馥安才是她的女儿。
      听到夏疏桐这么说了,史氏这才放下心来,又道:“今日你伯父还来看你了,只是你那时没醒,听你伯母说这阵子他在忙着安排科举的事,这几日若是他有空过来了,你可要好好和他说话,不能再生安安的气了啊。”言下之意,便是到时再让她为夏馥安美言几句。

      前世的时候,她年纪小,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哪里能察觉到史氏的佛口蛇心,现在却是明白了,不免心寒。
      “我口渴了。”夏疏桐开口道,不想再看她虚情假意下去。这会儿她刚重生归来,心中还有些别扭,也不肯唤史氏一声“娘”。
      史氏看着今日的夏疏桐,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便命丫环端了茶水过来,喂她喝下了。
      夏疏桐喝了半盏茶水,躺下睡了。

      次日清晨,秋氏便领着夏馥安过来了,夏馥安今年六岁,今日梳着可爱的花苞髻,身穿一身樱粉色绣桃花缎面齐胸襦裙,上好的面料衬得她肤色欺霜赛雪,胸前戴着一赤金镶珠牡丹璎珞圈,小巧的巴掌脸上一双圆圆的杏眼,唇红齿白,模样看起来别提多讨人喜欢了,大家伙只要一看,便知她是个爱笑的小姑娘,只是这会儿她却有些不开心,进来后一直扁着嘴。
      “安安。”秋氏颇无奈,唤了她一声,声音虽有些责备,却也难掩宠溺。
      夏馥安撇了撇嘴,上前闷闷不乐道:“二妹妹,昨日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推你,我知道错了,这是我送给你的赔礼,请你原谅我吧。”她说着,将怀中抱着的鎏金如意纹紫檀木匣塞到她手里,里面都是一些姑娘家喜欢的首饰珠钗。
      夏疏桐因着昨日受伤,这会儿脸色还有些苍白,她朝夏馥安微微一笑,将沉甸甸的小木匣接了过来,柔声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心中默默补了一句:才怪。

      秋氏见二人和睦了,笑着上前来,轻轻落坐在夏疏桐床边,将二人的手叠放到了一起。
      夏馥安有些不情愿,夏疏桐却极其顺从。在她小时候她就很喜欢秋氏,甚至还曾经贪心地幻想过秋氏是她娘,没想到,这美梦后来居然成真了。只可惜到了那个时候,秋氏和夏知秋却都已经不在了,他们二人直到死,都不知道她才是他们的孩子。

      接下来,仍如前世那样,护国公府那边派人送了不少东西来给夏疏桐压惊,吃的有像人参、燕窝这等药材补品,还有金悦酒楼的好些糕点:冰糖百合马蹄羹、奶油松瓤卷酥、珍珠杏仁露等等,都是今儿早晨刚出的,还热乎乎的,另外还送了不少小女孩喜欢的衣裳和首饰,出手极为大方。
      夏馥安听着外面管事婆子的禀报,面上有些洋洋得意,这可是她舅舅家派人送来的呢,她舅舅和外祖母最疼她了!
      史氏客气收下了,在前厅招待着护国公府来的管事婆子们。

      见夏疏桐似乎精神不太好,秋氏便嘱咐了几句,让她好生休息,然后领着夏馥安出去了。看着秋氏牵着夏馥安离开的身影,夏疏桐眼眶一热,忍不住想落泪。
      在她九岁那年,夏知秋和秋氏二人便先后因意外逝世了。夏知秋外出办事,在回来途中马车坠落悬崖,尸骨无存;同年秋日,秋氏为救落水的夏馥安,生生在湖中溺亡。二人死后,秋氏的娘家护国公府将失了怙恃的夏馥安接到他们府上住了小半年,千疼万宠。
      直到次年过了元宵节,夏馥安才回了府,可是回来后第二天,便无故将她推下了湖中。她昏迷了整整三天,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郊外的庄子里了。史氏说,有丫环看到她将夏馥安推入湖中,她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哭着跟史氏说她没有这么做。当时史氏抱着她柔声宽慰,说娘当然相信你。可是直到多年后她才知道,当时第一个指认她推夏馥安入湖的人便是史氏。
      史氏道护国公对此十分震怒,要将她赶到庄子里去住,史氏怕她一个人害怕,便自请过来陪她。夏疏桐当时相信了,还十分感动,同时又愧疚自己拖累了史氏。

      她和史氏二人在庄子里一住便是五年,五年后,史氏病逝,十五岁的夏疏桐才被婆子们带回了夏府。可是她一回到府里,便让所有人震惊不已,因为长大后的她,生得与逝去的秋氏一模一样。
      真相呼之欲出,最后,夏府对外只说是因当年同日生产给抱错了,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怎么可能会抱错?只是当年的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事实真相如何,已不得而知。
      在那之后,她恢复了长房嫡女的身份,可是她的性子却是就此养成了的,加上在庄子里过了五年捉襟见肘的日子,回到城后她变得更加自卑敏感,不管护国公府的舅舅和外祖母他们怎么疼她,她都诚惶诚恐,患得患失。

      她还记得,在她七岁那年,有一次她晕倒了,直接摔倒在地,下巴磕出了一条尾指那么长的疤来。史氏说她破了相不好看,便让她走路低着头,因为她生得矮,头一低便没人看见她的疤痕了。可是这走路的模样成何体统,秋氏和她说过几次,可每每她才刚抬头挺胸,史氏便盯着她的下巴看,看得她自卑不已,久而久之,她便形成了走路低头含胸的姿势来,还曾经被夏馥安笑话像只鹌鹑一样。
      而她当初之所以会晕倒,是饿晕的。史氏一直给她灌输女子以瘦为美的想法,每顿饭只让她吃个七分饱,要她节食,再三告诫她千万别吃得像夏馥安那样胖,可是夏馥安哪里是胖呢?夏馥安生得丰满肉嘟,活泼可爱,长辈们都喜欢她。

      现在,夏疏桐总算是明白了,让她低头,是因为那个时候她的模样生得和秋氏越来越像了。史氏怕她将来的身段会像秋氏那般丰腴,是以从小便饿着她,想将她饿得跟自己一样纤瘦,这样看起来才像母女。事实也是如此,她的胃养小了,后面一直吃不多,也胖不起来,身材消瘦而矮小,比起同龄的夏馥安矮了足足半个头,她和夏馥安走出去,人家都说她看起来要比夏馥安小两三岁,史氏便说她是早产儿,先天不足。

      她心思单纯,前世活了二十年,都是雾里看花,迷迷糊糊,如今重来一世,再次经历了年幼时这些已经模糊的往事,却是看清了不少。
      她今生,势必要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夏疏桐在屋子里静养了七八日,史氏总算肯让她下床了,其实她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只要不蹦蹦跳跳,便是出府去走走散散心也是没问题的,奈何史氏爱拘着她,表面上是为她好,实则是让她身子恢复得更慢罢了。

      这会儿已经是四月了,天气暖和许多,夏疏桐让丫环木棉将窗户打了开来。
      她有两个丫环,木棉长她六岁,今年十二岁,生得人高马大,力气也大,就是嘴巴笨了些。前世是和她一起去了庄子的,在庄子上任劳任怨,帮了她不少忙。史氏死的时候,木棉已经有二十有一了,她问木棉想不想和她一起回夏府,木棉摇头,说想嫁人了,夏疏桐便将她留在了庄子上;至于另一个丫环连翘,连翘是家生子,今年不过十岁,是个嘴巴伶俐的,当年没和她一起去庄子,听史氏说当时还是连翘指认她推夏馥安入湖的呢,是真是假,如今已不得而知。五年后她回到夏府,并没有见到连翘,想来也是嫁人了吧。

      这边,木棉刚将窗户推开,连翘便进来了,尖声叫道:“唉呀,木棉姐姐,小姐不能吹风的,你怎么把窗户打开了呢!”
      “小姐让我打开的。”木棉老实巴交道。
      连翘皱眉,“这可是夫人和耿大夫都吩咐过的,小姐不能吹风!小姐年纪还小,你怎么能这样由得她?”
      木棉没有说话了,连翘说的话她并不认可,可是她说不过她,便不说了。
      夏疏桐开口,“屋里太闷了,要透透气。”说话间,她看了木棉一眼,木棉看起来笨,其实只是不擅言辞,心中却是通透的。
      连翘上前来,笑道:“小姐,这是夫人吩咐的……”
      夏疏桐打断她的话,“耿大夫说了,要保持屋内空气流动。”一个丫环,还不至于让她赔笑,解释一通。
      连翘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面上仍是笑道:“小姐说的是,那就这样吧。”又道,“二夫人说她今日要出府,问小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夏疏桐想了想,面上显露出孩子该有的欢心来,笑道:“你和我娘一起去吧,路上帮我买点藕粉莲蓉糕还有四喜蜜饯回来。”
      连翘一听可以出府,眼睛发亮,笑道:“好咧!那奴婢现在就去了。”她冲夏疏桐福了福身,脚步欢快地退了出去,她买完东西还可以在路上逛一圈再回来呢!

      连翘走后,夏疏桐对木棉道:“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吧。”如今已是晚春,许多花都要败了,她想出去透透气,看看最后的春-色,舒缓下郁闷的心情。
      要是连翘在,定会拦着她的,是以她才将她支使了出去。
      木棉没有异议,她也觉得屋子有些闷,还不如出去透下气。因着夏疏桐身子还有些病弱,木棉从彩绘兰花红木衣柜中取出了一件葱绿色的绣杏花对襟褙子伺候夏疏桐穿上,夏疏桐系好系带后,主仆二人便带着院子里的两个粗使婆子去了后花园。

      午后时分,夏疏桐倚坐在八角重檐浮雕石亭中的美人靠上,这石亭筑在荷塘边上,随着荷塘中的碧波荡漾,亭中时不时飘来阵阵荷香。在屋里闷了这么多日,这会儿夏疏桐就如同放出牢笼的鸟儿,忍不住贪婪呼吸着,只觉得整个肺腑都被这香气涤荡清新了。
      正享受着,忽闻不远处传来说笑声,因着距离有些远,又有对面岸边的杨柳遮挡,她也看不清是什么人。不过现如今,她的视线较之前世已经是非常清晰了的。

      也是今年的事吧,史氏开始教她刺绣,她晚上便常常在史氏的安排下,对着不甚明亮的灯盏捧着绣绷绣花,长年累月地将眼睛给看坏了,长大后,远一点的东西便渐渐地看不清了,模糊得紧。
      前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史氏都没要求她刻苦学习,只严厉地教了她刺绣和厨艺,若说及笄后的她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两样罢了。
      史氏告诉她,以后嫁了人,凭这两样便能博得夫君的欢心,可是史氏的话却并不可信。因为她后来嫁了人,为他量身裁新衣,为他洗手做汤羹,他穿了,也吃了,通通都受了,却依然不欢喜她。
      夏疏桐扪心自问,嫁给他四年,她恪守了妻子的本份,可他却未曾尽过一天丈夫的责任。想到那封可笑的休书,夏疏桐只觉得嘲讽。四年无所出?成婚四年,他连自己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若她真能有所出,只怕他的官帽都要换成一顶绿色的了!这一世,她定是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的,她才不要刺绣伤了眼睛,也不要煮饭糙了十指,至于那畜生,爱谁谁去吧!她要美美的,不要留疤,也不要挨饿,她要吃吃吃!享尽天下美食,让自己变得像秋氏一样丰腴,让她和秋氏一走出去,别人就知道她们两个是母女!

      “走吧。”夏疏桐起了身,一来是想回屋吃点东西,二来是花园里有客人,她不想和他们碰面,便先离开了。
      这里是后花园,来的大都是些女眷,可是不排除会有外男出现,比如那个今年才十岁、又和夏府长房关系十分亲密常常往来的畜生!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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