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女友变形记》束雨

4、堂妹

　　游览车行驶到一片葡萄林，阮令仪便下了车。

　　阮国涛跟女儿嘱咐，“你妈今天在精油厂坐班，月底会计是最忙的。饿了你就去小雅家吃点，晚上我下班再给你做几道好菜！”

　　“爸，你忙吧，不用管我。”阮令仪挥手道别。

　　柏缆镇的家，是爸爸的老家，葡萄园的这座瓦房，是爷爷留下来的老房子。五年前阮国涛带着妻女回到这里，将这房子简单翻修，便住下了。

　　屋内的正房，是她的房间。

　　她昏睡的时间太久，房内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和中药的苦味，她花了半年时间，才让自己身上同样的味道消失。她不知道，爸妈是以怎样的心情生活在这样的空气底下，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在那五年里，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她。

　　阮令仪不敢在站在这里，拿着手袋便出门了。

　　堂妹阮茵淇和妹夫经营一家农家乐，看到阮令仪来了，阮茵淇从台阶上下来，

　　“姐你怎么回来了，吃饭没有，我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吃过了，”阮令仪哪会麻烦一个孕妇，“我这不是出来散步吗。”

　　阮茵淇挽着姐姐的胳膊往内间走，“每次网上找你都在加班——今天你居然冷不丁给我个惊喜，嘻嘻...”

　　正说着话，妹夫陈治文端着一个水晶盆进来了，盆里是嫩绿的莲蓬，他的笑容亲和热络，“早上刚采的莲蓬，冰了一上午，又甜又脆，你们快尝尝。”

　　阮茵淇接过莲蓬，又差使老公，“治文，今天的燕窝炖了没？”

　　妹夫闻言，拍了下脑袋，抱歉道，“嘿，早上太忙了，我给忘了，我马上挑完给你炖上。”

　　陈治文去橱房里拿自己的老三件准备挑燕窝，帮工的许婶见了，随口问道，“昨天不是才给茵淇炖了，她不是说一周只能吃一次燕窝么...”

　　他清洗着镊子，憨厚一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陈治文和老婆阮茵淇认识十年，交往七年，结婚一年，彼此再熟悉不过了。阮茵淇个性强势，对自己人却分外掏心。今天见堂姐来了，就说要吃燕窝，她不必多说一句话。陈治文也不多问一句，只默契地多加了半盏燕窝。

　　堂姐是个命途坎坷的人。大学临近毕业的时候，遇到车祸，在床上躺了五年，身体底子熬差了，是该吃点补品。若是直接说给她炖的，只怕堂姐不会要，若说是不小心炖多了，堂姐是个单纯的人，应该不会多想。

　　阮令仪不是多话的性格，阮茵淇这妹妹性格要活泼得多，两个人在一起，都是妹妹引的话头。

　　“上个月露薇订婚，她婆家送的聘礼，8对龙凤镯，粗粗的挂了一个小臂，还有钻戒，一克拉呢，那火彩，没有十万下不来，”阮茵淇满是羡慕，“姐，你有男朋友了吗？”

　　“诶？”这话题跳跃度太大，阮令仪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我才刚工作呢。”

　　陈治文滤着清水，接了句，“忙工作好，现在都说最能赚钱的两个行业，一个是互联网，一个是金融，咱姐做的就是互联网+金融，得多赚钱啊，金镯算什么，一克拉钻石算什么，到时候卡地亚满钻手镯来一对，一对顶过去十对...”

　　\"哟呵，你傻乐什么啊，”阮茵淇踹丈夫凳子一脚，“你还瞧不起人家金镯和钻戒，我们结婚你送我什么了？我手上这链子，还是大学那会儿你送的，都旧成什么样子了。还有那对婚戒，上面的钻石有十分么，订婚戒指我更是没见着过...”

　　陈治文没敢抗议妻子的暴力，小心讨好，“是我对不起你，可咱们结婚那会儿不是刚大学毕业吗，家里又刚盖了这几间民宿，哪还有余钱。要不，等这阵子忙完，咱们去选个戒指，给你补个求婚？”

　　阮茵淇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不饶他，“得了，我一个做农家乐的，天天刀油火烤的，戴个钻石也白戴。有钱还是给宝宝留着吧，奶粉尿布什么不要钱？你可得加把劲，我离预产期只有三个月啦...”

　　“老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孩子跟着我们吃苦的...”

　　“这还差不多。”

　　陈治文炖着燕窝，心里琢磨着再多承包几亩水田，把小龙虾养上。这样一来是可以多个游乐项目，吸引游客，另外，夏天马上到了，城里的餐馆和夜市都得卖小龙虾，自己养再多也不愁销路。

　　给老公洗完脑，阮茵淇把目标又放到了阮令仪身上，“姐，你别听治文瞎XX，码农的工作多辛苦啊，尤其是你那个公司，一个人当三个人用，你的身体迟早受不了的，还不如学学露薇，找个好人家嫁了。她老公家是开厂的，结交的朋友也是家境差不多的，不会让你吃苦，要不我让露薇帮你留意下？”

　　阮令仪语塞，她不知道如何打破堂妹的狂想。何露薇，堂妹那个有钱的闺蜜，嫁开厂的老公算是门当户对，自己家算什么？更何况，如果打算交男朋友，她是否要跟对方坦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呢——她的苏醒是一个医学上的奇迹，但也改变不了她每半年都必须去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的事实。

　　没有人能接受一个身家清贫而且身体状况不明的相亲对象。

　　而她，学不会撒谎，也学不会把自己的不完美摊开在外人面前，任人评说。

　　最重要的是，她不会为了一张饭票而结婚。

　　“我会看着办的，”阮令仪没办法对一个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人冷脸，她只得转换话题，“我看看——你的手链是有些发黑，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阮茵淇还想再劝两句，却被丈夫打断了话头，“等姐在S市找不到合适的，你再给她想办法呗。”

　　阮令仪向妹夫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

　　而阮茵淇，对堂姐的避而不谈毫无办法。只得取下自己手上的tiffany手链，“本来想着在网上买瓶洗银水的，整天忙得要死就忘了。姐，你真能恢复亮度？这小珠子别磨坏了...”

　　“嗯。不会的。”

　　阮令仪拿着手链去了盥洗盆那里，除了水龙头流水的声音，并没有出现阮茵淇设想中的刷子摩擦的声音。

　　“滋滋滋滋滋滋——”

　　“姐，你手机响了。”

　　阮令仪手上的动作没停，估摸了下时间，说道“应该是派送空调的师傅来了，你帮我接，正好告诉他怎么走，这里你熟。”

　　阮茵淇没犹豫，接了电话，“喂，你好——”

　　卫生间里，阮令仪冲掉了最后一层泡沫，将手链擦干，果然银光锃亮、宛如新品。

　　阮茵淇只看了一眼手链，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而后，握紧了手机，面色沉重，“刚刚的电话...是泰信的人打过来的。姐，你离职了？”

　　“......”阮令仪本来没打算说的，她是想等找到下一份工作再提。没想到这个电话来的这么突然。

　　“那边打电话说什么？”

　　“有个女的，说她弄丢了一段代码...”阮茵淇回答着，语气突然急促起来，“先别管他们有什么问题，姐，你为什么离职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阮茵淇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性格，知道事情的起因结果之后，一会儿询问人事主管的态度，一会儿询问老板的意见。在知道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之后，开始咒骂起那个打算融资给泰信的某龙头企业——

　　“呸，什么破集团。人家都说学历只是敲门砖，未来职业发展是各凭本事，姐你要能力有能力，说加班就加班，泰信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的水准，凭什么他们就因为一张学历纸就要炒你！这是就业歧视！还上市集团呢，这么没眼光没品！迟早退市倒闭！不行我绝不能让他们——”

　　阮令仪见妹妹一副要杀过去砸场子的样子，立刻补了句，“我跟泰信拿了赔偿，他们也知道错在自己，很爽快给了钱，我没吃什么亏，这件事就算了吧。”

　　陈治文怕孕妇出事，也跟着劝道，“你去把事情闹大了，以后姐怎么在这个行业找工作，而且让大伯他们知道了，又得担心。咱们都往前看，姐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两个人好不容易安抚住易怒的孕妇，不一会儿，阮茵淇冷笑着按起了手机，“你公司那些人，通通给他们拉黑，都炒了你了，还寻思着让你白干活，当你是冤大头？！”

　　“嗯，尽管删。”阮令仪任堂妹摆弄自己的手机，只要别冲到前公司去就行了。

　　阮茵淇翻着电话簿，一闪而过的名字让她整个人都怒了，“赵成凯！我怎么忘了找他！当初我付培训班报名费的时候，他可答应过包就业的，结果介绍这么一个火坑给你跳，我非得找他不行！”

　　说着，直接按下了拨号键。

　　赵成凯的手机响了，是阮令仪。

　　他对这个漂亮聪明的前学员印象极佳，立刻接通了电话。

　　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超强女高音。

　　“姓赵的！把我的一万八赔给我！”

　　赵成凯被喷得眼冒金星，这声音——怎么像是那个当初报了名，又缠着自己要退学费的女人——好像是叫阮茵淇？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这个阮茵淇正要大学毕业，证书一个都没考到，便到自己的计算机培训班报了名，学费一万八，分期付款。可没学到两个月，这个女学生就非闹着退学费，说是要创业，不找工作了，这培训班嘛，自然也不上了。赵成凯哪里肯赔钱，两人磨了快一个月，正好阮茵淇的堂姐也面临找不到工作，于是代替阮茵淇来了培训班上课。阮令仪可以说是赵成凯开培训学校以来，遇到的最有慧根的学生了，学了四个月就结业了，然后被自己推荐去了泰信工作。

　　现在阮茵淇又嚷嚷着退学费，难道是姐妹俩闹翻了？

　　赵成凯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那边的咆哮又来了，

　　“姓赵的，你就是个骗子，什么包就业，你就是骗我姐去做了半年廉价劳工！”

　　“你那个培训学校就是在搞利益输送！赚人家的学费还不够，还要和黑心企业一起盘剥劳工，用完了就辞退，我一定会曝光你们的！什么包就业就是你们做的局！”

　　赵成凯被一口一个“包就业幌子”“骗钱”噎得半死，过了好半天才搞明白——

　　原来是阮令仪被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