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戏若浮生》季桃初

93、相见欢

　　他想，他八成是疯了，才闲着没事与宋青青合作，后脑勺还有些隐隐作痛，“呵。”

　　“说吧，这么晚来这有什么事？”宋青青往前移动下身子，离天厄又近了些，她压低声音，一双大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天厄点点头，倒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在宋青青的注视下微微移开了目光，他望着床纱轻晃，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很麻烦？”宋青青抿着唇，她看着天厄，能看出他此刻的迟疑，每当他有什么事情无法做选择时，总会有瞬间避开别人的目光，在眨眼，却又让人觉得方才的刻意回避是假象，就像他当初想杀的时候那样。只不过这一次，他确实在迟疑，并且毫不掩盖。

　　“有些。”又过了片刻，天厄才开口回话，“你当真要查？”

　　这一查，怕是吕氏对宋青青仅有的一点忍让，也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天厄神色颇为认真，心中也在权衡，他知道母亲一向与吕氏不和，有事没事都恨不得踩她两脚，亦觉得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太过软弱，对着吕氏低眉顺眼，不争不抢。但天厄扪心自问，他是不想得罪吕氏的，甚至，他有些怕她。

　　他记得小时候她把自己抱上车的画面，她笑得那么温柔，摸着他的头说：要怪就怪你的母亲。

　　这句话就像梦魇，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的梦里。惧怕、了然、怨恨、释怀，这些情绪充斥着他短短的十数年，吕氏知道母亲想杀她，她预判了母亲的预判，于是亲手送他上了那辆马车，说出了那句话。不明不白的死了最好，就算活着知道真相也只会怨到母亲身上。

　　吕氏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一样，是位慈善的世家夫人，她的心机比海还要深。

　　这次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吕氏对母亲做事的反应已然越来越快，快刀斩乱麻，没有什么方式比杀人灭口更加粗暴有效。

　　如果他还置身事外，如果他还不帮母亲的话，母亲再与吕氏这么斗下去，早晚会栽到她手上。

　　“会查到哪里？”宋青青看天厄变幻的神色，就知道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麻烦，但是宋家，一座江南小镇的商户，怎么会惹到查不起的人物？宋青青缓缓抬眼，这些年，而出现在她们身边所有的人物里，惹不起的只有一个，“远安侯府。”

　　如果真是远安侯府，那么天厄不帮她情有可原，毕竟远安侯府才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可是，原因呢？宋青青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远安侯府，又为什么要杀人灭口呢？事情仿佛进入了一个怪圈，最合理的猜测，却偏偏有着最不合情理的逻辑。

　　“父亲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浪费心神。”天厄诧异于宋青青的聪慧，她似乎可以极快的理解他的想法，看透他的情绪，就像，她认识他已经好久好久，顺着她的话，天厄低声道，“他所有的心力都放在行军打仗上，三年前，他还在边塞。”

　　那时候的远安侯府，能做这事，敢做这事的，只有吕氏与他母亲。所以得到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去问了母亲，如果是母亲做的，那么这件事他一定会让它烂在肚子里，如果不是，那除了吕氏，别无二人。

　　他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但是排除法为他锁定了人选。

　　“你要想清楚，万一矛头指向夫人，你与靖言该何去何从。”天厄好心提醒宋青青。

　　果然，世上的事情都是一件赛一件的狗血，一边是青梅竹马，一边是杀父之仇，宋青青想，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原主身上，她肯定当场崩溃。

　　但宋青青不是原主，她距离崩溃还有着一定的距离，她虽然喜欢靖言，和他白头偕老自己也不排斥，但她并不喜欢远安侯府，也不喜欢吕氏，复杂的家庭环境，难搞的婆婆亲戚，除却靖言这个人，他的本家没有任何值得宋青青留恋的地方。

　　可是宋嵩韦，那个陪了她几年的父亲，她却是极起喜欢的，在这个孤单的世界，在她等不到天厄的那些年，是她的父母兄长陪着她度过，除却开始的不愉快，之后的几年，内疚促使他们不停的补偿她，她也得到了更胜于原主的疼爱。

　　父亲被杀的那天，撑在她头上的天忽然就塌了。那种感觉，至今想起来宋青青都觉得心痛难忍。

　　想来，是因为天厄早早就取走了她的爱情，却把亲情留在了她的心底。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富贵荣华，青梅竹马，这些在她心里都不及家人重要，“我更想父亲死得瞑目。”

　　“宋小姐真是个无情的人，我以为你内心会挣扎一番。”天厄望着宋青青的脸，靠在身后的床柱上，“即便在我看来，靖言也称得上难得的良人。”

　　还用你说，宋青青恨不得当场送天厄两颗大白眼，林靖言可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养的那叫一个根正苗红，没想到临了遇到这么一场狗血故事，难道她宋青青注定没有甜甜的爱情吗？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杏儿在外间睡得正香，院子里空荡荡的，天厄从宋青青闺房里出来时，月亮还高高的挂在天幕中摇摇欲坠，散发着朦胧的光，周围很安静，偶尔听到几声轻轻的虫叫。

　　这座县主府邸，比他想象的还要漏洞百出，杀人越货简单的就像翻开一页书一样容易。

　　只不过风口浪尖上，宋青青又是陛下亲封的县主，京城内多少眼睛盯着，没人敢做些什么罢了。宋青青也没被富贵迷了眼，一股脑地往府里买丫鬟，导致诺大的县主宅院，用着的还是老家带来的那一些，虽说人少了些，丫鬟小厮行为举止也带着束手束脚的小家子气，但到底是自家人，没什么眼睛混进来，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防不住的，索性不要。

　　至于他们之前商定的暗号，天厄望着自己轻易就能翻过的围墙摇摇头，脚底借着一侧的石阶轻轻一点，人就轻盈的跃了出去，在县主府，暗号什么的，根本就用不上。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与安静的夜融为一体，宋青青待听不到声音，才再度躺回床上。

　　天厄今晚给她带来的消息，她还要消化一会儿。

　　至于他为什么会把这个动摇远安侯府的消息告诉她，宋青青心中也有计较。靖言认主归宗不久，远安侯亲自便入宫求陛下封了世子，之后即便吕氏犯下什么大罪被揭漏，为了远安侯的脸面，为了吕家的脸面，亦为了陛下的脸面，世子之位也不会轻易易主。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为了顾姨娘，事情天厄并没有说全，里面一定有一些她不知道的故事存在，也是这些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点点滴滴，迫使天厄不得不面对吕氏，至于她，成功的话，她宋青青欠他一份天大的恩情，失败的话，可以分散火力打击，甚至还能把她推出来挡两刀。

　　强行捆绑到一根绳上的蚂蚱，说的就是现下的她和天厄了。

　　想到天厄，宋青青微怔，现在的天厄到底是没有那么的心狠，也没有全方位的算计自己，好歹，他给了她选择的机会，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记忆的缘故，比起前几世对待别人，这世的天厄终究是善良了许多。

　　“公子。”书房之内，一袭黑衣安静的立在脚落，见天厄进去，才抱拳行礼，“您回来了。”

　　“子单。”俩人相对而立片刻，天厄心中天人交战，许久，才想是想通了一般开口，“你去一趟，先把……”

　　等天厄说完，子单才面无表情地颔首应下。

　　“不知这样到底是对是错……”天厄自嘲出声，事情能做到哪一步，他也没有把握。

　　“公子认定的事情，放手去做便好。”子单跟了他近十年，对于自己的这位主子，他很是尊敬，外人都说远安侯府的二公子克己复礼，待人如春风般和蔼，但只有他知道，自己的主人是个悲观之人，这仿佛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遇到什么事情，总是一再的退让礼待，不争不抢。顾姨娘那般努力，都没让他生出比过前世子的心，即便是遇到心爱的姑娘，也没见他去争取，而是眼睁睁的看她嫁给兄长。

　　这次，是主子第一次吩咐他做超脱礼教之外的事情。能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明自家公子嗅到了危机，能让他这么保护的，不会是仅有几面之缘的宋青青，那么就只有顾姨娘。

　　侯府，怕是要出大事情了。

　　小镇出现马匪的消息是在几日后传入京城的，据说这次马匪劫了府尹家的女眷，车马中的财物被洗劫一空，这还了得，望着惊魂不定的妻女，府尹大怒，下令彻查，恨不得把那块翻过来，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掘地三尺的细寻着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不知道是不是当时场面太过慌乱，事后衙役们在现场发现了块十分稀有的宝石，宝石掉在茂密的草丛内，红的如心头血，不含一点杂质，周身被擦拭的光亮，可见是极为喜爱的。衙役们不敢久留，连忙上报府尹大人，在城镇中多家珠宝铺子里一家一家的打听，直到在最大的秀香坊内确定这块宝石的来历。

　　可这一确定，府尹大人又为难了，这块宝石的主人不是别人，而是如今的惠和县主，当初的宋大小姐的物件，掌柜的对这块宝石记忆犹新，他们虽地处江南，但却不挨要塞，并不如其他地方富裕，自然很少有这种成色的珠宝，这唯一一块，也是他偶然得来的，因为要价颇高，一直没卖出去，直到被宋小姐看见，每每得了空，都得来他铺子里瞅两眼，就这么过了小俩月，宋老爷忽然出现买走了这颗宝石，他笑着跟掌柜闲聊，说是女儿长大了，自己要送她一份拿得出手的及笄礼。

　　再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宋老爷被杀，至于这块宝石，如今出现在这里，想来还没有被送给宋小姐做礼物。

　　当然，这一切只是大家的猜测，府尹大人为了马匪这事，闹出那么大动静，如今宝石一事，理所当然的传了出去，传到了府外，传到了京城，传到了宋家人耳朵里。

　　“小姐……”杏儿惊恐的瞪大眼睛，手中拿着的是下边递上来的宝石样式，宝石周边镶嵌着蜿蜒的银丝，花样十分好看，这是她家小姐亲手设计的，世间断然不会出现第二枚，可是……可是这枚宝石不是一直被小姐视若珍宝的收在匣子里的吗？说是要等到及笄那日配上，虽然后来再也没用上，可宝石怎么会跑到千里之外？还出现在马匪劫道的现场。

　　嘘……宋青青把食指立在唇瓣中间，对着杏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想不想为老爷报仇。”

　　想……杏儿一愣，等她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她想，她做梦都想，如果不是那群挨千刀的马匪，她家小姐这些年就不会过的那么辛苦，夫人也不会整日以泪洗面。

　　“想就忘记这颗宝石，任凭谁问，都要装作不知道，懂吗？”宋青青抬手摸摸杏儿的脑袋，她与她打小一起长大，最是熟捻，“诱饵已经抛出去了，现在就等蛇出洞。”

　　杏儿其实并不懂，可是小姐说不知道，那她就不知道，听小姐的话，肯定是没错的。

　　次日天还未亮，宋家便驱车前往了整座京城最辉煌且庄严的地方。

　　宫门的侍卫看着宋青青的牌子许久，才差人去禀报，一来一回，宋青青在宫门口站了足足有两个时辰，直到太阳升上半空，才有名身穿褐色衣袍的宫人出来迎她，宫人的嗓音掐的极细，脸上虽然挂着笑，可神色中难免带着轻蔑，对于这位民间的县主，宫内也早有耳闻，陛下只赏赐了她身份和金银玉帛，并未召她入宫，可见也不过是为了让她能配得上远安侯府的世子，并不是真心把她当皇亲国戚对待。

　　“不知惠和县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宫人走在她身侧，不忘皇后娘娘让他打听的事情，无事不登三宝殿，惠和县主不请自来，必然是有事相求，至于是什么事，至于宫中的贵人答不答应，可就由不得她决定了。

　　“是为我和世子的事情。”宋青青前前前辈子也是当过娘娘的人，对宫里人的这点小心思看的透透的，她分量不够，那就只能把靖言拉进来一起算，“这事情，我实在是难开口……”

　　不等那宫人再开口，便拿着帕子拭擦眼角，不忘抹两滴泪，俨然是一幅难以启齿的表情。

　　宫人只好作罢，但却记下了重点：惠和县主与远安侯世子。

　　等人送到宫门口，直接教给了候着等人的嬷嬷，扭头便绕了个道，给皇后递消息去了。

　　“这俩人之间能有何问题？”陛下也是得到消息，专程来到皇后的的坤和宫，他皱着眉听完宫人的汇报，一时也有些不明所以，没听说两家出什么问题啊。

　　“不如臣妾先去听听？”皇后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如风，吹的人心头软软的。

　　“朕也一并去吧。”皇帝叹口气，有些头疼的挥挥手，示意宫人们带路。

　　宋青青安稳的坐在偏殿中喝茶，天厄的消息是快马加鞭送来的，为的就是第一时间给她可以入宫见驾的机会，而宋青青也牢牢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那抹明黄出现的时候，宋青青忍不住起身眯眼，在她这神奇的人生中，不是没见过皇帝，可大多都是文弱的模样，极少出现眼前这种，国字脸砍刀眉，将将瞧着，就是一身正气的帝王，可是帝王真的是一身正气吗？未必。

　　宋青青对着这抹黄屈膝跪拜，口上称着万岁，纵然她知道，这世间不可能有人万岁。

　　“早些时候便想招你入宫的，奈何国事繁忙。”皇帝陛下撒起谎来一点也不脸红，他瞧着宋青青微微哭红的鼻尖，问道，“这是怎么了？”

　　“陛下。”宋青青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冲着眼前的上位者就死一记响头，这声响震得陛下心里慌慌的，有种他似乎不该来的错觉，宋青青当然没给他再度开口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地把父亲被杀，凶手出现的事情给倒了出来，声情并茂，这些话宋青青不知道在心底腹议了多少遍，删删减减，修修改改，务必求个简洁利落又感人肺腑且令人无法拒绝。

　　这真是个脑力活，理科出身的宋青青已经很久没写过这么艰难的小作文了。

　　“求陛下为我做主。”她是县主，不能自称草民，对面是皇帝，她有不能拿架子，想来想去，还是一个‘我’字最为合适。

　　“这……”皇帝有些犹豫。

　　“靖言如今还不知道，想来他要是知晓了，定会比我还要愤恨。”宋青青磕的地面生生作响，“请陛下为我和靖言做主，查明真凶，以慰亡人在天之灵。”

　　宋青青闹，还只是在后宫，若是靖言闹，那就是朝堂了，届时就不是派些人手那么简单的事情，既要配得上远安侯府如今的身份，又不能不堪重用，做好了，算不得功绩，也不知会不会惹老侯爷不喜，做不好，怕是小侯爷那里不愿意，左右不是个美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