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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相见欢 ...

  •   这三年,林靖言待宋青青极好,偶尔出远门,瞧见什么时兴的珠钗坠子也会买来送她,王氏因为丈夫遇害的事哭伤了眼睛,身子也不如当年,宋青青便自觉地接过了家中的担子,宋舸成在外面忙活,她便在家里忙活,几年下来,宋家倒也没因着宋嵩韦的去世而土崩瓦解。

      只不过,那场劫杀,至今都没寻到罪魁祸首,随着时间的流逝,偶尔也会有人谈及此事,但不过几句唏嘘,更多的,便再也没了。

      宋青青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可这世的她实在太弱小,没有任何法子去寻找罪魁祸首,只好把这件事藏在心里,每日陪伴着王氏,作个孝期深居简出的普通女子。

      她早年求着父亲让她读过几年书,如今能够快速上手家中的事务,众人只会觉得她聪慧而非反常。

      日子依旧安稳的过着,宋青青越发的习惯了这个世界,她在这里呆了七年,七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这七年间,天厄没有出现,宋青青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怀念他,甚至已经有些记不太清楚他的音容样貌。

      这世难不成是菩萨看她可怜,平白赐给了她一辈子不成。

      宋青青甚至开始怀疑,这辈子,自己身边是不是压根就不会出现那个叫做天厄的男子,她上一世其实已经死了,完成了天厄的任务,然后重新开始了属于自己的生命。

      这个念头出现以后,便日复一日,越发强烈。天厄长久的不出现,似乎佐证着宋青青这个想法的真实性。她开始接受这个时代,接受自己的命运。

      不得不说,这辈子,上天待她不算薄,虽然父亲早逝,但是母亲哥哥待他不错,又有个令人眼红称羡的未婚夫婿,只要她过得了心里这道坎,忘记过去的一切,宋青青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可以过完安稳富裕的一生。

      对于林靖言,宋青青也强迫自己扭转观念,以原主应有的年纪来对待这份感情,因着三年孝期,她与林靖言都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个年纪对男子来说,或许不算晚,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宋青青而言,就已经是所谓的大龄剩女了。

      十七岁,花一般的年纪,扔到二十一世纪,还在起早贪黑的备战高考,如今换了个地方,她居然一脚迈入了老姑娘的行列。

      等孝期过了,你与靖言便成婚吧。王氏如是说。

      宋青青闻言点头,她活在这么个时代,又是这么个地方,嫁谁不是嫁,更何况想找到比林靖言更好的人,几乎不可能。

      除服那日,杏儿难得聪明,的挑了件烟葱色的裙子给她,素色衣服穿久了,真要忽然间让她把大红大绿往身上套,宋青青也不习惯。

      阳光洒入小院子,她推开二楼的窗户,微风轻拂,带来了青草的气息。

      “青青。”楼下有人唤她。

      宋青青垂头,就见林靖言笑着与她打招呼,她不是第一次清晨就见他,只是这次,不知道是阳光太好,还是除服后的轻松,她竟真觉得林靖言好看。

      嫁给他,或许也不错。

      宋青青脑海中猛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她片刻犹豫,在林靖言温和的笑容中,忽然就接受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七年,她是时候抛开偏见,开始拥抱这个世界了。之前的几辈字活得那么委屈,这辈子,她只想好好活下去,平平安安。

      这是她拿命换来的,也是她应得的。

      “靖言。”宋青青学着林靖言的模样微笑,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摇摆两下,回应他。

      两家本就有意结亲,当事人有不反对,一拍即合,婚期就定在了明年三月,满打满算,也不过小半年。

      明年,明年就都是成年人了,自己也不算对未成年少男下手了吧,宋青青老脸一红,没想到自己活了几辈子,到底是能凤冠霞披的嫁出去了,一琢磨还真有点小激动。

      “废物,一群废物!”室内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院子里的下人噤若寒蝉,彼此对望一眼,又把头垂了下去,这个节骨眼,没人敢去触碰主子的眉头。

      “姨娘,您别气坏了身子。”紧闭的房门内,等声音落下去很久,才传出另一道平和的声线。

      “我怎能不气。”室内瓷器碎落满地,中间正坐着一名身穿绛紫色长锦衣的妇人,秀眉如柳弯,镂空兰花珠钗斜插入流云似的乌发,皓腕上那对独山透水的碧绿翡翠镯子更衬得她肌肤白皙,妇人此刻满脸怒容,眼中的恨意几乎能烧出火来,“谁知道哪里来的小杂种。”

      “姨娘慎言。”一旁的老嬷嬷连忙上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余光瞥了眼紧闭的房门,才继续道,“侯爷说要见,这面定然是跑不了的。”

      “她儿子活蹦乱跳的时候,也没见那贱人提过,如今病死了,倒是凭空又蹦出来个儿子。”顾姨娘冷笑出声。对于正房里的那个女人,顾姨娘不能说不恨,生了一副菩萨的面容,心里却恶毒如蛇蝎,她之前的两个孩子是怎么没的,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到底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心地太过纯良,才被那恶毒女人的外表迷了眼。

      也不知是那女人坏事是不是做多了,多年一直无所出,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养活了十几年,一场大病,人就没了。侯爷是马上打天下,在刀口上添了几十年血,才换来远安侯府如今的显赫,只可惜这显赫门楣下子嗣凋零,一位正妻,六位姨娘,竟只为远安侯诞下两儿一女。如今嫡子染病不治,侯爷大病一场,身体也不如之前硬朗。

      顾姨娘面上不显,心里快活的要死,嫡子没了,远安侯府就只有她儿一个男丁,世子之位实打实是要落在自己儿子头上的。

      就在这种情况下,那贱人居然跟侯爷提起十几年前的一桩老事,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顾姨娘就是其中一个,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那日她也在。她至今都记得,那日的雨大的可怕,他们一群人赶路回京,结果被大雨困在偏远的庄子里,侯爷生死未明,吕氏过于焦躁,竟动了胎气,比预产的日子提前了大半个月,幸的庄子家的女主人也在庄子里备产,身边有个产婆,这才解了吕氏的困境。岂料天公不作美,她们躲雨的庄子建在山下,巨大的雨水冲刷着山体,竟然生生给冲塌了。

      那时候顾姨娘年纪小,还没生出这么多七窍玲珑的心思,只想着先把人救了再说,两位夫人是在暴雨和山体坍塌中生产的,场面十分慌乱,顾姨娘也被迫为产婆和下人们打了下手,她也曾见过过吕氏的孩子,孩子的肩头有一块小小的胎记,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之后的几年,顾姨娘逐渐看清了吕氏的嘴脸,生生被她逼出来一身好本事,后宅那么多姨娘通房,只有她,保住了儿子,还得到了侯爷的青睐,本以为这些已经难得,没想到吕氏唯一的儿子居然病死了,这对顾姨娘而言,简直是菩萨显灵。

      “那个小畜生,真应该杀了才好。”顾姨娘冷眼出声,拍的桌子声声作响。

      比起顾姨娘这边的动静,吕氏倒显得格外平静,她跪在佛堂的菩提垫上,眉眼温柔,唯有眼角生了几条细细地皱纹。

      “夫人。”吕氏的陪嫁丫鬟翠茜开口,“您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

      “心诚则灵,拜佛怎能掐着时间。”吕氏被翠茜搀扶着起身,这才问道,“侯爷呢?”

      “出远门去了。”翠茜把吕氏扶到外间的交椅上坐下,又给她后腰处垫了软靠,“血脉是大事,侯爷总要亲自办才能安心。”

      “我儿受苦了。”吕氏低眉垂眼,手里的念珠又转动两下,“白氏可还好?”

      “打世子……”翠茜话说出口,就猛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少爷去世后,少夫人就整日以泪洗面,几个月了,也缓不过来。”

      “昭儿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去库房挑些补身体的送过去,让她好生休养,莫要伤了身体。”

      “是,夫人。”翠茜应声退下。

      就见吕氏双手合十,双眸轻阖,口中念了句:阿弥陀佛。

      翠茜跳来跳去,最后还是选了棵百年的老参,她带着东西过去的时候,正巧见白昭儿正坐在亭子里发呆,白昭儿是中议大夫白元晓的嫡女,人是世子爷亲自求侯爷定下的,四品的中议大夫,庙堂之上并无实权,莫说是配给远安侯府的世子当正妻,就是给庶子做夫人,那也算高攀了。

      翠茜看着亭中的女子,只能说,当时有多羡煞旁人,如今就有多匪夷所思。不过转念一想,也亏得是个四品官员的女儿,要真是高堂那几位权臣家的小姐,他们远安侯府怕是少不了要去卑躬屈膝。这么一想,也就觉得这段日子送出的东西值了,比起侯府的脸面,钱财能够补偿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少爷,翠茜姑姑过去了。”假山后,身穿短衫的小仆小声提醒自家主子,“咱们回吧。”

      他家少爷已经在这里看了许久,再不走,早晚会被发现的。短衫小仆不敢说的太明白,有些事情,外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白家的小姐温婉可人,的确是个好的,但她毕竟嫁人了啊,嫁的还是故去的世子爷,少爷就算爱慕到骨子里,有些话也说不得,有些念头也动不得的。

      “走吧。”许久,青袍男子才黯然,转身离去。

      侯府此时发生的一切当然与宋青青眉眼半毛钱的关系,自从她接受了自己即将嫁人的事情后,便越发的像一条咸鱼,每日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出神发呆,小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直到不久后,一个重磅消息,轰炸了他们这座江南小城,整座城都沸腾了。

      林家公子是安远侯失散多年的儿子。

      宋青青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快活的啃着桃花酥,闻言,一口糕点就这么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吓得周围小丫鬟们慌忙倒茶,宋青青灌了好几杯才给顺下去。

      这是什么狗血的剧情。

      宋青青两眼一抹黑,颤抖着指头尖拉住离她最近的杏儿,哆哆嗦嗦的问道,“那我这婚,还结的成吗?”

      杏儿也发愁,小姐能和林公子成婚,自然是身份相当,门当户对,但对方一转眼,山鸡变凤凰了,立刻变得门不当户不对,小姐这婚还能不能成了?

      原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一场婚事,忽然就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个程咬金还不是别人,而是声名赫赫的远安侯府。

      宋青青愁啊,整个宋府愁啊。

      难不成她从小看到大,长得根正苗红的未婚夫就是别人的了?宋青青托着脸,无比忧伤。

      “侯爷居然认下了?”远安侯府内,顾姨娘的烦恼比宋青青还要深几倍,她弯眉上挑,贝齿咬的咯咯作响。

      “据说带了京城颇有名望的圣手过去,呆了不过两个时辰,便认下了。”赵嬷嬷叹道。

      “怪我当年胆子小,未斩草除根。”顾姨娘眼中恨色乍现,“若是今个的我,说什么也得宰了那小畜生,为我儿扫平前方的路。”

      “姨娘此事莫要再提。”赵嬷嬷不赞同的摇头,“隔墙有耳。”

      许多事情,就该让它们烂在肚子里。

      顾姨娘抚着胸膛顺了口气,“少爷呢?”

      “读书呢。”提到这位少爷,赵嬷嬷神色缓和了许多,“咱们少爷是个有才华的,夫子都夸,不知道比那些乡野之地的强多少。”

      “我儿越是这般,我这个做娘亲的心中便越不好受,他若是能托生到正房太太的肚子里……”说着,顾姨娘忍不住掉下了两颗金豆子。不知怎么又想到了那位为亡夫守孝的世子妃,心中更是悲切,她这个儿子,人品才学样貌都称得上上乘,十几年来从未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为难,唯有一次,他喝得酩酊大醉,悄然离席,她跟着他的脚步,才发现那个从未在她面前展示过脆弱的孩子,竟然一个人躲在书房里悄悄地哭。

      那日,是世子爷与白家小姐定亲的日子。

      之后白昭儿入府,顾姨娘也与白昭儿有过接触,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性子也温柔娴雅,倒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儿媳妇子。可惜,什么都不是她的,正妻的位子,嫡子的荣耀,甚至连她儿子喜欢的姑娘,都得让出去,这些就像是毒蛇,不停的缠绕在她的心头,压得顾姨娘几乎喘不过气来。

      “姨娘。”赵嬷嬷见顾姨娘脸色变了又变,怕她又想不开,这才弯下腰,继续着外边传来的消息,“听闻那小畜生在外头已有婚约,日子都定下,就差过门了。”

      “哦?”顾姨娘果然被赵嬷嬷这番话引出了兴趣,拇指抚着鲜红的蔻丹道,“哪家小姐?芳龄几何?”

      “是同城的一家商户,姓宋,家中有些银钱,在那种小地方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人家了。”赵嬷嬷笑道,“说是过完年就十八了。”

      “这么大?”顾姨娘撇撇嘴。

      “三年前,两家的老爷在路上遇见马匪,丢了性命,不得已守孝三年。”赵嬷嬷眼睛骨碌一转,“不知道这婚事如今还作不作数。”

      “如何不作数?”顾姨娘撑着桌子起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一夕发达,便忘了过往,岂不污了咱们侯府的脸面。”

      “夫人那里恐怕不愿意。”

      “那咱们自然得帮宋小姐一把。”顾姨娘招招手,赵嬷嬷便附耳靠了过去。

      宋青青有时候觉得,老天是不是看她舒坦日子过多了,非要给她点磨难,她一个江南商户的女儿,远离权力斗争核心,本以为此生最大的磨难就是古人生孩子很容易大出血,没想到,她还能有幸见到传说中的远安侯夫人。

      她没想过,吕氏自然也没想过,偏远小地,随便给些银两打法了便是,万没想到,京里竟然传出了些不堪入耳的风声,说宋家对远安侯那位流浪在外的儿子有救命之恩,说两家早有婚约云云,动静若是只在民间传就算了,但它偏偏传到了圣上耳朵里。

      怎么传进去的,吕氏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顾姨娘,她与茹嫔是堂兄妹,茹嫔又正逢圣宠,随便在床头吹吹耳旁风,亦如反掌。

      远安侯是靠马上杀敌为帝王保天下,之前远安侯世子求娶中议大夫之女,陛下不可谓不高兴,一切能削弱世家力量的举动,他都喜欢的紧,故而这些年对远安侯又器重了许多。原本远安侯世子染病离世,陛下还有几分可惜,偏生在这个节骨眼,远安侯平白多出来一个儿子,还是嫡子,如今的远安侯门第显赫,嫡子娶妻,必然是从几家门第相当的家族相看,但无论是与权臣联姻,还是与王储联姻,都不遂天子心意。

      这时候,茹嫔出现了,还给陛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陛下倒也没听风就是雨,而是立刻派人去打探,得到的结果虽与茹嫔的说辞有些出入,但亲事是真的,这样下来,一切就都好办了。

      没多久,一道圣旨就下到了远安侯府的府邸。

      圣旨上写的冠冕堂皇,总结下来无非就是人不可忘本,替远安侯应下了与宋家的亲事,又觉宋家门户低配不上侯府,便破例封了宋家小姐惠和县主,婚期如常。

      空有名头,毫无根基的县主,既全了远安侯府的面子,又顾了这桩并不合适的亲事,一举两得。

      真是恭喜夫人,喜得贤媳。顾姨娘的嘲讽声还在耳畔回响,

      吕氏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睁开双眼,垂头望向跪在她面前的女子。

      十七八岁的年纪,已经不算年轻,便是找破天也找不到比远安侯府更好的亲事。

      “起来回话。”吕氏开口,并没让宋青青跪太久,“你便是与靖言有婚事的姑娘?”

      “是。”宋青青听不出来远安侯夫人话中的情绪,也对,一般这种有点脑子的上位者都是深藏不露的。

      “陛下大善,在京中赐了你一座府邸。”吕氏笑道,“准备何时动身进京。”

      宋青青脑海中天人交战,在一线大城市有了免费大别墅是好事,但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她就真的这么顺理成章的嫁给远安侯当世子夫人?侯爷夫人能乐意吗?宋青青抬头,就见吕氏含笑望着她。

      这位夫人倒真是个面善的,但是人不可貌相,难不成走着几百里的路程,就是为了跟她说这句话?宋青青经历过太多,心里早不是个未成年少女,她垂着头又想了片刻,才笑着回道,“不知夫人何时归京?”

      “五日后便归。”吕氏面容依旧柔和,眉眼带笑,“宋小姐可愿与我同归,正巧路上做个伴。”

      “恭敬不如从命。”宋青青眯起眼,尽量笑得人畜无害。

      “为何我们要先走?”晚膳时分,方听完宋青青的安排,宋舸成就有些不乐意了,京城那座县主府是陛下赏赐给妹妹的,哪有主人不到,别人先入宅院的道理。

      “我得跟着侯爷夫人走啊。”宋青青小脑筋转的飞快,“自个行路,总比一路上看别人眼色强的多吧。”

      “可是……”

      “何况哥哥是个男子,总归不好跟着别家女眷一同行路,侯府规矩多,万一咱们不懂,冲撞了什么,怕是也不好交待。”

      “这……”宋舸成有些为难,妹妹从小没出过远门,放她一个人,着实有些不放心。

      “听青青的吧。”王氏难得反驳了宋舸成,原本好好的亲事,现在居然生生矮了人家一头,王氏又想起在她面前哭的肝肠寸断的林夫人,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们待字闺中的时候便是顶好的姐妹,后来出嫁,夫家是旧相识,连带着她们姐妹二人的关系都更近了些,做了知根知底的儿女亲家,看着对方的孩子在眼皮子地下长大,怎么想都觉得是天赐良缘。

      可这一切都在老爷遇害之后变了,林夫人失去丈夫,整日里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活,好在青青是个贴心的,隔段日子,就邀了林夫人来府上做客,哄着她高兴,岂料旧伤未愈再添新痕。

      林靖言不是她亲生儿子这件事犹如五雷轰顶,林夫人听闻后差点没缓过来,后来证据被一样样的摆在她面前,林夫人哭的几乎背过气去,更是从那些来寻林靖言认主归宗的人口中得知,她的亲生儿子已经病逝。

      林家的家塌了,林夫人的天也塌了。

      好好的一个女人,几十年来没吃过苦,受过罪,这才短短的几年间,就把人间最苦的部分尝了个遍。也亏得林靖言是个孝顺的,直言林夫人待他如生母,定要为她养老送终,伴在左右颐养天年。

      “靖言是个好孩子。”王氏摸摸宋青青的头,“可惜苦了你,嫁入那等高门大户,便是被人欺负了,我与你哥哥也护不住你。”

      她是个久居深宅的妇人,但也懂得人性险恶,人们惯会捧高踩低,他们家门户小,出身低,哪怕真攀上远安侯府这门亲事,也是要低眉顺眼夹着尾巴做人的,所以方才宋青青一跟宋舸成提到分两路走,她就同意了,女儿是个聪明的,知晓她们与侯府的差距,那她们也不能拖了女儿后退,没进门,就让别人抓到把柄。

      王氏想到这,又忍不住伸手拭去眼角的泪花。

      这些宋青青自然是没想的,她只觉得远安侯夫人对她太过和善了,令她有些不安,这才决定让母亲和哥哥先走,毕竟婚是要她结的,真有什么,也只会冲着她来。

      宋青青想的悲观,没想到却还有人与她想到了一起。

      宋舸成出发那日,林靖言竟早已携林夫人在路口等待,说是无法留母亲一人孤单在此地,请求让林夫人与王氏同行,这件事王氏自然是愿意的,见宋青青点头,阴霾了许久的脸色这才难得放晴。

      马车缓缓前行,踩着破晓的朝阳,驶出城门。

      “母亲今日难得开怀。”林靖言立在宋青青身侧,望着马车变成小黑点,才收回视线。

      “你们不一起走?我听说侯爷很想见你。”宋青青背着手,她只到林靖言胸口,需得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表情。

      “我与你们一起。”林靖言回到。

      “跟远安侯夫人一起?”

      “对。”林靖言离宋青青很近,都能闻到她身上熏香的味道,“也算,对大家都好吧。”

      宋青青恍然,他这是怕自己跟林夫人走的太近,惹吕氏不高兴,日后为难自己的养母。

      真是个好孩子。宋青青心里暗自感动:不愧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

      宋青青初到京城的时候,正逢小雨,细密的雨丝冲刷着整座城池,这一路并未发生宋青青所想的什么意外,远安侯夫人依旧每天笑盈盈的同她说话,让宋青青不由得产生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法。

      “姨娘,人接来了。”赵嬷嬷匆匆赶入房间,对着正在梳妆打扮的顾姨娘道,“已经到城门口了。”

      “人还活着?”赵姨娘话刚落,身边为她梳头的小丫鬟忍不住打了寒颤,拔掉了她一根青丝,疼的顾姨娘当场发了脾气,“没用的东西,滚出去。”

      小丫鬟吓得眼泪都要掉出来,连忙慌乱的退出房间。

      “您这话怎么能在丫鬟面前说。”赵嬷嬷拿过桌上的梳子,小心的为顾姨娘梳头,她是顾姨娘的奶娘,自然是整颗心都向着她。

      “我到还巴不得她告诉侯爷,说不定还能给我咬一口吕氏的机会。”顾姨娘冷哼两声,对着镜子在眉心贴花钿,“那老虔婆居然还真把人带回来了,不像她的手段啊。”

      “许是认命,认下了这门亲事。”赵嬷嬷手上动作不停,“宋小姐就算了,那位流落民间的爷,今日咱们是必须得见的。”

      “我晓得,便是心中再怨,面上我还得给那老虔婆留几分脸面。”顾姨娘起身,又问,“少爷准备好了?”

      “一大早就跟侯爷在正厅里等着了。”

      马车依旧缓慢的行驶,吕氏拉着宋青青的手,偶尔也挑起车帘瞧眼外面,“一会儿你便先跟着我回侯府吧。”

      “可是我住的地方不顺路?”宋青青疑惑,“若是不同道,您中途把我放下来就成。”

      “青青说笑了。”吕氏摇摇头,“京城不同他处,你未犯错,断没有中途被我请下车的道理。”

      翠茜在一旁伺候着,闻言,也附和道,“小姐,您就听我们夫人的吧。”

      心里却是不停的嘀咕,都进城了,无论是把她送到家,还是请下车,都免不了落在旁人眼里,她们夫人可以去接自己的儿子,但万没有拉下身段去接宋家小姐的道理。等到了侯府,直接后门一辆马车送出去,谁又晓得宋小姐曾在他们家停留过。便是知道了,也只会说她上门攀亲,不会编排到自家夫人身上。

      细雨绵绵,宋青青被搀扶着下车的时候才抬头看向面前的牌匾,远安侯府四个大字铁画银钩,大气磅礴,正衬了侯府。

      宋青青并没有去正堂,而是被丫鬟们引着去了偏厅,等她一个人孤零零饮茶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吕氏哪里是愿不愿意送她,而是根本不想让别人看见她与她在一起。

      宋青青也不生气,既来之则安之,只捧着手中的茶喝了一杯又一杯。

      又过了一个时辰,宋青青估摸着他们一家人见的差不多了,才起身唤来丫鬟,准备告辞,烦请通传。

      她撑着伞,百无聊赖地在偏厅外的小院里转悠,侯府这种地方,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乱跑。

      “嫂嫂小心。”年轻男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啪嗒——

      声音闯入耳中的瞬间,宋青青脑海中的那根弦忽然断了。

      “多谢。”白昭儿借着丫鬟的手稳住打滑的身子,并未与男子有过多的接触,只匆匆扫了他一眼,便扭头离开。

      男子撑着伞,背影有些没落。

      “那个……”宋青青原本也不想打破这副和谐的画面,但她实在忍不住,不由得侧着半个身子,还没等她话说完,男人便应声回头……

      油纸伞掉落在地上,对上那张熟悉的脸,宋青青此刻只想高呼:贼老天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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