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戏若浮生》季桃初

36、枕中卷

　　第二日，天将将亮，管县就出事了，张大户家的长子昨个失踪了。

　　跟着他的随从被打了个半死，说出的话依旧令人毛骨悚然。他们是今早发现自家公子不见了的，昨夜简陋的茅草屋变成了空旷的草地，他们倒在黄土上，嘴里还咬着稀烂的树叶。

　　“真的，少爷半路遇见了一名被扫地出门的寡妇，跟着她一起住在了路边的农户家里。”随从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谁想到，咱们今早醒来，人也不见了，屋也不见了，昨夜的那对老夫妇也不见了。”

　　“管县的官道上，可成有过草屋？”县令被他们哭的一个头两个大，只皱着眉问身旁的师爷。

　　“有是有过。”师爷在管县呆了四十余年，最是清楚这得状况，他鸡皮疙瘩不停地往外冒，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掉，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才结巴道，“那时候我才二十来岁，确实有家老夫妇在那儿开茶馆，只是……”

　　“只是什么……”县令追问。

　　“后来起了场大火，人就都没了。”师爷说完，才颤抖着手坐下。

　　顿时，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师爷没敢直说，张大户家的公子，或许就遇到了传说中的鬼遮眼。

　　试想，有哪家的姑娘妇人敢三更半夜孤身一人在官道上行走。

　　多半是张家公子见人家女子貌美，生了不该生的心思，这才入了道。

　　南无阿弥陀佛。师爷心里默默地念了几遍。

　　苍老的手指摸向张家公子白胖的脸颊，昨夜还生龙活虎的张公子，这会就跟霜打的鹌鹑一样，浑身上下不听的颤动。

　　“别怕。”老妖唇贴近张公子的耳朵，声音时而如垂暮老人时而如娇俏少女，血红的眼睛看的人不敢直视。

　　墨玉靠在大树下，树木遮起的阴影，从山头到三脚，绵延不绝，明明是盛夏的白昼，却与冬日的夜晚并无区别。

　　“蘑菇好吃吗？”

　　“凑合。”

　　墨玉还没踏进房间，就听到宋青青和天厄的对话声，顿时心头涌上了股无名的怒火。

　　“怎么还生气了？”宋青青被门外突如其来的杀气搞了个措手不及，她不过是看着宁生整夜未归，碍于他怎么也得活到月圆之夜，这才亲手炒了道蘑菇给他们送来，谁料她前脚刚来，后脚就嗅到了墨玉的味道。只是外面的人突然起了杀气，这倒让她慌了手脚，真动起手来，墨玉一个可以打她仨。难道是因为天厄觉得早饭味道一般，误让墨鱼觉得自己没用心？当下就瞪着天厄，咬牙道，“呵呵，蘑菇好吃吗？”

　　“好……好吃。”宁生把脑袋从饭碗里抬起来，又夹了块蘑菇放入口中。

　　宁生话音将落，门外的杀气骤然消失。

　　果然，墨玉就是嫌弃自己做的饭菜不好吃啊！宋青青端着盘子，又恶狠狠地瞪了天厄两眼：让你不夸我。

　　“青青怎么来了？”墨玉款款入内，腰肢扭动，那小模样，若宋青青是个男子，多半也会拜在墨玉的石榴裙下。

　　“给宁生送些吃食物。”宋青青起身，又冲宁生招招手，跟唤宠物似的，僵硬道，“走，咱们回家吧。”

　　天厄一个人，应该是可以应付墨玉的。

　　“好。”宁生手里还抱着碗，点点头，等他踏出步子的瞬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对天厄道，“你不要怕。”

　　天厄手中还拿着筷子，轻放在碗碟上，对他摇头而笑，“怕有用吗？”

　　没用，惊恐与惧怕，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他只会暴露你的弱小和胆怯。

　　屋内又恢复了平静，天厄拿了双新碗筷放在墨玉面前，夹了块他认为并不怎么好吃的蘑菇放在她面前，“吃饭吧。”

　　片刻，才意识到，鬼是没法吃饭的。

　　对上墨玉的眼睛，天厄挠挠头，又笑眯眯地把蘑菇夹了回去，塞到自己口中，咀嚼道，“方才我骗了那女鬼。”

　　“青青？”墨玉疑问，就见天厄飞快的点了两下头。

　　嗯，他动动筷子，“蘑菇，很难吃。”

　　不只是凑合这么简单的事情。

　　这事若让宋青青知道，指不定又闹上两闹，借口天厄都替她想好了：我是女鬼，鬼又不吃东西，尝不出味道，我哪里知道它是咸是淡，是生是熟。

　　“公子，你有什么想要的么？”墨玉突然出声，又想到自己太唐突了些，才继续编织着谎话，“等过几日咱们一起逃出去，我一定会报答公子。”

　　“没有。”天厄吃下了最后一片炒蘑菇，他放下手中的木筷，“我想回家。”

　　回家……墨玉又想到了那夜她闯入他的期盼之中。

　　就听天厄轻轻一笑，唇角划出好看的弧度，“到时候我把你的尸骨寻出来找个地方好生安葬了，你也就不用这般孤苦无依，安安心心去投胎吧。”

　　“好。”墨玉低着头，烛火下看不清她的神色。

　　尸骨，她已经没有尸骨了，枯井之中，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无良的道人烧成灰烬，施法化在风中。她这辈子无法入土为安，无法投胎转世，她只能在这个世上不停地游荡，一年两年，十年百年，甚至千年，直到灰飞烟灭为止。

　　“你会做饭么？”天厄见她失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会是会。”墨玉迟疑，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碰这些东西，“只是许久不碰，怕是已经忘了。”

　　“那我岂不是一日三餐都要吃这种做不熟的吃食？”天厄又恢复了往日的性子，他指着碗碟，愁眉，“我怀疑我之前跟宁生把脉出了差池，他或许不是吃撑了，是吃的东西没熟。”

　　“你这话若是被青青听到，怕是又要掉金豆子了。”墨玉被天厄的话惹得笑出声。

　　她与姥姥有约法三章，无法时时留在黑山，见天厄与宁生颇为投契，也就不拘着他二人走动。

　　“怎么样？东西找到了没？”宁生倒在石床上，昏昏睡去，宋青青这才有了与天厄单独对话的机会。

　　摇摇头，天厄也觉得奇怪，“东西就在黑山，就在那老妖身上。”

　　更多的，却是他自己也不清楚。第一世，他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龙冠上的夜明珠，第二世，初初见，他就知道是思辨胸前的舍利子，可是这一世，他没了满身的法力，只能凭着肉眼凡胎去寻觅，可对方那里是什么善人，对方是妖，是邪，是怪。

　　“我无法靠近那老妖怪，只能靠你了。”天厄拍拍宋青青的肩膀，换来了对方的两个大白眼。

　　“靠我？夜明珠，舍利子，它一会一变，我连它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怎么找。”宋青青更加郁闷了，找吧，对她而言实在很危险。不找吧，宁生和天厄的性命铁定就终止在月圆之夜了，而她也要在这个世上做只见不得光的女鬼。

　　横竖都是绝路。宋青青抱着脑袋，为什么命运非要她在可能会死和也许会死之间选择一条啊！

　　“不知道。”天厄叹气，“我若不是这副无用的身子，岂会这般狼狈。”

　　还不是因为你骨子里写满了倒霉俩字。宋青青跟他并排坐在一起，托着下巴开始回忆。

　　“你为什么不能碰那东西？”宋青青开口疑问。

　　“烫。”不是普通的烫，是烙到骨子里的那种烫，犹如万千根针齐刷刷的扎入骨血中的那种疼痛难忍，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碰到思辨舍利子时的疼痛，天厄伸出手掌，就见他食指上有一块黑色的疤痕。

　　“这是什么？”

　　“我碰到舍利子留下的。”

　　“居然会带到这里来？”宋青青扯着他的手指又认真地打量了两眼，忽然幡然，“那我是不是也会感觉到热，只是没有你那么明显。”

　　她只碰到过天子冠上的夜明珠，她记得入手的瞬间，它通体温热。

　　“你感觉得到？”

　　“你忘了，我摸过它的，在南宋的皇城里。”宋青青点头如捣蒜。

　　“太好了。”天厄伸手搭在宋青青肩膀上，靠在她耳边暗戳戳道，“你想办法去老妖哪里，把她身上的东西都摸一摸。”

　　“哇塞，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让她在黑山老妖身上动手动脚，还不如直接让她去摸阎王来的容易。

　　没有别的办法了。天厄揉揉宋青青的脑袋，“为了咱们的性命，只能靠你铤而走险了。”

　　“凭什么我要去走险，而你就在这儿吃饭下棋潇洒啊。”宋青青闷闷出声。

　　“因为你比我有本事。”

　　“……”

　　“那你下辈子，能找个有用的身体么？”宋青青欲哭无泪，“别老让我一辈子比着一辈子凄惨呐。”

　　人、妖、鬼，看看后边这都是些什么啊，宋青青心中在咆哮：我下辈子想当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