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西门不吹雪

41、第四十一章

　　下丰庄不大，但也不算小，因为地理位置优越，土地肥沃，四季如春，没什么天灾人祸，所以庄里的人生活的还算不错。
　　庄中一共有三大姓，沈姓人数是最多的。

　　而这些姓沈的里面，除了老一辈德高望重的之外，就算沈七家是最有名的了。
　　他家本来没什么特殊的，既没有当官的，也没有暴富的，往上数三代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家，可他却生出了一个好儿子。

　　当初沈家大儿子发了疯，哭着闹着要去学武，折腾了几天之后，向来心疼儿子的夫妻俩竟然也答应了。
　　那时候沈七一手拉着儿子，一手背着包袱离开的时候，不知道惹来多少嘲讽的目光，就连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辈们都来劝诫过。
　　不说这一路千里迢迢的还带这个孩子要受多少罪，就算真的侥幸平安到达了，人家收不收还是个问题，毕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庄户人家，沈然当时还很瘦，又瘦又矮，连同龄的孩子都不如。

　　沈七固执，决定好了的事就不会再改了，没顾所有人的阻拦就上了路。
　　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就在众人猜想沈家父子是不是遇到了强盗或者歹人什么的死在路上的侍候，沈七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一脸的喜气，说是他儿子被花涧山留下了。

　　花涧山是什么地方，在普通百姓眼里，和身陷也没什么差别了，比那些皇亲国戚还要来的尊贵。
　　沈家大儿子被花涧留下，那可不是普通学武了，那是比当官还要让人自豪的事。
　　当然也有人不信，甚至有些心黑的想着，沈七是不是半路上把他大儿子给卖掉了，回来了没法交代，就编出这么一个荒谬的谎言来。

　　不过这些怀疑猜想很快就在几个月后，沈家大儿子托人寄来的信中破灭。
　　送信的是花涧山专门负责这类事情的门人，就算连普通花涧弟子都算不上，可那穿着那气势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更何况还有那随着信一同送来的货真价实的银子。
　　那可是沈然省吃俭用存下来的。
　　见到这些之后，再没有人质疑了。
　　反而兴起了一种送儿子拜师习武的风，不过谁也没有沈家那种幸运了，不但不要往外掏银子，反而给自家赚银子的，毕竟这年头还是江湖骗子居多。
　　当然也有人想效仿沈七，把儿子往花涧送，不过这些人一般只有两种结果，一个是运气不好在半路上遭了难，还有一种就是到了花涧山下，却被挡回来的，理由是他家孩子资质不够。
　　什么资质不够！他家孩子比沈七家的壮实多了！
　　幸好花涧山下没人敢放肆，那些人只能灰溜溜的又回来了。
　　而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习武的妖风才渐渐熄了下去。

　　沈七家慢慢有了钱，成了庄子里少有的富庶人家，也是很多人明里羡慕，暗地里嫉妒的人家。

　　所以，当陆寄舟打听沈七家的时候，还真没人不知道的。
　　有热情的村名给他指路，说是先右转再左转，通过两条小道，再左转两次，那里种着棵枇杷树，枇杷树右边那家院门下挂着红灯笼的就是沈七家了。
　　等陆寄舟一脸懵逼的走后，剩下的村民们才聚在一起嘀咕。
　　“这沈七家还真不寻常，刚来了一个那么好看的公子，现在又有一个道士在打听他们家。”
　　“肯定是和他家老大有关。”
　　“换成我，才不会把儿子送那么远的地方学什么武功呢，看看，一次都没回来过，都多少年了！”
　　“切，那也要你有那个福气啊！”
　　“我没有你就有了？！”
　　“......”

　　可惜陆寄舟听不到，如果他听到了这番话的话，绝对要犹豫一下，或者暗地里先观察一下的，说不定掉头跑了也可能，可他没听到，所以当他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那家枇杷树右边的挂着红灯笼的院子，刚敲开院门，就看到了小谢那张光华璀璨的面容。
　　陆寄舟绝不承认，那一刻他表情愣的像个傻子。
　　他只是太意外了，真的非常非常的意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以一种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式！

　　他有一瞬间几乎有一种拔脚就跑的冲动，但他很快就克制了这种冲动，掉头就跑什么的太怂了，他还是很要面子的，尤其是在小谢面前。

　　与他的怔愣不同，小谢眼中满是惊喜，那种等了很久很久等的人终于出现的惊喜，他几乎是跑过来的，然后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总算等到你了！”他这样说。
　　声音中有股咬牙切齿的劲，可更多的却是一种安心。

　　陆寄舟避开那几乎能灼伤人的目光，却没有挣开那只被拽住的手。
　　“小谢师兄？”女孩疑惑的声音响起。
　　小谢握着他的手，拉着他进了门。
　　“沈然的妹妹沈茵。”他指着女孩介绍，然后又指向女孩旁边站着的那个更小一点的男孩，“他弟弟，沈常。”

　　女孩眉眼秀气，和沈然像足了七分，她有些认生，但还是拉着弟弟的手很乖巧的说了一句，“道长好。”
　　小谢的目光一直都在他的身上，可到现在他才注意到他的这身打扮，不由得微微拧眉。
　　陆寄舟闭了闭眼，道：“这家，父母
　　呢？”

　　小谢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捏了捏他的手，然后同两个孩子道：“你们先在这里玩，我和道长商量一些事好吗？”
　　两个孩子点头答应，然后陆寄舟就被小谢拽走了。

　　房门微微合上，陆寄舟稍微一打量就知道这是一间客房，而这间客房现在大概是小谢的临时住所，这从床前倚着的那把照雪剑便可看出。
　　只是，向来讲究的小谢竟然会住这样的地方也是难得了。
　　这不是说沈家的客房有多差，只是小谢可是个挑剔的连小竹峰的客房都会重新布置了才住的人，而沈家的客房虽然打扫的整齐干净，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缺，可与小竹峰比还是差远了。

　　陆寄舟的视线在房中一扫而过，然后投在了小谢身上。
　　[你没说？]

　　小谢摇头，“我以为你想亲自跟他们说。”双目对视，小谢没有半分退缩。
　　陆寄舟默认，他当初离开的时候，把沈然的骨灰和遗物一同带了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懂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或许如小谢所说，他想亲口告知这一消息，可更多的却是一种愧疚。
　　沈然的死他有愧。

　　小谢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不是你的错。”他在他耳边如此说道。
　　陆寄舟感觉到了耳边轻微的呼吸，他知道对方在自己耳边说话了，可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去追问他跟自己说了什么，这个怀抱陌生而又熟悉，让他的心定了下来。

　　外面传来了喧嚣声，有个粗犷的声音在问，“庄子里的人说有个道士来咱们家了，你们看到了没？”
　　“在小谢师兄房里！”

　　任何事情都不能瞒上一辈子，终究是要说的，小谢慢慢的放开怀里的人。

　　那天，被人羡慕嫉妒的沈七家传来了嚎啕大哭，常年挂着院门下的红灯笼变成了白的。
　　沈然的丧事陆寄舟全程参加陪同，他听不到那些悲伤的哭声，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听不到。

　　下葬的那天，一直都很晴朗的天气阴沉下来，不久便下起了绵绵细雨。
　　远处白布翻飞，一把做工粗糙的油纸伞挡在了陆寄舟头顶，小谢一手撑伞，一手在他掌心写道：[不过去？]
　　“没必要，了。”陆寄舟声音低沉，视线却一直望着那边，成片的纸钱被风吹起，又沉重的坠落下来，像一只只折翼的蝴蝶。

　　[昨晚，你给了沈然父亲什么？]
　　陆寄舟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小谢，道：“剑主令！”
　　剑主令，在花涧的重要程度，大概仅次于花涧令了。
　　他将剑主令给谁，几乎就是在宣告，这个人有生之年得到了花涧剑主的庇护，谁伤害，做好被花涧剑主报复的准备。

　　小谢得到答案，自然是震惊的，却又不是那么的震惊。
　　他目光复杂，问道：“这样会让你的心静一点吗？”
　　心静吗？人死了，因他而死，这是他内心迟迟无法得到平静的原因，可人已经死了，死掉的人无论怎样都无法在活过来了，这也是他心静的原因。

　　“我饿了。”他这样说。
　　从沈家办丧事那天起，他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不是沈家苛待，不许他吃，沈然父母都是敦厚良善之人，并不会搞迁怒那一套，就算他给他们带来了儿子的死讯，也还是招待了他，他只是不想吃而已。
　　可现在，他饿了。

　　小谢唇角微弯，眉眼间笑意流淌，“想吃什么？”他问。
　　陆寄舟挑眉，“你做？”
　　据他所知，从小天资出众，被秦阁主当宝贝养的小谢，似乎还没电亮过这个技能吧。

　　白皙的脸染上红晕，小谢逞强，“自然是我做！”不就是做饭嘛，他虽然没做过，但看到过，这么简单的事应该是难不倒他的......吧......对自己非常自信的小谢这样想着。

　　于是，那天下午，沈家的厨房差点没被烧掉。
　　小谢折腾了半天，终于折腾出了一碗面，如果那一坨能够被称为面的话。
　　那一瞬间，陆寄舟无比的想念已经离开了的小和尚。

　　一直注意着他脸上神色的小谢当然没错过那一闪而过的追思。
　　“你在想什么？”他问。
　　“度什......”陆寄舟下意识的回答。
　　“谁？！”
　　“......的手艺。”
　　两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