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半碗花雕

43、选择（三）

　　秋风萧瑟，吹着吹着，就吹出了雪花，早上更冷了，石小清在买香烛的时候顺便也买了些手炉，京城的女生都喜欢捧着。

　　石小清的生意在瑾瑜和齐小环的共同努力下，终于也好了起来，

　　“这个是偏橘红色的，最适合姑娘这样白透的皮肤了，显得娇嫩。”石小清说着给她打开，又递到她跟前，说道：“而且有着淡淡的桂花香，这香气咱们这边少见，但是清新的风格很适合秋天，而且有一丝丝甜气，最适合年轻的女孩儿了。”
　　“真的不错，可是有点贵呢。”
　　姑娘照着镜子看了半天，已然是相中了。只是捏着荷包，似有难处。

　　石小清看姑娘貌美，且今天生意也不好，干脆说道：
　　“姑娘这样的样貌常来店里也算是给我们做招牌了，我给您让利一点，就当交个朋友。”
　　“真的，太好了，我们走了这许多店铺，就你这里东西齐全，我们肯定会再来的。”

　　石小清送走了两个姑娘，看见外面有人在看手炉，赶紧出来。
　　“买给心上人啊，都是新式样的，可以配个盒子包起来……”
　　石小清看那人抬起头，话音消失在空气中。

　　这淡蓝色官服的“青年”竟然是邓玉书。

　　“放心，我不会跟你杀价，这种鎏金有没有圆形的？”
　　邓玉书只看着老板娘是个笑盈盈的人，心思还是放在货品上面。听她忽然没了声音，也只当是自己穿着官服，人家店家不大爱接待。

　　“有……有个椭圆的，我去拿。”

　　石小清拿了一个新的手炉出来，也整理好了心情，笑吟吟地说道：
　　“不用杀价，我也要给你打折啊！”

　　邓玉书疑惑地抬头，这才看清，这个穿着大红色长裙，围着披肩，画着淡妆，迈着碎步将步摇甩的一闪一闪的女人，竟然是石小清。

　　“我……”邓玉书来不及尴尬，只是为她的变化感到吃惊，“我竟然没认出！”

　　“日子太安逸，最近又胖了些……”石小清说着摸了摸肚子，这里攒了好多的肉呢！

　　“怪不得一团和气呢？”

　　谁也没想到，重逢，竟然是这样轻松愉悦的气氛。

　　石小清接过邓玉书选好的手炉，自然地去拿盒子，又问道：“我这里好多种包法的，你送的姑娘，喜欢什么颜色，我大方一点，送你个南边来的丝绸包一包。”

　　“我自己用。”

　　“我以为你不怕冷？”

　　“书房里不总烧火，自己备着点。”

　　石小清莫名地开心。

　　“我开业这么久，都不肯来照顾我声音，忽然来了，竟然还是走错了！”

　　“实在是忙，现在知道了，肯定要常来咯。”邓玉书又觉得太不矜持，补充道：“只是可惜，我能用的少。”

　　“我这里各种精装都有，送人也是好的。”

　　“那等我放了月钱吧，再来给你捧场。”

　　“先谢过了。”

　　石小清说着，鞠躬下去。

　　虽然还是淡淡的，石小清也觉得满足。

　　一开始，邓玉书刻意去忘记她，后来，就真的忘了，可是忽然重逢，竟轻易地勾起自己的回忆。

　　而这时候正是冬季，大多是一些小案子，不是这家的粮食被偷了，就是那家的粮垛子出了一个窟窿，更有这家的狗子被谁吃了等等一些琐事，邓玉书一直是不喜欢这些的，所以能偷懒则偷懒。

　　这天跟叶子乔到郊外调解两个村子年年都要发生的械斗，因为轻车熟路，所以早早地就回来，叶子乔半路就去了爵爷府，邓玉书便骑着马在街上晃，她手上一直抓着缰绳，可马儿终究是走到了清馨阁的门口。

　　“放了月钱？”
　　“你怎么知道？”
　　“听见银子声儿了。”

　　“我想要个送给四十岁左右妇人的，嗯……皮肤微微偏红，你看看推荐一个？”
　　“四十岁左右？”石小清想不到是谁，只好根据她给的信息，拿了一盒珍珠膏，说道：“胭脂可不好推荐，要不试试美白产品？”

　　“看起来不错。”
　　“效果也好，而且很润，皮肤偏红的话，多半也有些干燥。正好冬天，滋润些总没错。”
　　“听起来很专业呢？”

　　两个人正说着，梁玉竟走了进来。

　　“真是稀客，怎么今儿这样空？”
　　梁玉手里拿着信封，可是看见邓玉书，又犹豫着收了回去，说道：
　　“一点私事，明天再来找你。”

　　石小清好容易跟邓玉书又亲近一点，伸手去拿，且说道：
　　“搞得这样神秘，给我看看再走。”

　　梁玉却打定了主意不给她，向后一闪。

　　却不料正有人进店来。

　　邓玉书眼看他收不住了，伸手想拉他一把，梁玉却偏偏不肯，一闪身，又错了过去。

　　那两个姑娘刚开始没注意，这会见里面动手动脚，不由得赶紧走了。

　　石小清想追梁玉，也来不及了。

　　“不知为啥这样神秘。”
　　石小清真是生气，无缘无故又给邓玉书误会了。

　　邓玉书也看出她懊恼，可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心，于是半开玩笑地安慰她道：
　　“放心，这下我不会怀疑你们有奸情了。”

　　她本意当然是想安慰石小清——自己并不介意。
　　偏偏提起往事，两个人都想到了彼此那段暧昧的时光，也是因为跟梁玉的交手所引起来。

　　眼看着暧昧的气息冉冉升起，石小清赶紧找个话题，说道：
　　“你可以擦些偏粉色的胭脂，看起来俏皮些。”

　　“受不了这香味。”
　　邓玉书低头摆弄眼前的货品，漫不经心地说。

　　“我就知道。”石小清笑着说道：“跟我来，看我准备了什么。”

　　邓玉书跟她绕过柜台，来到后面一点点隔出来的小货仓。

　　石小清拿起一个天青色的瓷盒，打开了在手上沾了一点，自然地在邓玉书两颊抹匀。

　　石小清看起来真的专业极了，邓玉书却止不住有一点点心跳，偏了头，轻咳一声。

　　这里空间更小，暧昧更加无处躲藏，邓玉书赶紧很正经地问道：“怎么没味道？”

　　石小清也忽然发现自己唐突了，赶紧拿着盒子，带她到前面来，两人站在柜台边，石小清才说道：
　　“我想着你总是跟叶子乔他们一起，带着香味必定被他们调侃，就跟他们定了一些没有香味的，没想到，竟也有一些姑娘喜欢无香味的，销量还不错呢。”

　　“嗯……没想到还挺会做生意。”邓玉书舔了舔唇，又压低一点声音，说道：“这个，给我拿两盒吧。”

　　“不，先送你一盒吧，用完了好再来。”

　　石小清将粉盒递给她，一手支在柜台上，将邓玉书半包围住，邓玉书倒也不排斥跟她亲近，只是这速度超过了她的预期，微微闪身——却又不很远，看着旁边的一副远山小溪图。
　　“开始画山水了？”

　　“还可以吧？”
　　石小清摊开旁边几张，邓玉书一个一个地看着。

　　忽然，又看见两个竹板夹着的一张纸。

　　脸色陡然一遍。

　　再看石小清有些闪躲的目光，邓玉书马上收回了手。

　　“我娘等着我吃饭，先走了……”

　　邓玉书转身就走。

　　石小清只好自己拿出来，放在她面前。

　　“画的不好……”

　　这纸上分明是一个女子，弯弯的眉眼，粉面带笑，有几分像自己，却有着自己从来没有的气质，这是自己在她心里的样子吧？

　　石小清看她不动，又凑近一点，说道：
　　“我的心上人都被你看到了，好难为情啊……”

　　他这样哪里是难为情的样子？

　　不过邓玉书想了想，也打趣地说道：“眼光还不错。”

　　“没了？”
　　“哦，我会告诉你心上人的，她可是个慢性子，怕你等不及呢。”
　　“都等了这么久了……”

　　“我娘前两天还问起你来，说你要是过年也在这里，就来我家过年吧！”
　　“邓大娘说的？”

　　邓玉书想摁住她恨恨地吻她，可这显然不是她会做的事情，于是在她肚子上打了一拳，说道：
　　“我说的，来不来？”
　　“来。”
　　石小清想好歹自己穿着裙子呢，非要这样粗鲁？

　　邓玉书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又在打过的地方揉了揉，不过只揉了两下，就说道：
　　“我先走了……”
　　“哦。”
　　石小清又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虽是哦着，明显是不满。

　　“月末我休息，来我家吃饭吧。”
　　邓玉书说完也不等她答话，自己就走了。

　　石小清的生意终于有了起色，邓玉书竟然也忽然找上门来，然而她还未来得及沉浸这重逢的喜悦，梁玉忽然来辞行。

　　而且只留了一封信，信上也没说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只是让她多去自己家里照看，自己不日归来。

　　石小清看着这封没来及亲手接过，现在只好静静躺在桌边的信，心里翻江倒海。然而还没来得及捋顺思路，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

　　一开门，竟然是邓玉书。

　　“怎么了？”

　　面对邓玉书一大早的拜访，石小清甚至没空打趣——邓玉书的脸色十分不好。

　　“我想还是告诉你吧，不然瑾瑜肯定又要怪我！”

　　“到底怎么了？”石小清也没空理会她想撇清关系的谨慎，直接抓住她双臂，紧张地问着。

　　“你们那个朋友，流沙坊那个，惹到麻烦了。”

　　石小清刚要冲出去，邓玉书一把拦住她，说道：
　　“你去了也没用，只是给她捎个信，我们本以为她的靠山是个小人物，把她抓出来就算了，谁知水深得很，竟然抓不到，不过，那个小老板怕是躲不过了，你让她想想办法吧！”

　　“什么水深的很？什么小人物？你说清楚一点啊！”

　　“你去告诉她，衙门在查了，就好了。”

　　“好，谢谢你。”

　　石小清的眼神，还是那么清澈真挚，邓玉书本来决定好了的事情，又开始动摇。

　　——为什么，她总是有着左右自己的能力？
　　石小清，总是搅动邓玉书的思绪，让她觉得不安。

　　“你之前说，梁玉是杀手是不是？”

　　石小清终于绷不住，真真切切地担心泄露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邓玉书看她神情不一样，终于注意到桌上的信封。

　　石小清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拿起信封给她，说道：
　　“他忽然要走，你有忽然来问，到底怎么了？”

　　“你从来没做过，是不是？”
　　“真的没有！”
　　“那就好！”

　　邓玉书转身要走。
　　石小清当然不肯，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只有自己不知道，若是别的也罢了，看他们的反应，分明不是什么一带而过的事情。

　　“你说清楚，是不是梁玉出事了？”

　　“是齐小环，梁玉的事我只是刚好想起来，问一句。”邓玉书看她着急，又提醒道：“你还是赶紧去告诉齐小环吧。”

　　石小清当然要去告诉齐小环，可梁玉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邓玉书已经走了。

　　她虽然店开了没多久，可全副心思都在这些胭脂水粉上面，忽然又提起从前的事情，竟毫无头绪。

　　石小清一大早来到齐小环这里，大门紧闭，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人来。

　　石小清刚走进去，公主便急匆匆从里面出来，看样子，不仅很急，还很生气。

　　莫菲是吵架了？她发现了齐小环的小算盘？石小清也来不及多想，赶紧往里走。

　　初冬的天气，齐小环就穿着单衣站在院子里。

　　“吵架啦？”

　　“嗯。”

　　齐小环脸色很不好，眼睛也通红的，虽然仍是眼神凌厉，也能看出刚刚发生的一切让她很很不满意。

　　“是不是你那小生意，出事了？”
　　“没事。”

　　“这是不打算告诉我咯？”

　　“没事，会好起来的！”齐小环就站着不动，面无表情，俨然也没有让石小清进屋的意思。

　　齐小环一直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肯露出惊慌的神色。

　　不过，齐小环也一直都很有办法。

　　“你不说我也没办法，但是梁玉走了，今天邓玉书又来跟我说，他们在查你的案子了。”

　　齐小环微微皱眉，这倒是她没想到的，不过牵了牵最近，说道：
　　“那家伙会弄好的？”

　　石小清转身要走，可走的很慢，她仍是担心。

　　“放心吧，本来就已经在准备了，现在还有人通风报信，我大概也知道他们进行到哪了，更有了对策，放心吧。”齐小环终于挪动身体，走到石小清身边，说道：“再说了，你还不知道我？我可是宁愿出卖你也不愿意自己去死的，你还怕我自投罗网？”
　　石小清只得无奈地看着她，齐小环又说道：
　　“咱们虎口里都夺过食的，不到咽气，总不能放弃！”

　　石小清不由得翻白眼，只好说道：
　　“总之你心里有数就好，我这胭脂铺子开不下去我就得重拾旧业，那可就得指望你呢！”

　　“你放心，姐姐不止自己没事，还要照顾你的生意呢，这几天忙着也没顾得上你，过两天我招呼楼里所有姑娘给你捧场去。”
　　“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石小清看她轻松了些，又忍不住打趣她，说道：
　　“如果真这么轻松，那你还气什么？”

　　齐小环撇撇嘴，觉得自己敷衍她，她肯定又要担心，于是说道：
　　“她刚刚差点就动手打我了！”

　　原来是这个！

　　“嗨，她……”石小清心想你这样会惹祸，就是欠打，可也只好说道：“她也够忙的，你也别太在意。”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