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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侯爷 ...

  •   民风衙门的牢房十分简陋,放眼望去别说刑具了,连个刑架都没有。这是因为民风衙门的本职不是解决官司的,而是给百姓调解矛盾的,偶尔抓进来的也不过是市井混混和小贼,故牢房里没有设私刑。

      这一大清早的,深处的一间牢房里便时不时传来问询声。

      “翠烟楼你去过没有?”小六问。

      “没有。”

      小六放缓了声音循循善诱:“再好好想想,翠烟楼你去过没有?”

      “没有。”

      “云笙、拂采、红袖、蝶衣,这些姑娘你当真没有印象了?”

      被抓的许锦棠脸色灰败,说得口干舌燥,一遍遍地重复道:“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你再好好想想,当真不认识?”小六打了个呵欠,快要没耐心了,忍不住说:“许公子不是我说你,你都被抓进来了,怎么就是嘴硬不招呢?睡了几个花娘又不是要判你死刑的大罪过,顶多关上半年,早点招了咱们都省事。”

      “睡没睡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许锦棠蓦地吼了一声,把小六惊得一个愣怔,回过神来悻悻笑了:“啧,你这当犯人的比我这衙役还凶,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许锦棠瞠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瞪着他,好半晌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句荤话,又闷闷垂下了脑袋。他已经两日没合过眼了,从他被抓进衙门起就是无休无止的审讯,不给饭吃,只给汤。跟慢刀子磨似的,许锦棠彻底被磨没了脾气,他宁愿爽快点给他用刑,都不想受这种折磨了。

      “小六哥,还没审完呢?”苏小幺端着两碗西瓜进来,一碗自己留着,一碗塞到了小六手里,还细心地切成了小块。

      她吃相秀气,西瓜的汁水都没沾到嘴角,看着许锦棠的模样有点唏嘘。前天晚上抓到他的时候还是个翩翩公子呢,这才两日功夫就被磋磨成这模样了。

      小六吃了两口西瓜,又问了一遍话,照旧是那刚才那几个问题,许锦棠觉得自己都快喘不上气了。

      苏小幺诧异道:“不是说采花大盗是两个人么,怎么没抓到另一个,就一直审他呀?”

      小六说:“同个时间,同在莺花巷里作案,另一人必然跟他是同伙,从他嘴里必能问出下落。”

      许锦棠困得厉害,勉强打起两分精神,正色道:“差爷听我一言,你们所说的采花大盗真的不是我,我也不认得。我许某也是名门出身,跟盈盈私相授受就是我做过的最荒唐的事了,万万不会做那奸|淫掳掠之事堕了师门名声。再说我与盈盈今年年初认识的,我既欢喜她,便万万不会再瞧旁的女子一眼。”

      “锦郎,我信你。”跟着苏小幺进来的柳盈盈一进门就听到这句,扑到他腿上嘤嘤切切哭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仿佛把这冷清的牢房当成了自己家似的。

      一旁的小六嗤笑道:“柳姑娘可别信他。这人嘴上说得好听,可你不想想许公子轻功卓绝,要真按他这么说,早该带着姑娘你逃出去了,何苦还要几次三番地夜入笼霜楼?将你置于如此境地?”

      柳盈盈先前处境确实尴尬,得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得想方设法地不接客,还得时刻跟顾嬷嬷斗智斗勇,对一个怀着孩子的姑娘来说当真不容易。

      许锦棠面露苦涩,低声说:“不带她逃出去,这也是有原因的。”

      “自两月前我知道她怀上了孩儿,无时无刻不想带她逃出去。可她未脱贱籍,就算我带她逃出去,在这京城中也是举步维艰,没有名契出不得城门,做不得生意,入不得钱庄当铺。再加上她出身柳家,柳家长辈原是犯了谋逆之罪才被抄家的,兴许此时还有暗中盯着她,要是被列入通缉名册中,她一辈子都得东躲西藏,出了笼霜楼反而会过得更不安生。”

      许锦棠又说:“我将二十年积蓄都拿了出来,离她的赎身银还差些,不过很快就能攒够了。我要给她脱了贱籍,要她堂堂正正活在人前,不用被人瞧不起。”

      听了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柳盈盈都快哭成了泪人,几乎不能言语。

      苏小幺和小六对视了一眼,心说这人想得倒挺明白,也不冲动莽撞,和柳盈盈的说辞也能对得上。

      这么说,所谓的采花大盗兴许真的不是他?

      *

      许锦棠被抓进衙门的第四日清晨,莺花巷又有人来报案了,这回报案的是翠烟楼,因为楼里又有姑娘被采花大盗睡了。

      这案子一出,许锦棠便洗脱了一半嫌疑。

      衙役们没法子,只能每晚在圃田泽畔守一宿,在莺花巷上也派了人守着,前前后后用了几十人手。

      一连守了三夜,翠烟楼又有三个姑娘被采了,他们却连采花大盗的人影都没瞧见。

      沈逸之沉吟道:“不是从河上飞过去的,不是从前街飞檐走壁进去的,那便只剩两种可能:要么是从翠烟楼的前门当当正正走进去的,要么就是楼里出了内贼。”

      翠烟楼每夜要接待的客人有几十,楼里的护卫和龟公也不少,两种人都不好查。一群衙役只能到了晚上穿着便衣混在翠烟楼里假扮客人,暗中观察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这案子拖了两个月,费了不少功夫,还没查出个名堂。沈逸之索性每晚跟着来,苏小幺也会呆到天大黑再回家。

      翠烟楼顶层分为春花秋月、水秀山明八个雅间,冯嬷嬷给他们留了明字间。

      “大人可一定要将这贼人给抓住。”冯嬷嬷拿帕子沾了沾眼睛:“如今这事已经瞒不住了,我们这翠烟楼都成了莺花巷里的笑话。再这么下去,姑娘们的名声都要丢干净了。”

      沈逸之点了点头,没作声,抬脚进了明字间。

      苏小幺喊住冯嬷嬷低声说:“做戏就得做全,我们几人是扮作客人来的,不能光坐这儿吃菜,你去叫几个花娘上来,省的叫人起疑。”

      冯嬷嬷连连点头:“女差爷说得是。”

      苏小幺坐回了座上,纳闷得厉害:怎么最近老有人瞧出她是个姑娘,以前没这么容易露馅呀?

      沈逸之扯了扯唇:“你没有喉结,手背细白光滑,发上有清香,明显是女子,像本府这样心细的人都能察觉;而像顾嬷嬷冯嬷嬷这样,脂粉堆里出来的,更瞒不过去了。至于小六他们心粗,你仔细点就能瞒过去了。”

      苏小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的问:“大人你没摸过,你怎么知道我手背光滑的?”

      沈逸之:“……”

      不待他说,苏小幺自己想起来了:“噢,咱们上回蹲人的那天,我在你手心写过字是吧?你那时候摸了我一下?”

      沈逸之:“……噤声。”

      “好的大人。”

      他们进翠烟楼是为抓采花大盗的,换言之就是一文钱不掏的,冯嬷嬷自然不会挑漂亮的花娘来伺候,喊了几个姿容普通的,不弹琴不唱曲,只管灌酒,穿得一个比一个省布料。

      “大人瞧着脸生,是头回来咱这儿吧?”坐在沈逸之身边的花娘端着一杯清酒娇兮兮道,话落水蛇一般的腰身也贴了上前。

      “姑娘自重。”沈逸之正襟危坐,抬手挡住了她的酒杯,使了个巧劲把人往外一带,那花娘就又离他两尺远了。

      苏小幺笑得前仰后合,凑近他压低声揶揄道:“大人你得放开点,你身上官儿气太重了,采花大盗远远瞧见就得跑,咱还怎么抓人?”

      沈逸之瞥她一眼,楼下的淫词艳曲听得心烦,索性闭目养神了。

      他闭着眼睛,身边的动静却都清楚。苏小幺几杯果酒喝下去,有点憋,她刚刚站起身,沈逸之便睁开了眼问:“做什么去?”

      苏小幺眨眨眼,她装男子装习惯了,要放以前一句“解手”就脱口而出了。可如今沈大人都知道她是个姑娘了,总得收敛着点,不能再言行不忌了。

      她笑着指了指外头:“有点闷,出去透透气。”

      沈逸之没说什么。苏小幺跟楼里的侍女问明白了方向,走到半道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草丛里头传来一声刺耳的猫叫,紧跟着又是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那男子似乎是打了猫儿两下,猫儿叫得愈发凄厉。

      廊下的灯笼照不了那么远,草丛那头黑黝黝的。苏小幺扬声问:“谁在那儿?”

      草丛里头没声了,猫却一直叫个不停,摆明了有鬼祟。

      苏小幺有点怵,转念却想自己这都是当衙役的人了,遇到蹊跷的事不能躲着走,得上去瞧个究竟。她摘下廊下挂着的灯笼提在手里,往那头走了几步,草丛里头冷不丁地一声怒喝:“别过来!”

      苏小幺闻声望去,她眼力见好,一眼看清楚了:草丛里头有个男子,裸着上身,鬼鬼祟祟地蹲在地上,见她望过来又飞快把头往下一低,骂了一声:“快滚快滚!”

      苏小幺停了脚,琢磨着这是什么意思。那男子光着身子……难不成是在跟花娘在外头做那档子事?

      苏小幺嫩脸一红,扭头就要走。

      草丛里藏着的人一急,又忙道:“你回来!别走!你给我丢一件衣裳再走。”

      苏小幺站定,也不扭头,就这样背着身问:“为什么呀?”

      里头的人静了半晌,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怕她等得不耐烦了会走掉,终是开了口:“小爷的衣裳被贼人剥了,那王八羔子只给我剩了一条亵裤,这会儿见不得人。你要敢说出去,小爷饶不了你。”

      衣裳被人抢了,这事听着还挺逗的。苏小幺忍着笑说:“公子对不住啊,我的衣裳不能脱。”

      夏天天儿热,苏小幺穿着件外衫,又因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还穿着一件吸汗的里衣,哪个都不能借给他。

      蹲在草丛里的男子低咒了声,顿了下又说:“那你叫个嬷嬷过来。”

      苏小幺微一琢磨,扭头跑了,还留下一句:“公子你等会儿,等我找人来救你啊!”

      蹲在草丛里的人闷闷“嗯”了一声。

      苏小幺连如厕都顾不上了,一溜烟跑回了明字间。一群衙役正听曲儿看舞,唯独沈逸之一人阖眼养神,他盘膝坐在矮案前,乍一眼看过去跟跟清心寡欲的佛陀似的。

      苏小幺蹲在他身前扯扯他的衣袖,低声说:“大人,你外衫能不能借我?”

      她早就察觉沈大人任何时候都穿得严严实实的,从外衫的领子口能看出他里头还穿着一层中衣,男子嘛,脱一件也没什么。

      听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要求,沈逸之皱了下眉:“作何用?”

      苏小幺怕一旁的花娘听到,索性凑到他耳边低声把这事说了一遍。可她前因后果都说不清楚,沈逸之只好起身跟着去,说:“你带路就是。”

      苏小幺一来一回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那兄台还苦逼呵呵地在草丛里头蹲着,见她带了人过来,登时大怒:“谁准你带男子来的!不是让你找个楼里的嬷嬷过来?”

      沈逸之瞧见他上身□□,下头也只剩一条不过膝的亵裤,回身把苏小幺扒拉到了身后,拿袖口遮着她的眼睛。这才问那人:“兄台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男子探出个脑袋来怒目而视:“废话,什么难言之隐你看不着吗?赶紧脱衣裳啊!”

      他一探头便被灯笼的光亮照着了,沈逸之眸光一凝,试着喊了一声:“贾御?”

      草丛里的男子猛地僵住了,借着灯光看清了沈逸之,脸色难看得厉害,两人明显是认识的。

      “还真是你。”这当口,沈逸之还扯唇笑了下,又将贾御的窘态瞧了两眼,这才施施然地开始解外衫,动作慢得气人。

      趁着脱衣裳的空当,他还悠哉悠哉地打了个招呼:“三月不见,小侯爷风采更甚往昔呀。”

      小侯爷?苏小幺竖起了耳朵。

      “风采更甚往昔”这句,沈逸之还是以这微微带笑的语气,这漫不经心的神态说的,委实太招人恨了。别说小侯爷黑了脸,连苏小幺都偷偷瞟了一眼,心说这两人是有什么过节,能让一向沉默寡言的大人都陡然变嘴贱了?

      贾御反唇相讥:“小爷我是被奸人算计了,可不像你这伪君子,长辈面前装的跟什么似的,夜里偷偷跑出来逛窑子。”

      沈逸之也不辩解,将脱下的外衫丢了过去。贾御利索地穿好了衣裳,冷冷哼了一声,扬着下巴走了。

      他满脑袋草叶,脸上几道伤痕也不知道是树枝刮擦出来的,还是刚才被猫儿挠的,膝盖之下全都光溜溜的,一路走来都赤着足。

      路过的侍女都窃笑着遮住了眼睛。

      正巧此时冯嬷嬷走过,瞧了贾御一眼,猛地瞠大了眼睛:“哎哟,小侯爷你怎么在外头?方才我还听着声呢,怎么这就出来了?芸娘没伺候好您?”

      “什么芸娘?我今儿没点芸娘。”贾御眼里煞气腾腾的,猛地一拊掌,咬牙切齿道:“定是偷了我衣裳的那贼假扮成我进去睡姑娘了!”

      苏小幺猛地转头跟沈逸之望了一眼。

      ——采花大盗!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在赶一个计划书,没有更新,今天粗长一点。
      敲黑板,大家看这里!今天把文名改了一下,改成了《公子多多见谅》,明晚会再把封面换成对应的,大家注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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