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之木》竹山夭石

4、其名为咸

　　“臭丫头们，还不起床！”一大清早，米苏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在花海里回荡。

　　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朝阳初生，暖光漫洒人间。时值初夏，北澄花进入生长期，金橙色的花朵与朝露同辉。

　　偶有风吹过，吹出一阵金色的波浪，有着金橙色光芒的花种也随风飘向空中，使整个山丘都变得温暖灿烂。

　　这样美丽的景象在被金橙色覆盖的北澄星很常见，甚至因为位于天使区边缘，翻过山就是垃圾场的缘故，人迹罕至，又给这里多添了一份寂静凄清。

　　他们的家就在这里，破旧的铁皮车箱坐落在山丘和山丘间的原野上，已经掉了漆，一副破败的样子。

　　璃柚在车厢周围种上了藤花，绿色的藤蔓歪歪斜斜地爬在车厢上，上面还坠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为车厢添了许多生气。
　　周围齐腰高的北澄花，也让这座车屋多了分温馨的气质。

　　米苏看向列车屋旁的大树，当年无意中弄到百果树树苗后，他就在旁边栽了一棵。
　　十年过去，如今已是高大旺盛，五颜六色的花朵开满了枝丫，低垂的枝条迎风飘荡。
　　待到秋天百果成熟时，即可加餐。
　　想到这里，米苏的唾液开始快速分泌，沐木做的百果酱，口感丰富，醇香可口，回味无穷，吃过一次，他就上了瘾。

　　“臭老头，一大早晨就在这里叫魂呐。”璃柚推开门，伸了个懒腰，一头柔顺的金橙色长发已经漫过臀部，如同金橙色的瀑布般一泻而下，比北澄花还要耀眼。

　　“臭丫头，太阳都照屁股了！”
　　“米苏，有句古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璃柚歪着头笑了，“北澄有鱼，其名为咸，懂不？我就是那条咸鱼。”

　　“噗——”正在屋内喝水的夏沐木听到这话，呛到了，她走出屋子，与璃柚并肩站在木门旁，少女已经初长成，身材修长，站在中等身高的柚子旁，比她还高了半个头。

　　十七岁的夏沐木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显得笔直而挺拔，黑色的长发高高竖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在那之下，两道黛色的眉毛飞扬入鬓，黑白分明的凤目清澈明亮，波澜不惊，冷得好似一潭古老的冰泉，这样的夏沐木令人侧目，可如果不是总这样不近人情就好了。

　　璃柚不由叹了口气，可她是个好人，这就足够了。

　　米苏拿出几管养液：“别做早餐了，将就着吃点，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去哪啊？”璃柚问道。
　　“哼哼，我养了你们十年，你们马上就要成年，也是时候独立了，顺便带你们去见见世面。”

　　夏沐木接过营养液，大口喝完，十年了，说不愧疚是假的，就算再浑浑噩噩，她也没想过要靠别人养，但米苏似乎爱心泛滥，一直不允许她们出去打工，她只好想方设法做一些美食去报答他。
　　如今，终于到时候了么？
　　“哈哈，你终于想通了。”璃柚笑道，“我就说嘛，干嘛那么辛苦，我们能照顾好自己的。”

　　简单填饱肚子，米苏带着两人翻过山丘，穿过最外层的垃圾山，向垃圾处理厂深处走去，这是夏沐木与璃柚之前从未踏足过的领域。

　　横穿过垃圾场，逐渐看到一条破败的街道。
　　靠近垃圾场一侧，有零星几个人在翻找着食物，他们衣衫褴褛，神色麻木，就像一具具行尸走肉，
　　远处有一群衣着破烂的少年，挥动着手中的棍棒，为了一点食物，拼命争抢。

　　夏沐木很诧异，没想到北澄星还有这样的地方。

　　北澄星四季分明，冬天不算太冷，夏天不算太热，终年盛开着北澄花，风景宜人，物资丰富，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当人类发现这颗星球，就把它开辟成了福利星，专门用来赡养烈士的孩子和父母，福利待遇很高。
　　她和璃柚若不是情况特殊，也能过的很好，这样破败的景象远不该出现在北澄星。

　　“这是？”夏沐木问道。

　　“天使区是政府抚养孤儿的地方，很多有苦衷的父母把孩子遗弃在天使区，想将让孩子过得好一点。可那都是什么人呢？异族、混血、贱民，在联邦人的眼里，他们是流着肮脏血液的恶魔，怎么配在赡养烈士遗孤的天使区长大呢，所以人们就将他们丢在这，这里连北澄花都不来。”米苏解释道。

　　“北澄花都不来么？”璃柚喃喃问道。

　　“对，北澄花开满了整颗星球，唯独这里，寸草不生。联邦的法律也触及不到这，这是个被所有人遗弃的地方，许多人在这里迷失方向，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于是，人们把它叫做迷失街。”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离开？”

　　“政府封锁了这里，只能进不能出，除非有绿卡，但这里的人穷尽一身都拿不到身份许可，出去了也找不到工作，还不如在这里挣扎求生。”米苏神色复杂，看向璃柚。

　　璃柚从来到这里就一直沉默不言，她垂着眸，挡住了眼中翻滚的情绪。

　　米苏移开目光，拿出斗篷和面具，分别递给二人。
　　“把这些穿上，然后就出发吧。”

　　一行三人，继续在迷失街中穿梭，所行之路，曲曲弯弯，毫无规律可言。
　　突然，米苏急行几步，带着两人拐了个弯，倏地停了下来。

　　“到了。”米苏说道，回头看向她们，毫不意外的从她们无风自动的斗篷上看出了她们的震惊。

　　一片焦土，血红的土壤上白骨森森，所见之处一片荒芜，几棵焦黄的枯木零星而立。
　　树枝干瘪萎靡地伸展着，拉出一道诡异的曲线，就连这片土地之上的天空，都阴沉的翻滚着阵阵血浪。

　　夏沐木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景色，突然，她在弥漫着热浪的沼气上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波动。她上前一步，正要细看，却被一阵强烈的死亡之气逼退。
　　她心下悸动，冒出冷汗，一只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在那一瞬间，绝望和悲怨涌上心头，让她差点暴走。

　　璃柚也不好过，她吐得昏天暗地：“太恶心了，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地方。”
　　她呛出了眼泪，除此之外竟没任何异常。

　　“这里曾经发生过大屠杀，用了大量的精神武器，如今还有残留，心思越单纯受到的影响越少。”
　　夏沐木了然：“迷失街寸草不生，跟这里也有关系吧？”

　　“也许吧。好了，待在这，照顾好柚子，我去开门。”
　　米苏一步一顿，背着手缓慢向前走去，虽然极慢但却有种玄妙的意境贯彻其中，叫人心惊。
　　渐渐的，他加快了步法，只见他四处游荡穿梭，所到之处，步履飘摇，带起道道残影，血色中黑影闪烁，有种诡异的美感。

　　片刻之后，米苏停下了动作，他俯下身，在焦土上摸索，突然抬起右拳，狠狠向一处凸起处砸下，发出一道巨响。声音刚落，便从四周传出了轰轰的开门声。

　　夏沐木举目望去，惊诧地发现，米苏周围的土地，裂开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口子。她扶起还在不停呕吐的璃柚，不由感叹这个世界的神奇。

　　“过来，从这里下去就是地下城了。”米苏拍了拍右手的浮土，率先走进密道。

　　夏沐木扶着璃柚走入密道，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万籁俱静，只能听到脚步声在回响。
　　米苏拿出照明灯，照亮前方的路，灯光照出一幅幅破旧的壁画，光线昏暗，壁画的内容更是影影绰绰，如妖似怪，令人不不安。
　　一行人又摸黑走了数分钟，渐渐有光亮从远处传来，看样子是到了。

　　夏沐木站在甬道口，向下望去。

　　街道如织，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建筑林立，灯火辉煌，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好一个金光闪闪，明亮剔透的地下城。
　　举目环顾四周，周围高墙之上，整齐的排列着大小一致的洞口，就像三人所在的一样。
　　目光下移，洞口之下，是一面面闪着奇异光芒的圆形阵，蓝光闪耀，好像连空间都被撕裂。

　　“难以置信，这竟然是在地下。”璃柚回过神来，心头涌上一阵窒息感，这壮丽如夜景般的场面，让她沉溺其中，一双橙眸发出夺目的光彩，“这些洞口，都是通往外界的甬道嘛？”

　　“没错，北澄星很大，不可能只有一个入口，那些洞，连接着北澄星的各个角落，只要知道开启的方法，就能进入。当然，这里可不仅仅有北澄星的人，还有其他星球的。那些圆形阵，是传送门，连接着各个星球，只要有钱有权有渠道，就可以通过传送门来到这里。”

　　璃柚看着光华璀璨，星罗密布的传送门，深深地吸了口气：“传送门？这就是传说中的传送门？那东西可是天价，这里居然有这么多。”

　　通过米苏的引导，一个夏沐木从未想过的精彩世界逐渐在她面前打开，“地下城……究竟是什么？”

　　“地下城是各方势力共同建立的一座地下城池，不受联邦管制，法律在这里无效。当然，地下的人也不许插手地上的事，这里就是联邦规模最大的地下城之一，夜夜笙歌，简直不要太快活。”

　　真是个热衷于吃喝玩乐的老头，璃柚撇撇嘴，嘛不管了，“还等什么，快下去浪啊!”
　　说着，就跳了下去。
　　“啧，明明旁边有升降梯，却偏偏要自己走。”米苏笑嘻嘻地说，带着夏沐木坐上升降梯。

　　璃柚看着优哉游哉从升降梯中走出的米苏，跺了跺被震得发麻的脚，无奈地说：“米苏，你过分了啊，明明有升降梯，却眼睁睁看着我往下跳，这地方这么高!”
　　“可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你太急了。”米苏哈哈大笑，“快走吧，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说完便率先朝那片灯光星海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