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之木》竹山夭石

3、璃柚米苏

　　这一年，对于北澄人来说，注定是特殊的一年，“伽罗诅咒”事件还未平息，又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大雪，北澄星四季如春，这样寒冷的冬天，漫天绒毛似的大雪，让浪漫的北澄星人驻足流连。

　　可这场大雪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璃柚蜷缩在四面透风的列车屋里，瑟瑟发抖，屋内除了她捡回来的垃圾，没有可以御寒的东西。

　　不行，再这么下去会死的，璃柚搓了搓自己的手，决定去垃圾堆捡些衣物回来。

　　她没有捡到衣物，却捡到了一个奄奄一息，堪堪喘着口气的大包裹。

　　璃柚揉了揉脸，一张小脸皱在了一起，这可怎么办？她看着这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为难极了。
　　算了，把她拖回去吧，至少她身上的大包裹还能御寒，还能有人跟她聊聊天，如果这人还能活下去的话……

　　夏沐木又冷又热，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抵在她唇部，她顺从的喝了下去，有人用热水给她擦身体。

　　那人挨着她躺下，紧紧抱着她取暖，夏沐木睁不开眼，只在迷蒙中看到了一抹温暖的橙光。

　　夏沐木其实没有太多的求生欲，生命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

　　“你要活下去啊。”
　　“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呜呜，快没吃得了，你要再不醒我就扔掉你。”
　　“沐木，不管境况如何，都要活下去……。”

　　耳边和脑海中的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如影随行，夏沐木只觉得头痛。

　　好烦，快闭嘴。
　　夏沐木挣扎着抬起手，想把那人的嘴巴捂住。
　　“嘿，你醒了？”

　　夏沐木睁开眼，落入一汪橙色的眼眸中，橙色的瞳孔，橙色的头发，带着阳光的味道，粉色的小小唇形
　　她正笑着，大而清澈的眸子变成了月牙形，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很可爱。
　　就是脸上不知在哪蹭到了灰尘，让这张笑脸显得很滑稽。

　　奇异的发色，很漂亮，夏沐木并不诧异，这是个陌生的世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物都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
　　这样的态度却让小女孩大感意外：“你不嫌弃我么？”

　　夏沐木依旧沉默。

　　“我叫璃柚，是我把你拖回来哒。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垃圾堆里？你能和我做朋友么？你能不走么？”璃柚喋喋不休地问道，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好人，虽然看起来冷了点，却一点不歧视她混血的身份，自她有记忆以来，这么“和颜悦色”对她的人就很少。

　　咕噜咕噜，奇怪的声音打断了璃柚的话头，她尴尬地捂住了肚子，夏沐木看向她。

　　“额，没有吃的了……”璃柚难为情地说道，“你先躺着，我去找吃的。”
　　夏沐木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不用了，你好好休息。”
　　“你多大？”
　　“七岁了。”

　　夏沐木了然，果然，和小妹差不多大，小妹离开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年龄，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天，小小年纪，夭折在一场大雪中。
　　她动了恻隐之心，罢了，小孩救了她一命，那她也帮她一把，就当报恩。

　　“你们的祖……我是说，联邦不给你们救济金么？”在天使区待了几天，这应该是个高福利国家，一个落单的七岁小孩居然还要自己想办法生存，这显然不合常理。

　　“给的，不过我怎么可能有。”
　　夏沐木疑惑地看着她。
　　“你不知道么？”璃柚犹豫了下，还是说了下去，“我是混血，异族和人类的混血，所以，不被人打就不错了。”

　　“现在知道了。”
　　“……”璃柚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走吧，”夏沐木扯了扯嘴角，“去找吃的。”

　　璃柚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其实你可以去领啦，一定可以领到的。”
　　“领不到的。”
　　“咦？”璃柚诧异，心底却涌上一丝窃喜，她摇了摇头，这样想是不对的，她努力摆正自己的心态。

　　——

　　出了门，是一座山丘，山丘上落满了皑皑白雪，璃柚带着夏沐木越过山丘，来到一片垃圾山。

　　她很熟练地走到其中一个山头，翻找起来，“千万不要往里走，就在外面找找就好了，这座是专门堆放食物哒。”

　　夏沐木没有动，静静看着她的动作。

　　“瞧，找到了。”璃柚翻出一个被透明塑料袋包裹的管状物，“总有人会不小心将营养液当成垃圾扔掉。”

　　夏沐木接过营养液，看向包装袋，完好无损，上面的日期是最新的，“每次都能找到？”
　　“嗯，差不多吧，毕竟这里是北澄星最大的垃圾处理厂。”
　　夏沐木若有所思，但璃柚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等一下。”璃柚要走，夏沐木拉住了她，在堆着废弃建材的那座山找出了一些木头和金属。
　　简单处理了一下，便变成了一个粗糙的弓箭。

　　“哇，好厉害。”璃柚橙色的大眼睛里闪着星星。
　　“跟我走。”夏沐木在来的时候就掌握了地形，回程时是她带着璃柚一路追逐动物的痕迹。

　　很快，她们就找到了一只野斑鸡，夏沐木一击即中，她又去找了几只，这具身体大病初愈，虽是打中了，力度却不够，全部都溜走了。

　　夏沐木甩了甩用力过度的胳膊，罢了，就这样吧。

　　璃柚吃到了有史以来最美味的一顿饭，鲜嫩的斑鸡烧得外酥里脆，没有盐，就用营养液代替，原本又咸又甜，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营养液，跟烤肉结合起来，构成了一种独特的味道。

　　“你不吃了么？”

　　夏沐木摇摇头，这具身体饭量很小，她捡起剩余的鸡骨。鸡骨并不适合熬汤，什么辅料都没有，味道势必会很糟糕，但她和这个小家伙都需要喝点热的东西来驱寒。

　　璃柚啃完了鸡腿，一瞬不瞬地看着夏沐木：“你会走么？”
　　“不走。”她又能到哪里去呢？天地寥寥，无有归处，不如就待在这里。
　　璃柚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真是太好了！”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天气并没有转暖，反而一日冷过一日，雪依旧缠缠绵绵地下着，璃柚常常想，如果不是捡回了沐木，她真的能安全度过这个冬天么？

　　“沐木！”料峭春寒，积雪开始消融，这一日，璃柚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拽起夏沐木就跑，“快跟我来。”

　　璃柚拽着夏沐木，来到垃圾山处，残雪泥泞，一个老头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眉头紧皱，头发和胡子已经发白，眼角有深深地皱纹，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俊俏的风华。手中还紧紧握着一瓶酒，酒气冲天，衣着凌乱，还有伤口数道。

　　但总得来说，是个帅老头。
　　“他受了伤，我们把他捡回去吧？”

　　夏沐木侧过头，知道这蠢孩子爱捡东西的毛病犯了，可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的缘故，璃柚最大的爱好就是捡东西，列车屋被各种各样的物品堆放得满满当当。

　　“不怕他是坏人？”夏沐木问。
　　“不怕，直觉告诉我，他是个好人，到目前为止我的感觉还没错过，”臭小孩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得意洋洋地说道，“你要相信女人的第六感。”
　　“……”

　　罢了，夏沐木虽说有成熟的心智，但壳子还是个小孩，对这个世界还处于摸索阶段，这样一个小孩拖着另一个小孩生活，过得太艰难。
　　如果是个好人，就敲他一笔，若是个坏人，夏沐木摸了摸怀中的那只匕首，她总有办法能对付他。

　　于是，两个小孩就这么将一个老头拖回了家里。

　　事实证明，小柚子的直觉没有错。
　　这老头名曰米苏，脾气又怪又臭，他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每次出现都会给两个孩子代劳足够多的物资。
　　他就像一棵大树，无声无息地为两个身份特殊的孩子挡掉了许多风雨，

　　夏沐木却总有一点想不通，明明名为米苏，听着和提拉米苏一样香软可口，性格却又咸又盐，没事就吵着闹着要训练她们，想把一身本事传给她们，若不是时空不对，夏沐木都要以为自己是穿到了武侠世界。
　　可她如今生无可恋，不过是浑浑噩噩地活着，不去辜负阿爷的在天之灵。

　　米苏也想不通，这两孩子，一个明明天赋出众，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另一个天天沉迷于手工，最厌恶打打杀杀。
　　后者非得他棍子棒子一起上，才肯好好学习，前者更是过分，打不就跑，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只有拿璃柚威胁时，才肯乖乖地动一动。

　　米苏孤苦一生，如今跟两个孩子一起生活，连酒都喝得少了，皱纹却深了又深。
　　算了，米苏想到，不求她们大富大贵，只要一生平安喜乐就好。

　　时间就这么在天天在鸡飞狗跳中飞速流逝，曾经的小女孩在时光中逐渐抽条，长成了亭亭玉立地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