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武器朋友》拂晓冉

29、佛絮第二（10）

　　此时黄昏时分。

　　天际一笔浓重的乌云盖在头顶，见者心底皆如哽了一根鱼刺儿，压着股喘不过气儿的沉重感。再眺望远处，百里之外的乡村人家的天空，霞色|降云，悄悄透来两抹美艳的正红。仿佛只有魔宫顶头有乌云，其他地方皆是大晴天。

　　魔宫的红色，应当更多才是。

　　嫌他勒得腰疼，半路上南辰便提议让北无怨背着自己跑，不然一个飞上房梁、一个跳下屋顶，蹦蹦撞撞，他这凡人的身子骨可架不住这般闹腾。

　　于是北无怨蹲下身，将封魔剑收入乾坤袋中，指了指后背，挑眉道：“上来。”

　　南辰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双臂挽上他的脖子，尽量避开左肩上被自己咬的伤口，两腿用力一蹬，便伏上他的背。觉得不稳，又分开两腿缠上他的腰，感受到北无怨身体一僵，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这人还是以往那副样子，哈哈大笑说：“没什么，哪想得到你那么重！”

　　刚想说“不重”，就惊觉两片臀瓣被什么轻轻托住。他只觉得下腹一麻，酸软无力感经腰板子蔓延到脖子，也不知是什么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这样稳多了吧？”北无怨两只手又提了提他的屁股，也不转头，从前方飘来的声音，低低沉沉的。

　　“嗯。”南辰将头埋在他后颈中，第一次被人这么背，怪不好意思的。

　　察觉到身下人动了，一场颠簸又开始了。四周房梁景色迅速倒退，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南辰不得不抱得更紧，而北无怨似是恶作剧般，越跑越快，还经常从这个屋顶跳到那个屋顶，逼得他两腿牢牢盘在他腰间，偶尔一个跳跃，整个人惯性朝他身上直直坐去，五脏六腑快要给撞出来。他忍不住愠怒道：“稍微慢点。”

　　“我很急。”北无怨不温不火道。

　　这下南辰没话讲了，方才以为他又是像以前那样逗自己玩，没想到真是急过头才慌不择路。

　　抬头望了望天，见头顶乌云密布，黑沉地仿佛随时都能凝出水来。

　　刚那么想，一滴雨水好巧不巧落在他的鼻尖。南辰愣了愣，在北无怨耳边道：“北公子，下雨了。”

　　“我也淋到了。”

　　这个“也”字用得恰到好处，南辰心想：“不愧是修仙之人，竟能察觉到身后的人也被雨淋了。”

　　不经意瞥见他左肩上被自己咬出的血洞，心头便溢出止不住的歉意与虚怯。

　　幸好血止住了，不然他真想用北无怨说过的，用“流血舔一舔就好”这种方法，替他治疗。虽然……这似乎只是对方信口胡说的办法？

　　忆起自今日中午开始，心头萦绕不去的恐慌感，仿若前生那段鲜血淋漓的时光又一次赤|裸裸摊在自己面前。联想起佛絮的遭遇，以及北无怨说的那些既气人、又有几分道理的话，他竟然更加害怕，生生咬住北无怨的肩膀，以此让他闭嘴。

　　南辰心里叹息，或许在别人眼里，他不过是因为怜悯佛絮而愤怒至极。实际上，他心里清楚，自己比任何人都自私，所做的一切，统统是为了自己心里舒服。如此想来，他忍不住身子一抖，将头埋在北无怨颈侧，怀念着牵他左手时的安心惬意，贪婪地汲取曾经被他咬过一口的人的温暖，恶劣至极。脑海里低声循环着“我是人，我不是武器。我是人，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断向自己重复演练。

　　“怎么了？”北无怨微微偏头，脚下不歇。似是察觉到什么，语气不似以往轻佻，略带一丝担忧。

　　“没什么，”他在那人脖子处深吸一口气，竟然出奇地嗅到沉木香味，与魔宫里的陈年家具一个味道，觉得挺好闻，心里那点隐隐的烦躁不安也稍微祛除了几分。

　　记得前世的时候，柳青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令人忍不住感觉恬静安然。然而每每想起柳青的结局，南辰心里如根刺扎痛，久久难以释怀。又忍不住嘲讽自己：“人死了才知道他有多好，怎么那么不知廉耻？”

　　如今，同样是草木的气息，却是如此殊样。北无怨与柳青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他们身上有一点本质非常像。这么想着，又拿鼻尖点了点对方细致的侧颈，吸取了些许沉木香韵，口里却回答前面的话道：“风太大，有点冷。”

　　北无怨又是莫名一抖，声音有些颤儿，托着他的臀部的手指微微蜷曲，不小心掐进他的肉里。这么一个细微的用力，南辰下腹的热流愈发肆意打转儿，不由自主地双腿夹紧。却听身下人打着哈哈道：“忍一下，马上就到啦！到时候我把身上的衣服给你穿。”

　　“北公子……”他深吸一口气，驱散身体的不适，刚想想问北无怨忘川随忆园究竟是什么地方，却见他陡然收敛气息，目光凝望前方。

　　眨眼之际，他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碧琉姐！不能杀他们！今个儿是宫主的收徒大典！”是青璃的声音。

　　“滚！”

　　碧色衣裳的女子扬手一挥，凭空抽出一截软鞭，不分青红皂白是敌是友，便往青衣女子身上抽去。

　　青璃大惊失色，忙不迭地堪堪躲过一鞭子，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后便有把银光闪闪的剑朝她腰间刺去，竟是有人偷袭。

　　“你！别碰她！”

　　青璃根本避之不及，关键时刻，碧琉眼中蓦地清明三分，右手一挥，软鞭矛头一转，将那枚刺来的暗剑缠住收紧，裹成碎片。

　　[啊！——]

　　那剑临死之际，遗言也只有一个象声词，不免有些悲哀。反观它的主人，一个穿着玄色道袍的中年男子，亦被那软鞭卷住光溜溜的脖子，碧琉反手一拉，那人甚至来不及说什么，便头颅朝右大幅度扭转，一命呜呼哉。

　　软鞭溅上几丝血红，回到碧琉手上，自觉缠上了她的手臂。

　　[小妹，怎么了？感觉你心绪不宁，哥哥来抱抱，乖，恢复原来的样子好吗？]

　　那软鞭竟是个声音阴柔的男子，似乎也是察觉到碧琉身上隐隐不对，不断询问安抚，估计也是忘了他的主人根本听不见他的话。

　　[小琉妹，你方才差点伤了你第二爱的青儿，要不是你第一爱的我提醒你，你是不是不救她啦？咦，话说回来你还试图拿我打你第二爱的青儿，这样是不对的，你……]

　　南辰倾耳那兵器的话语，莫名有点头疼，对北无怨道：“碧琉姑娘的软鞭，实在是有些呱噪了。”

　　北无怨侧目看了他一眼，桃花眼中原本阴阴沉沉，听了他的话，眼眸如蝴蝶翅膀扑朔两下，重新阳光灿烂道：“你又听见什么啦？那软鞭名为‘鸠夜’，乃碧琉的师傅赠送与她的，鞭子上淬有剧毒，稍稍一碰便死无葬身之地。”

　　“可这鸠夜，明明缠在碧琉姑娘的手臂上……”

　　北无怨朝他眨眨眼，笑而不语。

　　此时两人站在离那块空地最近的楼房之上，将下面那些事物、人头看得清清楚楚。

　　正前方乃一面矮矮的长墙，当中镂空了个两人宽、一个半人高的圆洞。这镂空洞前装了个木门，牢牢紧闭着，门上用金色的漆刷了五个大字：忘川随忆园。

　　那堵墙雪白一片，偶有壁虎闲挂。他们两人站得那么高，南辰依然只能看见白墙后面耸立着一棵棵巨树，无论怎么左看右看，视线都无法穿过那些树进到里面。他心里默默想：“这视线蒙蔽，大概也是北无怨布下的禁制之一罢。”

　　再看北无怨，脸上一派轻松看戏，完全没有方才的急躁感。他忍不住拉拉对方的袖子，按捺心下突然想要牵手的冲动，问道：“北公子，你不下去看看禁制吗？”

　　北无怨眉毛一挑，笑得极为勾人：“哦，我这不看到了嘛。禁制没出什么大事，估计就是被他们撞了一下，不然我受到的反噬也不可能就这么丁点。”

　　门前一共不过二十多个修士，扭作一团，不止针对碧琉，他们竟然连自己人也龇牙咧嘴、相互间拔剑而斗。甚至连南辰都看得出，几个人身上穿着同款的衣裳，显然是一个门派的，更是碰面如仇，恨不得将对方脑袋砍下来当蹴鞠踢。

　　“啊！姐！”青璃看着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的中年修士，倒在地上，不由得脸色煞白，愤怒道：“碧琉姐！你怎能在宫主大典上杀人！还是六道内修士，他们定会以此作为借口，找宫主麻烦的！”

　　碧琉似是头晕乎一般，脚都站不住跟。待她眼眸睁开，低喝一声，浑身一派杀意戾气尽数流出。

　　“滚！！”

　　呐喊之际，便扯出鸠夜，一鞭子挥了过去。

　　青璃见状冷汗连连，右手一翻，十三根银针齐齐飞舞在空中，银亮纤长。与鸠夜碰撞在一起，只守不攻，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然而只一分钟不到，青璃脸色已然雪白一片。

　　“不对劲，”北无怨蹙眉，道：“青璃碧琉功夫应相差无几，碧琉没可能压制青璃那么多。”又仔细观察了几个动作，他低声道：“碧琉太快了。”

　　岂止是动作快，连运送灵气的周天也迅速了不少。青璃一个周天的灵力用完，正要积攒下个周天，那边碧琉已然运完三个周天了。

　　“他们的实力，也提高不少。”北无怨眯眼盯着那些发狂了的修士，发现那些人的实力有不同程度的增长，自言自语道：“妙仙派灵玉子，平时实力在派内公认第一，为人宽厚善良，如今，却被他那暴躁的师弟压着打，实属不正常。”

　　“所以说，他师弟比他进步的多？”

　　“多得多。”

　　两人各自沉吟片刻，不约而同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魔源！”

　　性格越暴躁的人，实力进步得越多！

　　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再次跳上北无怨后背，两人径直朝底下泥土地落去。

　　下坠之际，南辰听到北无怨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自丹田内暴喝出声：“汝辈宵小，我魔宫岂容你们沾污？”这一喝，气势十足，竟真被他喊出不容违逆的威严之感。

　　然而，并没有什么大用。

　　除了碧琉眼神再度清明几分，其余人仍旧是乱作一团，剑影横飞。

　　“宫……主？”碧琉见来人一袭熟悉的红裳，不由得整个人愣怔了。

　　“是我。”

　　北无怨想回以一个微笑，却扭头见一条软鞭朝自己扑面而来。

　　“碧琉姐，你疯啦？！”青璃扯声大喊。

　　北无怨一个闪腰躲过攻击，嘴角抽搐，道：“这年头，我家下属就是这么跟我打招呼的？”

　　碧琉眼神陷入疯狂，高高举起鸠夜，又是一鞭子挥了下去。

　　[诶哟喂！小妹，你怎么连你家宫主都打？你怎么连你家宫主身边的人都打？！不是哥哥说你……诶呀我的天！小哥快躲开！]

　　南辰看得分明，那鞭子是朝自己来的。可惜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具身体依然如前世一样慢得很，根本跟不上反应，脚步才迈出一寸，那鞭子已然跟到眼前。

　　记得北无怨说过，这根鞭子上淬了剧毒，稍稍一碰，就会含笑九泉。

　　南辰倒不觉得有丝毫害怕，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身后一股肆虐而熟悉的灵力横空而来。

　　果不其然，还未等鸠夜碰到自己，那殷红色灵力迅速轻柔覆盖在他皮肤表面，反倒是后来居上的鸠夜被猛地弹走。

　　[诶哟！这灵力，弄得我好生疼痛啊！]

　　南辰伸出双手看了看，心里深以为然——

　　只要自己还有变成绝世武器的能力，北无怨这个兵器终结者，定然不会让自己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南辰视角走起——
文案配角名回收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