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99、第九十九回

　　头顶一阵飓风席卷而过，沈亦侠只觉胸口一阵闷堵，身子随即被掀了出去，撞上身后一座大石，巨大的冲击将石头撞的粉碎，他重重跌倒在地，只觉浑身上下疼痛难忍，骨头似乎断了几根。
　　“沈亦侠！”杨云城飞身而去。
　　未等其他人反应，呲铁后蹄猛一蹬地，冲上云霄，化成一团黑黄相间的气雾，那股雾如此之浓，将呲铁庞大的身躯笼罩其中，不见踪迹。

　　“谢阑小心，它冲着你去了！”燕子飞大喊道。
　　妖兽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轰鸣，燕子飞头脑一阵晕眩，瞥眼瞧见其他人也是一般，连黄倾都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正是方才那呲铁用过的一招，几人登时一阵头晕目眩。即便谢阑有心防御，仍旧分了心神。

　　从雾中飞出一道人影，身披黑色长衣，目露凶狠狰狞之色，冲谢阑急速而去，谢阑手中紧紧抓着仙剑，奈何脑中晕眩不已，只觉一股腥风迎面扑来。
　　呲铁已然怒极，照准谢阑胸口，一拳将他打了下去。

　　这一兔起鹘落只叫众人惊呆，他们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说方才还有一线生机，而现在恐怕是真正的死路一条了。

　　风萧萧兮，燕子飞费力的昂头，她分不清自己浑身到底是哪一处在隐隐作痛，整个人已然脱力，汗水涔涔。
　　大风卷起漫天沙尘，一开口即是满嘴黄沙，她心中一紧，就看见谢阑如落石般落了下去，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如离弦的箭般朝谢阑奔去。

　　鲜血在空中碎裂成滴，散落在谢阑脸上。
　　“师尊，弟子有负重托。”

　　那妖兽化作的人形，伫立于天地之间，他双眸闭着，却似乎能看穿一切。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被他全力一击，谁也受不住，但见谢阑重重落地，场面惊心动魄。他觉得还不够，伸手一捞，将沈亦侠的流星锤从地上吸了上来。
　　“受死吧！”
　　说罢手臂张开，卯足了劲将流星锤狠狠的掷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更有低沉的异啸之声。
　　谢阑受伤落地，动惮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银色的流星锤，如闪电般来到自己眼前。

　　“咣。”
　　那是黑暗中的一声闷响，响彻荒野崇山，回荡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带着几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呲铁引颈嘶吼，声音中充满着愤懑，似乎对没有将谢阑一击毙命而感到遗憾。

　　刹那间天地变色，几道微弱的金光稍纵即逝。
　　她落在柔软的沙地，将口中涌出的鲜血努力咽了下去，勉强回头凄苦的一笑：“你看，我就说灵妖心能救我的命，所以，这次还是我救你。”
　　她第一次在谢阑脸上看到如此复杂的神色，似惊恐，似痛惜，眼神之中更有几分哀伤。

　　黄倾很快赶来，轻轻将燕子飞抱起，只见她表情复杂的笑了一下，接着说：“我没事，死不了。”
　　“你……”黄倾喉头一酸，将满腔痛苦咽了下去，道：“没关系，我陪你。”
　　七人均受了伤，除了杨云城和黄倾之外，再无一人能对那已然化成人形的呲铁对抗。

　　此时天空中一直低沉回荡着的异啸声突然大盛，随之霍然拔高，声动天地，从他身上射出数道黑黄光芒，渗透进天地四处，震撼着他们的心神。
　　空中呲铁化为的人形，发出阵阵冷笑，眼中似有一道寒芒闪过，狂妄的笑道：“吾已召集此处所有妖魔邪祟，用不得吾出手，尔等便会飞灰湮灭，这便是打扰吾的下场。”

　　大地发出低鸣，沙漠微微颤抖，小竹子不知何故，徒自留在原地，抱着龙逍的身体，茫然的向四下张望。
　　杨云城发出一声惊呼，沈亦侠闻声抬头，俱是浑身血液瞬间倒流，但见空中自四面八方，飞来无数道黑烟，地下更是钻出许多毒虫猛兽，低低嚎叫着朝他们步步逼近。
　　地面裂开道道裂口，从中钻出数之不尽的老鼠，铺天盖地朝他们而来，当中又有两三只那日所见过的巨大蜘蛛。

　　他们之前是见识过这些妖物的厉害的，此时都受了伤，哪里还有力气，燕子飞心神惧震：“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渺小。”
　　灵妖心替燕子飞挡下那流星锤一击之后，再也悄无声息，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波动，想必它也累了吧。
　　黄倾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声道：“你在我心里，就是整片天下。”

　　谢阑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身躯一震，又吐出几口血来，惨笑道：“不论是谁布下这陷阱，等着我们来跳，他的目的一定不是让我们死。”剑指一挥，在他们身边布下一道禁制，将他们笼罩在其中，只是这铺天盖地，数不胜数的妖物，这道禁制也仅仅只能阻挡一时半刻。
　　万千妖魔已在眼前，燕子飞只当他是在安慰。

　　一道光芒，自天际而来，如划破天际的闪电，璀璨而耀眼，翱翔在九天之上，仿佛一条飞驰洒脱的翔龙。
　　众人大惊！
　　在光芒深处，几道人影御剑而来。

　　他们呼吸停滞，愕然望天，距离太远而又事发突然，但总算是及时赶到。
　　“师尊。”谢阑望天轻语，身子一晃，踉跄退后两步。

　　“是御星派清知真人！”黄倾精神为之一振。
　　燕子飞长出一口浊气，最后看了那道灰色人影一眼，终于陷入了昏迷。

　　半空中回响起奇异的吟咒声，这声音带着威慑感，使得方圆几百里的妖物都伏地身体瑟瑟发抖。
　　空中呲铁人形惊愕的面对来人，惊恐交加。
　　“玄神伏魔剑雨！”
　　“清知！此事我可以作罢！你只要放我！”

　　清知隐身于光芒之中，他手中仙剑被祭起，钻入云层之中，听得吟咒声愈加响彻天地，如隆隆雷鸣，如神佛诵经，气势磅礴，与方才呲铁所释放妖气大为不同。
　　那是肃然起敬，让人不禁想要焚香膜拜，五体投地。厚重的乌云中无数亮光此起彼伏的闪烁，狂风怒号，荒漠上飞沙走石，天地间一片肃杀。

　　“天地平正，以生赏善，以死罚恶。”
　　字字罡正，犹如雷劈。
　　黄倾、杨云城、小竹子和沈亦侠等人，从来没见过如此震撼人心的场面，而这种震撼偏偏不是激动人心，而是无尽的寒冷。
　　随着清知剑指一挥，云层之中射下成千上万、数之不尽的仙剑，夹带着声声尖啸，化作道道青色剑影，迅即如电的落了下来。

　　其他人一动不敢动，只见周遭妖魔毫无反手之力，纷纷死于剑下。明明是化出的剑影，却是比实物更加凌厉尖锐，冰冷无情的穿透所有妖魔的精元，直接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没有任何声响，它们都是已然通了灵智的妖物，此刻却毫不挣扎，仿佛已知在这磅礴的罡正之气之下，已是必死无疑。
　　黄倾瞧见几只兽精临死之时眼中的泪水，脑子一蒙，忽然想到一句话，众生平等，皆有生存的权利。
　　恍惚之中，似乎觉得是他们，是他们造成了这一切，让这无数妖死于剑下。
　　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密密麻麻的妖魔就被清扫一空，化为一滩滩黑水，逐渐消散。

　　漫天剑雨，数之不尽，带着凌厉的风，却未伤及呲铁分毫。
　　清知剑指收回，缓缓放下手，微不可及的晃了下身子，随即稳住，目露肃色，望向呲铁。
　　“非其有，不可强取。你在此霸占城池，吸引妖魔前来，祸害无辜生灵，虽非你所指使，总是为你所累。这万千妖魔之命，皆因你而万劫不复，你可知错？”

　　早在剑雨落下之时，呲铁就已落地恢复了原身，此时它底下了硕大的头颅，闷哼一声，向清知屈膝行礼。
　　“不得再行出现于人间，否则决不轻饶。”
　　“去罢！”
　　见清知放了它，呲铁感恩不已，长啸一声，转头消失于荒漠之中。

　　黄倾抱着燕子飞与杨云城、龙逍等人汇合，转身再看时，只见谢阑身边已经围了几个道士，年纪不大，似乎是谢阑的师弟。
　　“那就是清知真人？”沈亦侠喃喃道。
　　“是，太威风了，不愧是御星派掌门。”杨云城道。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教出谢阑这样的弟子。”小竹子似乎想起什么：“道长，谁来帮龙大哥解一下石化之术？”

　　谢阑抬头看天，师尊已经御剑走了，方才他只和清知有过一瞬目光交汇，却已然在他清冷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失望。

　　几个师弟都来了，季明看了一圈，眉头紧锁：“师兄，你伤太重，还是回去疗伤吧？”
　　鹤轩冷哼一声：“师兄，你怎么能擅作主张？坤城之事，本就是正派与这人间的妖物做的妥协，此处事态如此严重，你当师尊真不知情吗？如今群妖动乱，不得不杀，坤城之危虽解，却是后患无穷。如今妖灵公主蠢蠢欲动，就等着我们出错，她好趁机解开妖族封印，师尊已然动了气，命我即刻将你带回灵台山面壁思过。”
　　檀启道：“你少说两句，这些不也是路上师尊才说的吗？师兄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他也是一片好心，想要救坤城百姓。”
　　此时方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谢阑摇头惨笑：“是我一意孤行了。”
　　季明搀着他道：“师尊说如今正是灵妖心妖力最弱的时候，正是封印的绝佳时期，命我等将燕子飞一并带走。”

　　谢阑摇头道：“不行，阵法还未完善，而且若要封印妖族圣物，必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今她心愿未了，做不到人和。勉强封印，恐怕不妥，即便勉强封印成了，一旦受到刺激，燕子飞便有可能冲破封印彻底妖化。我们不能冒这个险，我去和师尊说。”
　　鹤轩道：“我们还是先把她带回去吧，封印不封印……”

　　“走。”
　　谢阑冷脸看着他，又对季明道：“季明，你去那边帮一个人解去石化之术，顺便，跟他们说紫霄大会之后，我来接燕子飞。”
　　“那我能在这多待两日吗？我看灵州似乎还有很多事没了结。”季明讨好似的看着大师兄。
　　谢阑轻叹：“好，师尊那里我去帮你说。”
　　“但要尽快回来。”他又接了一句。
　　檀启接过谢阑的手，扶着他上了仙剑，谢阑见鹤轩仍犹豫不定，道：“鹤轩。”
　　他自然是敬畏师兄的，当下不敢再说，跟着招出仙剑，如风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