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60、第六十回

　　“天下人的命是命，我九生剑派无数无辜冤魂，丢掉的就不是命吗？”
　　寂悟双目通红，青筋暴起，霍然刺出长剑，吼道：“你说什么都没用！今日我定要这妖女为我死去的弟子血债血偿！”

　　燕子飞本没有在乎这些事，一切都如龙逍所说，她也是那般认为的。
　　可是方才听他三人字字血泪、口口声声的说着自己的罪行，一时之间竟难以释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望着那名叫品儿的弟子，他空洞的眼神直直的看着燕子飞，仿佛在说，就是你！就是你！你为什么不承认？
　　他是那么无辜，他总是因她而死，他的仇谁又来报？向谁报？向燕子飞她自己吗？
　　毕竟那是那么多条人命，因为自己的关系魂归天外，这罪孽，叫她如何承受？
　　即便如此，这事情还是不能承认，要知道，这一旦承认，便永世不得安宁。

　　龙逍大怒，指着寂悟就骂：“老不死的，你敢动我师妹试试！燕子飞，你是不是傻！跪个屁啊？你根本就没有灵妖心，他们不过是在找替死鬼，给你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好来掩盖他们九生剑派的无能！”大声喝出这等话，只惊的九生剑派众人震怒不已，寂悟更是怒极，大喝一声祭出仙剑。
　　一时间归元殿中气浪翻涌，杀气沉沉，只是龙逍出来并未带兵器，只能与寂悟周旋。

　　寂夕与寂棠相视一眼，寂棠举起手掌，道：“妖女，你还不承认么？”
　　燕子飞抬起头，目光与他在空中相遇，冷冷道：“我承认什么？”

　　“寂悟长老，若非说是她来到回雁山，嫁祸尔等遭难，不如说是贫道把她带来的。”一声清清凉凉的男声传入，仿佛瞬间给灰心丧气的燕子飞注入一股力量，燕子飞回头一看，门口光亮处走来一个人影，穿着一身粗布道袍，却是气宇不凡。
　　一刹那间，燕子飞精神一阵恍惚，这人就像从天边走来，他的眼中含着漫天星光，他的身影深深印在她的心里，他的脚步声就像佛门古钟肃穆沉着，他的一切的一切都那么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寂棠示意寂悟先收起长剑，拱手道：“原来是御星派首席大弟子，我等还未感谢谢阑道长出手相助，替我们拦在归元殿外，若不是道长，只怕归元殿都已经不在了。”

　　“御星派，首席大弟子？”

　　这句话在燕子飞脑中响了不下一百遍，震惊之余胸口却一阵剧痛，奇怪？灵妖心不是已经吃了内丹了吗？为何心还会痛？
　　一股不明来由的失望涌了上来，原来他不是寻常道士，他是御星派的首席大弟子？御星派首席弟子，他生来就是为了修仙，怪不得他会这么厉害，怪不得……
　　为什么？
　　为什么御星派的首席弟子会来到我身边照顾我？
　　只是因为我有灵妖心么？
　　呵呵呵，燕子飞你何德何能，不过是不起眼的一个孤儿，现在却被这般重视。

　　谢阑瞥了眼燕子飞，见她只是低着头呆呆跪着，看向寂悟道：“并非是她故意来落在回雁山，而是贫道当时救了她之后，被十三罗刹追击，久战不敌，被他们打了下来，贫道带着她落在了回雁山。若是不信，当日您的许多弟子可以作证。”说着看向一旁立着的烟星。
　　旁边烟星脸色变了两变，但对方总是御星派的首席弟子，是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万万不能得罪的，只得道：“道长说的不错，当时的确是有一位御星派的道长救走了草丛中有灵妖心的女子，凤楼雪城的四个妖怪当时就追了上去。”

　　寂悟剑指燕子飞，颤声道：“谢阑道长，我就问你一句话，她是不是身上有灵妖心的女子？”

　　燕子飞咽了口唾沫，抬头向谢阑看去。
　　她看见了一双静如止水的眸子，如九天之上的倒悬的湖泊，倒映着整个人间的世俗烟火。又如夜空繁星，那么高，那么冷，仿佛触手可及，却又相距万里。
　　归元殿中静了下来，她可以听见自己突兀的心跳声，可以感觉到手臂在微微颤抖，她的眼中含着泪水，只是盼着他能有一丝丝的心软，哪怕只是一丝。
　　他知道她能安然无恙的度过三五年，他没必要这个时候就送她去死。她的眼里写满了恳求，看在这几日的相处，看在她在万剑之下曾想过要拼了性命救他。

　　只见谢阑的唇瓣微启，吐出来一个字。
　　燕子飞双眼一闭，心若死灰。
　　……

　　回去路上，龙逍一声不吭，去的时候好好的两个人，现在燕子飞被关进了九生剑派的地牢。他心里如一团乱麻，真没想到燕子飞身上竟然真的有灵妖心，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到她身上去的呢？
　　太匪夷所思了，太不可思议了！灵妖心为什么会在燕子飞身上？
　　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多宝楼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竟然无一人察觉？
　　龙逍顿住脚步，双拳握紧颤抖不已，呼出一拳，将身旁柱子击的粉碎。望着击飞的碎石，他心中一片苍凉，究竟是如何做才好？那毕竟是自己的师妹啊！可是灵妖心事关重大，龙老板绝不会允许自己掺合进去，也绝不会允许多宝楼暴露在外。
　　一个孤儿罢了，不值得多宝楼为她付出一分一毫，即便是培养了数年，自小将她抚养长大，但既然牵扯灵妖心，孰轻孰重，龙逍还是分得清的。

　　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眼前闪过燕子飞的笑脸。那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人心都是肉长的，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如今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奉天山庄、圣教以及四大世家都在前来的路上，若是等他们都到了，燕子飞可就必死无疑了。
　　正是这样，龙逍更不能出手，一旦出手，多宝楼便会暴露。灵妖心在多宝楼的消息，会一夜之间不胫而走，传遍整个江湖。
　　是把燕子飞救出来？还是就此离去，撇清关系？

　　不知不觉走到屋外。
　　这时听到屋内有人一声惊呼：“你醒了！”
　　会是谁醒了？龙逍揉揉脸，让自己表情自然一点，推开门一看，只见黄倾正脸色惨白的坐在床上，冲他咧嘴一笑。小竹子看似是早就醒了，正用自己的法力为黄倾驱逐鬼邪之术。
　　龙逍往前走了两步，站定身子，抓了抓头，笑道：“太好了，你们都醒了。”小竹子笑了起来：“龙大哥，你笑的怎么这么难看？小燕子呢？”说着吩咐照顾黄倾的人先退下。
　　龙逍感觉到黄倾再看他，等着他说话，走到桌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小燕子啊……小燕子她肚子痛，去茅房了。”

　　小竹子捂着嘴笑：“龙大哥，你都不知道，侠肝义胆睡着了就一直喊着小燕子的名字，我听着都好感动，还好我这圣光专克鬼邪之术，要不然他可真的小命不保咯！”
　　黄倾煞白的脸上浮起一片红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龙逍干巴巴的说：“是啊，早就听闻圣教法术神通广大，今日总算是开眼了！”
　　小竹子深吸口气，最后一丝光芒没入黄倾的身体才收手，只是她脸色惨白，似乎很不好受。
　　龙逍扶着黄倾躺下，见她这般，犹豫了一下，道：“小竹子，你先歇歇，我万万没想到……你……你就是圣女。”
　　小竹子伸手锤了她下，嗔道：“讨厌啦龙大哥，你跟人家说话这么客气做什么？该哪样还哪样啦！”
　　黄倾瞪着眼，迷茫道：“哪样？咱们这段时间天天在一起，你们背着我干什么了？”小竹子掩嘴轻笑：“你猜。”

　　如今事态复杂，龙逍实在不想在给自己惹麻烦，如今只有快刀斩乱麻。他脸色犯难，拂去小竹子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决绝道：“你既然是圣女，就不能与我在一起了。”
　　小竹子一愣，问道：“为什么啊？龙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龙逍冷冷道：“我说，我不想跟你在一起，请你离开。”
　　小竹子桃花眼中噙满泪水，嘴角含笑：“可是，你不是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望着她那双灵秀的眸子，龙逍心下不忍，邪魅一笑，伸手替她抚平头发，道：“我用这句话骗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差你这一个。”
　　小竹子泪眼朦胧的看着龙逍，想从他眼中看到他对自己哪怕一丝丝爱意，没有，只有戏谑和浑不在意。小竹子哪里甘心，环臂搂着龙逍的腰，眼泪一串串的落下来，打湿了龙逍的黑袍子。
　　“龙大哥，你别开玩笑了好么？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小竹子哭的梨花带雨，死死抱着龙逍不撒手，龙逍挣脱了两下挣脱不开，心中涌起一丝夹杂着怒火的烦闷，不怒反笑：“我没跟你开玩笑，说是玩玩你，就是玩玩你，玩腻了就想甩了，看你那样子就烦，赶紧滚！”

　　小竹子的心像被刀扎般的疼，仿佛有人用刀将她心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刮了下来，指节因使力而泛起青白，忽然抽出来手，破涕为笑的擦着泪，道：“好，我走就是，我不烦你，等你不烦了，我再回来找你。”
　　说罢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递给黄倾，眼中含着泪花，娇弱可人：“侠肝义胆，你身上鬼邪之术我已经驱散的差不多了，每日三更记得服下这药丸，几日便好。等小燕子回来，你帮我跟她说，我永远是她的好姐妹，让她一定念着我。”
　　又蹭到龙逍身边，轻声道：“龙大哥，我不管你因为什么要推开我，但是你记得，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我去帮你找血玉去了，再见！”说罢，身子往前一凑，一口亲在龙逍嘴上，小脸一红，趁着龙逍还没爆发，拉开门一溜烟跑了出去。

　　龙逍暗叹，圣教圣女果然不一般，对自己的情绪把握游刃有余，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才是真的可怕。

　　“圣教圣女，这西域来的教派就是开放！哇，我真是开了眼了，什么时候小燕子能这么对我，我就是死也值了。”黄倾疑惑道：“话说，你们这是刚开始，就结束了？小竹子是圣女怎么了？哪里配不上你多宝楼大少爷了？”
　　龙逍一脑门子烦心事，没好气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闷闷的躺到另一边小床去了，生怕黄倾问起燕子飞，还装模作样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