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13、第十三回

　　燕子飞默然。
　　如此看来，思念许愫的人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道：“六年来，都是你在打扫这间屋子么？”
　　“本来还有我弟弟，可是他三年前被淘汰了，现今就剩下我自己了，这次之后我若是被淘汰，恐怕师父的遗物就要蒙上灰尘了。”听他语声落寞，似乎已经知道这次的结果，不过也是，碰上一弦和玉骨，以其明的本事还远及不上。
　　“你不要妄自菲薄，这世间的事，谁说的准呢？”燕子飞宽慰道。
　　其明忽道：“师父在世时对你赞不绝口，夸你聪慧明理，时常教你读书写字，不知你可知道‘君子知乎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使目非是无欲见也，使耳非是无欲闻也，使口非是无欲言也，使心非是无欲虑也……”
　　“这不就是师叔把你们兄弟二人接来的时候，为你们取的名字的由来么？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师叔对你二人的期望很高啊！”
　　其明放下抹布，但见他眼神愁苦，悲从中来：“恐怕，我和其光都让师父失望了。”
　　燕子飞突然很想离开这里，她不想任何人勾起她再度沉醉于伤痛之中，走到门口，回头道：“师兄不必太在意，于我们来说，或许登上阁主之位就是最大的成就。但是即便去到当铺票号做个伙计，安安分分了此一生，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就？此中高低取舍，不过一念之间，师叔生性淡泊名利，又怎会在意你得到的是哪一种成就呢？”
　　其明听她说的似乎有些道理，细细琢磨了一番，好像忽然豁然开朗，待他再向门口看去，燕子飞早就走了。
　　她急着去给一弦送饭，转了一大圈才到厨房，厨房里两个小厮正在忙活午饭，他们也是孤儿，只是身体不好练不了武功，只能在多宝楼里打打下手，做做饭。
　　一个叫大壮一个叫小柱，他们之前对燕子飞态度还好，随着燕子飞在多宝楼众弟子中愈加不成器，这两个小厮也开始看不起燕子飞。见她进来，连正眼都没有，燕子飞冲他们打招呼更是理也不理。
　　燕子飞暗叹口气，走过去道：“小柱，有饭吗？”小柱坐在板凳上削萝卜皮，甩出一句：“自己不会看啊。”就没下文了。燕子飞因为车岩的事生了一肚子气，被琏昕打的浑身剧痛，现在连个生火做饭的小厮都看不起她，却也无可奈何，强忍怒气，道：“麻烦你，能把午饭给我吗？”
　　“咣”的一声，大壮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扔，没好气道：“武功那么差，还有脸要饭吃？想吃自己做！没看出你跟我们有什么不同，凭什么要我们给你做饭？”燕子飞紧咬嘴唇，瞪着大壮一言不发，大壮看她竟然还来劲了，双手叉腰冲着燕子飞道：“怎么？不服气啊？要不然你来试试我这菜刀功？”说着提起明晃晃的菜刀冲着燕子飞挥了挥。
　　燕子飞深吸口气，忽然胸口一阵剧痛，气息牵制连连咳嗽起来，直咳出许多血沫方才停止。小柱见状，阴阳怪调起来：“哟，听说某些人不自量力，被珍宝阁的大师姐给打成了重伤呢！我看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重，这不，还知道要饭吃呢！”
　　大壮哼道：“不自量力，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看她哪点比的上我们琏昕师姐，呸！”
　　燕子飞压下怒火，道：“我来拿一弦的午饭。”
　　他俩一听是一弦，脸色微微好转，大壮放下菜刀，道：“你早说啊，早说是替一弦大美女拿饭，我们肯定早就给你了。”
　　小柱起身取来盘子，将一弦饭菜装好递给燕子飞，道：“以后你不要替别人来取饭了。”燕子飞看着盘中的一人份的饭，问道：“我的呢？”小柱瞥了她一眼，从台子上拿来两个脏兮兮硬邦邦的馒头扔给燕子飞，道：“哝，你的。”
　　燕子飞看着这两个馒头发呆，她搞不明白为什么大壮和小柱如此对她，难道他们真的以为自己打不过他们吗？
　　懒得跟他们计较，端着盘子向门口走去，刚到门口，迎面进来一男子，来的仓促将燕子飞手中盘子蹭了一下，菜打翻了一地，盘子上只剩下一碗白饭。燕子飞抬头看来人，却是独影，与自己同属至尊阁。那独影生性刻薄，长得又高又瘦，形貌猥琐，丑陋不堪，见打翻了燕子飞的饭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路过她往里面走了。
　　身后响起大壮向独影献殷勤的声音，和小柱骂骂咧咧吵吵燕子飞将饭菜撒了一地，他们还得收拾。
　　燕子飞端着剩下的白饭夺门而出，顺着走廊往回走，四下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不能掩饰悲伤的心跳声。她心里难过，脸上却是笑着，自言自语道：“这有什么，哈哈，这些人别以为我燕子飞好欺负，今日的事我记着，以后等我练好了武功，定叫他们都俯首称我为老大！”
　　“不自量力，身上应该很疼吧？”
　　燕子飞猛然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弦的死对头，玉骨。
　　玉骨摇曳生姿的站在她面前，昂着那颗精致无比的脑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管她是什么眼神，在燕子飞看来此时都是轻蔑的。
　　玉骨瞥了眼她手中只有饭没有菜的盘子，道：“想吃饱饭，就拿实力证明自己，说那些大话也不过是骗骗自己罢了。”燕子飞愣了一愣，道：“你管得着么？”说着擦着玉骨的肩膀要离开。
　　一弦容貌灿若春华、皎若秋月，楚楚动人，惹人怜爱。而玉骨气质清高，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绝世而独立，难以被任何人驾驭。偏偏自小燕子飞就喜欢一弦楚楚动人的模样，愿意照顾她关爱她，而对清高的玉骨敬而远之。
　　听她在身后道：“今日你为一弦受了十掌，他日一弦肯为你受十掌么？”今天她和琏昕对掌的事，在整个多宝楼已经是人尽皆知，虽说多宝楼人不多，但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燕子飞不想与她争辩，她是一弦竞争阁主的劲敌，自然想要离间她们感情。燕子飞自诩脑子不傻，不会为之所动，她和一弦从小到大的感情，岂是她们懂得的了的？
　　这么耽搁了半天，果然一弦早就饿了，可是看着只有一碗白饭，仍不免抱怨几句，之前都是一弦去，此时见这些人如此对待燕子飞，一弦气不过拿着饭碗就去厨房找他们算账。
　　果然没过多久，一弦便笑盈盈拿来了两份饭菜，燕子飞暗叹口气，其实一弦武功也没好到哪去，人生的美还是极有好处的。二人都饿急了，一弦捧着饭碗大快朵颐，燕子飞吃了两口就觉得胸口疼痛，喉头一甜，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忙硬生生咽了回去。推开饭碗，再无胃口。
　　一弦刚吃了半碗就把饭碗往燕子飞面前一推，道：“我吃不下啦！”燕子飞道：“你方才哭了那么久，得多吃点，这会儿就不要顾及身材苗条啦！”一弦连连摆手：“真的吃不下了，咦？小燕子，你才吃了两口就不吃了，还说我呢。”燕子飞苦笑：“我这几天减肥，不想吃那么多。”
　　一弦并未生疑，笑着戳戳燕子飞的肚子，道：“以前吃饭，都是我吃半份，你吃一份半，今天你吃这么少，我还有点不习惯呢！”饭罢，和一弦一边一个躺在床上，好不惬意。
　　一弦长出口气，道：“小燕子，我还是舍不得车岩，他那么好看，我也这么好看，为什么他非要喜欢那个冰疙瘩呢？你说，我有哪里不如琏昕，她笑起来有我这么美么？”
　　燕子飞拍拍她的手，道：“你看你又念叨起来了，我耳朵都要出茧子了！你哪都比她好，是车岩有眼无珠，他不要你是他的损失，放心吧一弦，等你长大了，你以后会遇到更多更好更帅气的男人的。以你的美貌，一定会让所有的男人为你迷醉！通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明知是宽慰一弦的话，燕子飞说的相当顺溜，脸不红心不跳，听的一弦很是受用，登时喜笑颜开：“就是，以后等我做了阁主，他车岩我还看不上呢！我一定要找个在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大侠做夫君，还要很帅！还要很有钱！给我买好多好多漂亮衣服，漂亮首饰！”
　　两个小女孩在房中做着春秋大梦，虽说是年幼无知，说出来到长大了也不一定记得住，但这一刻却显得尤其珍贵。
　　门外褚幽不知何时等在外面，听的很是无语，见她们说的兴起，也不好意思打断，直等到她们说的口干舌燥起身端茶喝的时候才敲了敲门，道：“小燕子，龙老板叫你过去。”
　　燕子飞惊的险些一口血喷出来，猛然打开门，瞪大了眼睛问道：“龙老板！什么时间的事？”
　　褚幽掰掰手指头，翻了个白眼，闷闷道：“好像有一刻钟了吧？”
　　燕子飞张大了嘴，直接给褚幽头上来了一拳，拔腿就跑。
　　褚幽摸着脑袋疼的直咧嘴，一弦幽幽道：“这下好了，她又晚到了，不知道会不会又被罚抄书抄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