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友来自未来》沙威的猫

37、昭告前的准备

　　无论清夜再怎么怀疑自己的耳朵，从他的神态和语气中还是明白自己的确听见了本不应该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告白。

　　异性对她疏离、客套、无视都是常态，日复一日遭受着相同待遇的清夜拥有了自己的保护伞，它让她清醒，让她精明，让平平无奇的她对异性的示好警惕万分，机敏地躲过了许多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感陷阱。在遇到卓烁后也是一样，哪怕她再喜欢他，也一直对他的优待保有理智，与他划清界限，没有狂妄到认为他真的对自己动了心。

　　她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且在听别人说她“长得抱歉”后才被粗暴地扯下蒙在她眼前的布条，认识到引起种种不公平的耻辱和锥心的羞惭仅仅是不够优秀的外貌。这可怕又现实的“不好看”三个字，包含着情窦初开的年华里她错过的经历，没有体会过豆蔻时代双颊羞红心跳不已的甜蜜情感，没有受到男友将她当作公主般细心呵护，也没有得到膨胀的虚荣心所渴求的满足，没有令她心动的追求，没有令她不耐烦的拒绝，没有异性的殷勤，没有对等的交往。

　　在这重大的缺失中她得到了什么？无视、作弄、排斥、被异性与相貌姣好的同性嘲笑，除此之外还有数不尽的苦恼、疲惫、失落、伤心、屈辱。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处在由于需要爱而同样需要自尊心的时候，可她却不止一次地看着每个她喜欢的人都在追求别人，不止一次地为获得长辈和老师的认可加倍努力自律甚严却不及同辈甜甜一笑，不止一次地吞下那些不平等的待遇而在那之外并没有其他可以吞的东西。

　　当她被时间驱赶到少女年华的末端时，终于出现了个只有初中学历、条件一般，聊骚嘴欠的男人看中她的文凭、才华、性格、职业、财富而来向她示好。

　　而要是她能长得更好看一些，过往的人生将完全不同，她此时也能够自信地接受卓烁的表白。

　　“清夜？”

　　声音响起时，被回忆与羞恼拉入漩涡的她又挣扎了出来，她只见到眼前模糊一片，而卓烁凉凉的手指正擦拭着她脸上滚烫的泪水。

　　“我不相信，”她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我根本配不上你。”

　　“我知道你指的什么，”卓烁说，在她用含泪的目光疑惑地看向他时，他继续说，“你认为才貌双全的人才能配得上我，或者仅仅只需要美到极致就行。”

　　清夜怀着心事被看透的表情等着他说下去。

　　卓烁凑近她，用不容质疑的语气说：“在我的文化里，没有美丑之分，只有不同。美貌一旦成为能被轻易获取的东西，没人会再将它作为挑选伴侣的准则，也没人会根据外貌评估基因的好坏。我记得在女孩摔伤后你问我害不害怕，我能治愈她，我没有理由要怕，我也有修改我后代基因的能力，根本不在乎你们奉为真理的条条框框。我在乎的只是你，是你的存在本身。”

　　清夜屏住了呼吸，没有什么能令她更为震颤，在心神激荡而不知如何回应的静寂中，她感到有着某种救赎般的光耀，如暴雨般将蒸腾着热气的丑陋城市洗刷一新。她察觉到自己信奉的普世价值观被冲击了，她感到被外貌禁锢的自己被救赎了，而绑住她令她无法喘息的枷锁也被挣断了。

　　他说的话令她信服，一同被信服的还有他的真心。

　　可是……

　　“你之前认识我？”她突然问。

　　卓烁没有回答，笑着吻了她。

　　**
　　卓烁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跟着清夜回了她家，一同过去的还有对西瓜翘首以盼的卓荦，不过当打印在A4纸上的文件被呈递到她父母面前时，她才明白卓烁拜访他们的真正缘由。

　　她先是怀疑自己的眼睛，紧接着是在巨大的震撼下精神恍惚，她父母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屏息凝神仿佛从来读不懂中文般一次又一次确认文件的抬头——《房屋赠与合同》？？

　　在读完整份文件前清夜试图将它夺走，立即被清夜妈双手拽着像护食的狮子那般吼了一声，躲到她够不到的地方阅读。

　　清夜起身想追，又被她父亲威严地命令：“你坐下。”

　　“你为什么不先问我的意见！”清夜在座位上气急地质问卓烁。

　　“我知道你会拒绝。”他说。

　　中午他说要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但谁知道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或者说哪个正常人会仅仅因为说了“不允许你再进我家”，就要把地处市内繁华地段的四百多平米的房产赠与给她？

　　而且是黑纸白字真金白银的赠与！

　　之前钱玺对她说“我会用身体赔礼道歉”后，被他话语困扰的清夜约了韩漾出来吐槽，后者一如既往的犀利让她豁然醒悟——她拒绝，钱玺不用实质性的付出就能被原谅，她接受，爽到的人是他，留有她把柄的人也是他，无论怎样他都能得到好处，凭什么不问，又为什么不做呢？

　　“他不怕他名声受损吗？”清夜问。

　　“男人可以用拥有过女人数目来衡量欢迎程度，而女人只能被评论放荡程度，你说呢？”

　　她原以为学到了新的技能，得以摸透男人话语间的城府和伎俩，却马上在卓烁身上绊倒了，他不说，他行动。他代价巨大的道歉方式带着异乎寻常的真诚，展现给了她解决事情诚恳又有效的手段，这是她前所未见的。

　　阅读合同的时间在偶尔翻页的静寂中过去，清夜爸妈在字里行间找不到任何谎言、圈套、骗局、律法漏洞的痕迹，只能皱着眉以逼人的视线打量他们两人，似乎要在他们身上凿出个洞探得真正的意图。

　　最后，清夜妈用怪异的语气开口了：“你说这是赔礼，因为你对清夜说了过分的话，我也不傻，你不用编些漏洞百出的话来骗我，我就直接问了，你是不是要清夜打掉孩子从此和你两不相干？”

　　就像她曾拿出五千块要陆诚磊滚蛋一样。

　　“妈！！你别胡说！！”清夜拍桌跳起来。

　　尽管不甘于她妈清奇脑回路下妄加的揣测，可也不得不承认有那么点道理。而且对婚前同居、未婚先孕这些行为深恶痛绝、并当成伤风败俗、道德败坏的评议标准的清夜妈，居然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而非依她个性即刻手撕了欺负自己亲闺女的混蛋，清夜觉得自己的人生经验再次受到了冲击，她再次发现了事物新的一面。

　　“不是。”卓烁回答得很坦诚。

　　“不然呢？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对清夜真心实意？你是不是有什么致命短板，比如艾滋梅*毒啦、绝症啦、监狱前科、暴力倾向、性功能障碍、不孕不育，或者有数不尽的私生子啦？”至始至终相信自己女儿能配得上任何人的清夜母亲，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问。

　　“要是有，你就会相信？”卓烁反问。

　　在他表白之后清夜说配不上他时，卓烁虽然不认同，却也不得不承认当下的现实与他的文化有着出入巨大的地方，这种差异在他放开她手之前就有所体会。他生气了，并不是因为清夜的拒绝，而是他捕捉到前后一行人议论中对清夜的诋毁和菲薄，那些话超越了她的听觉范围，却响亮刺耳地传进他耳里。

　　“他只不过是玩玩她，就她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欲拒还迎的样子够恶心。”

　　“就算玩玩，卓烁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真是不挑。”

　　“口味清奇，啊不，是猎奇。”

　　“不如说是重口吧！”

　　“肯定是夏清夜自己巴巴地贴上去的。”

　　“原来清夜姐这么容易泡啊。”

　　……

　　“起码合理了。”清夜妈沉着脸，浸透了屈辱和妥协的回答将卓烁拉回到眼下的餐桌边上。

　　卓烁等着卓荦放下西瓜皮，抽了张纸巾擦完嘴，直到所有细小的杂音都消失后才说：“以你对短板的定义看，我的确有，我无法让清夜自然受孕。

　　不育？

　　在巨大的冲击中，清夜万分庆幸她没有喝茶或者吃东西，不然就会像含着口茶的她爸那般，呛得连咳嗽带喷水最后折腾得面无人色。

　　她反而……有种脱离巨石压迫的松快感。

　　卓烁不再是不染凡尘烟火的神祇，他从神坛往下走时，他们之间悬殊的差距也稍稍缩短了，并且她不打算当着她父母的面深究这个话题，对仅与他牵过手接过吻的清夜来说，简直羞耻得能让她遁地逃走。

　　清夜妈眉间的川字型皱纹显得更深了，她似乎接受了他的理由，在深深的困扰中表示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考虑完后把签字的文件给我，我希望写的是清夜名字，当然也可以先签你们二位，再多交几万额外的过户费用。”他说完不久就带着卓荦告辞。

　　清夜送他们到楼下，路过小区的水果摊时挑了两个西瓜让卓荦带回去，破天荒地的，一向锱铢必较的店主露出了质朴喜悦的笑，客客气气地塞了小半斤的杏子和荔枝给他们品尝。

　　谁说颜值不能当饭吃？

　　还有，这个理所当然买单付钱并接过重物的人，已经是她男朋友了？

　　她感觉像在做梦。

　　“抱歉，要求你暂时在公司隐瞒我们的关系。”在走过几层楼高的合欢树下时，他说。

　　清新却不甜腻的香味弥漫在周围，清夜带着帮她解决了大麻烦似的洒脱摆摆手：“完全不必要道歉。”

　　离开他办公室前，卓烁特意要求将公开关系的事交由他处理。在隐瞒了两年与陆诚磊交往史的清夜眼中，它根本不值一提，也完全没往心里去。她不仅能避免吴天她们咄咄逼人的目光和无休止的追问，也为卓烁不会因她而遭受诽谤嘲弄松了口气。

　　**
　　原以为他的“延迟公开关系”只是推脱，就好像陆诚磊从不为此设定截止的期限，也在公众前对她表现得视而不见，可是卓烁的行为却明显与他的要求背道而驰。

　　他是真的在考虑如何把公开关系做得近乎完美。

　　之后的两周，卓烁数次携着不同的人员来开长长的会议，而参会的也都是欧珂尼位高权重的要员。圆形的会议桌边，清夜每次都被卓烁拉着坐到他身边的位置，尽管上次暧昧的行为被清夜以“卓烁通过她来找朱总”、“卓烁不吃甜才夹给她”、“卓烁因她险些摔倒才牵手”这些理由敷衍过去了，可明眼人都能见到卓烁对清夜赤*裸*裸地示好，甚至多数时候是他单方面地献殷勤，一定要坐他左手边就算了，他还在落座前为她拉出椅子，交流时与她的距离比别人都亲近得多，也有不少人见过他开车接送她上下班。

　　清夜自己都觉得他是个蹩脚的演员。

　　“你不是要隐瞒关系吗？你这么做是个人都能看出我们关系不一般好吧？”在车上的时候，清夜忍不住了。

　　他把着方向盘笑了：“没说我不能追求你。”

　　这也行？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还会做些令她脸红心跳的小动作。某次会上清夜发言结束，正端起茶杯准备润润嗓子时，他藏在桌下的手指坏心眼地划过她的大腿，游走出长长的弧线，惊起她战栗的酥麻，满满的茶水一下就抖了出来。

　　这混蛋！

　　与此同时，夏清夜在欧珂尼的地位也不同了。

　　最初她不过就是默默无闻地记录会议要点，直到卓烁让她向那帮听得云里雾里的业外人士科普时，她开始捕获到众人的关注。

　　她表现得就像她在主播视频中那般出色，全程脱稿，条理清晰地讲述了基因技术的两种美妆应用方式——一个是目前科学家利用基因芯片技术，从生物学意义上解读维持肌肤最佳状态的秘密，并用于研究和筛选化妆品的功效成分；第二个是使用生物技术生产出相关的成分，激活皮肤细胞的自我修复，从而令肌肤恢复到年轻和健康的状态。

　　现场的人边听边点头，尤其是她用了写推文时的浅白语言，善用比喻，不强拽名词，将晦涩的学术词汇讲解得颇为生动形象。

　　“清夜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嘛。”朱总夸了句，以为她是事前准备好的。

　　“这样就清晰多了。”几个人连连附和。

　　清夜坐下后耳根发红，心脏因为侥幸而快速跳个不停，哪有什么准备！幸好啊，幸好她不久前在科技博客中写过基因技术用于美妆护肤的介绍文章啊！幸好她对此深感兴趣还研读了不少的前沿论文啊！不然怎么可能说得出来？而且卓烁为什么这么相信她，似乎早就知道她了解它们，也相信她完全有能力张口就来。

　　她看向卓烁，他俊朗帅气的脸上被发自内心的欣赏所充斥，清夜带着劫后余生的紧张和气愤，踩了他一脚。

　　您的信任真是让我害怕！

　　诸如此类的事发生过几次后，表现出众的清夜便开始全权负责各种术语和项目的讲解，朱总还专门给她配了策划部的小琪为她做PPT。当卓烁带他们去合作的制药厂参观时，她也跟在他们身边，随时向要面子的领导解答一些不好意思问向导的疑问。

　　随着她做的这些，她明显察觉到同事们态度上的变化——上下班见到她主动打招呼的人翻了几番，叫她小夏的人少了，亲热地唤她“清夜”的人多了，而后进公司的晚辈都跟着钱玺尊称她一声姐，就连孙经理都隐忍不快对她和颜悦色耐心十足了。

　　还有，茶水的品质直线上升。

　　刚开始参加会议她是自备茶水，等她发了几次言后谢菲主动给她泡茶添水，过了一周她又发现茶叶升级到了和朱总一样的特级西湖龙井！

　　如此直白的区别对待是不是太明显了，不过也算是她用实力换来的吧？

　　在朱总眼中，清夜就如一块极不起眼的赌石，粗粝的外表之下却藏着天价的玉石，她原本就才华横溢，但令她有机会在众人面前闪耀出光辉的人，是卓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