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友来自未来》沙威的猫

34、忒修斯之船

　　清夜换好衣服出来，正兴致勃勃看他爸排棋谱的卓荦便抬起头望向她，就在这么一眼中，她察觉到他身上似乎夹杂了些她陌生的成分。

　　距离上次见他已有两周多，明明五官、神情都是她所熟悉的，却在一些难以察觉的地方有着微妙变化，也许是他成长了，更偏近他实际的年龄了，也许是原本在耳朵上方的短发长到了耳迹，也许是卓荦穿着她从没见过的夏装，也许是他看见她时不再小跑过来，仅仅只是坐在高脚椅上露出笑容。

　　“我想见你，还有，我想吃饼干。”卓荦说。

　　听他说得如此直白，清夜笑着查看食品柜，发现做饼干的干果没了，只能说：“没有材料了，我做其他的给你吃好不好？”

　　“好。”

　　清夜妈端着盘西瓜走出来，露出教师般训导学生的神色：“下次想吃你提前和清夜说，等她做好了带给你带过去，这么晚你一个人过来多不安全，你哥也真是的，怎么放心得了？”

　　卓荦没答话，颇为好奇地看着果盘中鲜艳明亮的水果。

　　清夜妈以为他是客气，和她那几个学生似的不敢放开了吃，立即塞了块西瓜到他手上：“在我家你别拘束，爱吃多少吃多少。”

　　当清夜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奶油的时候，就看见卓荦吃着西瓜眼睛都亮了。

　　“好吃！”他的脸上写满了惊喜，“这叫什么？”

　　“西瓜啊，你怎么可能连西瓜都不知道？”清夜妈吃惊地说，看他连籽也不吐，又赶紧让他吐了籽再吃。

　　卓荦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我没吃过啊。”

　　七月暑气已经有些重了，新鲜上市的西瓜又大汁水又多，他们家隔天就能消灭个大的，清夜爸妈完全无法想象还存在从来不吃西瓜的家庭。

　　清夜倒是知道原因，看他吃西瓜时满足的神情忍不住道：“你要是喜欢，我明天给你买两个，你带回去吃。”

　　卓荦说了声好。

　　说完清夜才想起，卓烁不允许她进家门，是不是连西瓜也不可以？五楼的公司是不是也不允许她进？

　　“你哥也真是的，怎么连西瓜都不买。”清夜妈数落。

　　卓荦嘴里塞得满满地回道：“他不吃甜的。”

　　卓烁不吃甜？她的记忆里好像是没多少他吃东西的画面，哦，有次他喝了口冰牛奶险些要吐，难道是牛奶里有糖？陈奕笙点的烤鱼他一口未动，他家的冰箱只有标号日期的冰冻便当和蔬菜，厨房里也没看见砂糖……当清夜发现自己已将心思放在卓烁身上后，赶忙转移注意力，问卓荦：“我做布丁给你吃怎么样？”

　　“不用了，我吃西瓜。”

　　卓荦连续吃了四块才放下手，只觉得肚子里全是水，他等清夜也吃完西瓜后，才问她：“忒修斯之船还是忒修斯之船吗？”

　　这问题问得连清夜爸都放下了棋谱。

　　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忒修斯之船，只要有一块木板腐烂，雅典人便会更换新的木头，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那它还是原本的那艘忒修斯之船吗？要是雅典人将换下的木头重新做成一艘船，哪一艘才是真正的忒修斯之船。

　　“这问题我遇见过类似的，”清夜爸笑起来，“我们拿了青龙镇遗址的碎瓷片请机构做修复，结果原本属于同一只碗的碎瓷，被他们复原出了两只碗，那么哪一只碗才是真正的那只？”

　　说完就被清夜妈拍了一记：“光是船都思考不过来了你还来捣乱。”

　　清夜听完倒是觉得卓荦口中的船就是他自己。经过神经系统重建，忘记了原本的事，并彻底摆脱了智力障碍的客观限制，那他还是原来的他吗？原本的血缘关系又如何算呢？

　　“我想，”她有些犹豫地开口，“时间是连续的，事物并不是从始至终只有一种状态，忒修斯之船它可以是新的，可以后来变旧，也可以再次翻新，它都是忒修斯之船，只不过当下的忒修斯之船是以新的形式存在而已。就像人一样，你的细胞也许不再是出生时的那些，但是随着成长，人不会觉得自己和上一刻的自己是完全无关的两个人。”

　　她观察卓荦的表情变化，只见他低下头，看她爸在棋盘上又放上了几个子才说：“我暂时理解不了，不过你说的我记住了。”

　　说完卓荦就要走，清夜妈赶忙让清夜叫辆出租把他载回去，送他俩出门时还不忘叨叨你早就该去学个驾照买辆车，以前停车位还好找，现在越来越难占等等。

　　逃离了她妈无休止念叨的清夜深吸了口气，晚上带着热气的植物香味弥漫在他们半新的小区，卓荦在街道里与她并排走着，在十字路口等车的时候，他说：“卓烁说我和以前的我完全无关。”

　　清夜听闻这个熟悉的名字，心中产生了些微妙的情绪，他在医院说的“他本来就和我没关系”还犹在耳边，为什么现在又换了种完全矛盾的说法？

　　“怎么会呢，要是没有第一艘忒修斯之船，又哪里来的后面两艘船？你也一样，你的细胞会随着时间更新换代，可体内的遗传物质还几乎相同，你不过是失去了记忆无法将过去和现在的你联系在一起而已。”清夜说。

　　“所以我还是和以前有关系？”卓荦问。

　　清夜招手拦了辆出租，坐在后排看着路灯光影明灭。

　　“不用过于在意以前的你是什么样，”清夜终于回答他，“专注于当下的生活就好。”

　　她说完不禁想着卓烁说的完全无关，到底是哪种程度的无关。

　　距离卓烁家三站公交的距离一会儿就开完了，卓荦率先开了车门跳下车。

　　“你来吗？”他回身问。

　　“不了。”清夜挪到卓荦刚才坐的位置上和他道别。

　　卓荦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在清夜的微笑中多了丝疑惑时，他才说：“你不在，我和卓烁都不开心。”

　　清夜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所幸卓荦说完后就跑了，在打开家门后特地回头向她挥了挥手。

　　直到别墅的屋门关上后，清夜才移开目光。

　　凉爽的风从开着的车窗里吹进来，吹得她散着的头发乱乱地飞舞。她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卓烁不开心”这句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恢复到了原先的样子，可她明白她与他见面一定会尴尬至极。

　　在不远处别墅的百叶窗后面，卓烁双手环在胸前，倚靠在窗栏上看着车尾投射出的黄光彻底消失在转角的墙面。

　　**
　　又到周一得例行员工大会，朱总和孙经理总结了上周发生的事，并得意洋洋地宣布了视频抄袭事件的最终结果。

　　在宣传推广上久经沙场的孙经理巧妙地化解了公司形象危机，当周末别人赖床时，他请来公关团队一边毫不避讳地用社交媒体将事情抄大，一边又马不停蹄地自我洗白，最后在“夏沐”粉丝和欧珂尼粉丝对战正酣时，推出新品限量秒杀和低价团购成功转移了公众视线。

　　这年头曝光率是可以当钱用的，果不其然，欧珂尼的关注度上升了，连带着新品的订单也前所未有地高，男主播钱玺也跟着火了把。

　　朱总总结完，又特意表扬了钱玺的表现，毕竟靠颜值和演技攒了几千粉的新主播确确实实给公司带来了实际利益，不过清夜在录制现场的严格监督被孙经理压着没提，因此整个早会除了领到继续写剧本的任务外，没她什么事。

　　清夜倒是并不介意。

　　这般结果也算在她的计划里，比如让钱玺尽可能发挥得好，除了吸引更多的点击转发量外，也可以在两方粉丝对掐中进一步曝光她博客的点击，事实上的确如此——“夏沐”新增的粉丝不少是从欧珂尼投奔过来的，只是孙经理能在短短两天里就把局面拧回来，还是让清夜不得不佩服起他。

　　早会结束，对周二拍摄心中忐忑的钱玺又接着上星期那般讨好清夜，包括称赞她今天穿的黑色连身短裙昂贵又好看，包括谦虚地讨教明天的拍摄技巧，还包括给她叫了星巴克咖啡的外送。

　　看着钱玺居然会如此低身下气围着清夜转，在边上做电商网页设计的吴天看不下去了，打趣地问他是不是看上了清夜。

　　钱玺半开玩笑地答：“清夜姐可是狠狠地拒绝了我。”

　　清夜听了眉头一跳，废话，钱玺用身体道歉的话说出来后，连着几天她没少给他脸色看。

　　“反正清夜现在单身，你多追追，机会可是很大哦。”吴天笑嘻嘻地调侃。

　　自从五月份的某天起，清夜再也没提过她男朋友，分手的事便让吴天察觉了。

　　听着吴天生拉强拽似的撮合，清夜白了他们两眼。

　　什么叫机会大得很？

　　“我要求很高的。”清夜冷淡地说。

　　吴天笑了：“你说说呀，有多高？”

　　清夜皱眉想了想。以前她的标准是只要男方对她好，外貌尚可足够扭转她下一代的基因，让她的孩子不用重复她憋屈的遭遇就好，可现在要是编出些高要求，估计会被他们当笑话来听。

　　就在思索时，她座位上的电话突兀地响了。

　　来电显示打来的是前台。

　　“清烁生物制药有限公司的卓烁总经理找你。”小萍一字一顿地念着名片上的文字，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