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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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请问你愿意……捎我一程吗？”萝恰忐忑地发问了。
粉红摩尼豚半个身子埋在水里，像新出浴的美人一样立起上半身看她；仔仔细细地看她。萝恰能感觉到他用豆豆一样小而圆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整圈。
萝恰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不自主地慢慢紧张起来了。
现在要“搭车”还要看雇主是否符合要求的吗？他的眼神看起来真是格外严格呀！
摩尼豚像是满意了，从他脑门上的腔洞——根据萝恰不算丰富的海洋知识来看，她猜测是鼻孔——里溢出一声悠长的、有点愉悦的哼声。他甚至主动游过来，温顺地倾过他的圆脑袋，拱了她一下。
摩尼豚的姿态告诉萝恰：他同意了。
萝恰高兴极了！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难题：她该如何使用她新雇来的豪华座驾呢？
摩尼豚身上的皮肤滑溜溜的，体型也不算大，萝恰生怕自己一个坐不稳就要掉下去。
而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她没有穿鞋子。整个脚背露在外面，脚趾敏感地踩在草地上动了动。
妖精们都是不穿鞋子的，他们生于大地，长于大地。照大家的话来说这是亲和自然的一种方式，用脚心扎根地表，汲取最朴素的养分，从而建立与大地的心灵链接，获得奥妙的启示。
虽然她似乎也从未获得过什么启示，但是一个穿鞋子的妖精会让大家觉得非常奇怪——简直是比杀戮妖精还异类呢！这么多年下来，她总也习惯了。
如果就这样赤着脚踩到摩尼豚身上，是不是不太尊重？而且他整个就像滑滑梯一样，踩不稳也许会直接掉下去……
萝恰想了想，从背上卸下背包，拿出了放在包里的……
一个鞍。
这个鞍是她本来为骑芬尼龟准备的，是她自己在家的时候亲自编织而成——萝恰当然也和家乡的人一样有双巧手。
摸不准神奇生物的脾性，为了避免踩雷，萝恰彬彬有礼地询问他：是否能允许她在他背上“放置一个用来骑坐的鞍”。
出乎意料地，摩尼豚看起来欢天喜地，几乎是看见萝恰把那个粉蓝渐变的、上面还点缀着几星流苏的鞍拿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在闪闪发亮了！
他又不无喜悦地哼了一声。
这是一头喜欢漂亮的摩尼豚呢！
得到了准许的萝恰把鞍装备在摩尼豚身上，这下总算顺顺利利地上去了。
萝恰趴下身靠近他圆圆的脑袋（事实上她并不知道哪个是他的耳朵），告诉他自己要去的地方。摩尼豚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左右扭动了一下身体，看起来已经迫不及待。
一人一豚披着月色开始赶路了。
他们现在置身于一个湖上。说是湖其实跟海也差不离了，她需要过海漂洋，去往看不见的那一头。
夜莺学院就在那里。
摩尼豚显得非常活泼，身上载了个人并没有影响他的速度。他喜欢跳跃，让萝恰觉得像在坐小型过山车（老实说不是什么好体验）——他在短暂的腾跃之后，突然一个猛子深扎进了湖底！
“哎呀——”萝恰抓紧了她的野餐篮，一下子好像整个人都被水灌满了。
他们现在正是在海里。萝恰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烫，它们在短暂下潜的过程中慢慢变形，拉长，最后变成了鱼鳍一样的尖耳朵。《妖精百科全书》里记载，太古时候的深海妖精的体型简直和鱼没什么两样，他们的尖耳朵在海里能像鳍一样帮助妖精们平衡身体，在大海中更顺利地穿行。
千百年过去，他们的身形不断拉长，耳朵却没有完全退化，在逡巡海洋的过程中保留下了这个可有可无的特征。
现在萝恰看上去更像一个合格的深海妖精了。她的衣服即使沉浸在深蓝的水体里也安然无恙，在潜入的前一刻，她迅速为自己做了一个气泡，把整个身体（连同篮子）包裹在这个透明的气泡里了。
摩尼豚显然更喜欢海底旅行！他在水中游动的速度更快，惊起了一群正黏在一起的接吻鱼……不过被打扰的他们看上去并不在意，有一条甚至懵懵懂懂地追上来，噘起了嘴在萝恰手背上落下了一个亲吻。
恒定美妙的、蔚蓝的波光里，这样浪漫的事情多有发生。
摩尼豚在海底游了好一阵。等到他们再跃出海面的时候，萝恰就让他在水面上停一停，慢慢游。她并不赶时间，只要坐骑不是芬尼龟，两个月的赶路时间绰绰有余。
就这样一人一豚放慢速度，像郊游一样欣赏起沿途的风光了。
等到太阳从海平面一跃而起的时候，萝恰开始觉得饥饿。
她打开了自己的野餐篮。篮子非常结实，是用小魔鬼荆棘的枝条编制的，容量大还超级防水，温泉酒乡的居民几乎人人都会做这个。
佩蒂妈妈手艺好又有一副热肠，她极擅长经营生活，所以家里虽然有点贫困，但在伙食上却从不苛待。依然干燥的野餐篮里，盛放着她最喜欢的热蛋奶兽沙拉和小罐密封的糖渍雷橘皮；另一个独立的小格子里放有许多小喀迈拉兽肉干。这些肉干是佩蒂妈妈特意挂在檐下风干后，让她带到路上吃的，它们不仅管饱还易于保存。
篮子一打开，这些新鲜的、浓郁的食物芳香可就锁不住了——萝恰注意到摩尼豚头顶上的鼻孔动了动。
“你要吃吗？请你尝尝我妈妈的手艺！”
美食就该与伙伴分享才有滋味。
突然一阵细声细气、温柔又幼嫩的嗓音在她脑海里响起来了，一遍一遍像海螺一样旋转出空荡荡的回音：
“也许你可以拿它们里的一小部分当做车费。”
萝恰没想到他，不，应该说是她了，这只摩尼豚居然这么小，听起来简直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子。她还非常善解人意！萝恰兴高采烈地想着，她正愁不知道该如何支付这趟车费，现在总算顺利解决了。
萝恰和摩尼豚很快达成了共识：摩尼豚愿意收下那一小罐的雷橘皮作为车费。
总之是皆大欢喜。
“它们是我最爱的小零食之一，酸甜爽脆，还能清新口气，你一定会喜欢的。”萝恰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知道这头小摩尼豚会说话后，萝恰一下子多了许多乐趣。现在她总算不觉得自己骑着的是个冷冰冰的座驾，而是和她一起旅行的小伙伴了。
萝恰吃午餐，她也能一同分享。这天中午，他们分着吃掉了一整份的热蛋奶兽沙拉。要知道萝恰正愁吃不完，因为它几乎是一个成年男子的食用量。
当夜晚再度来临的时候，萝恰建议小摩尼豚休息一下。摩尼豚的体力都是非常好的，连续航行几天几夜不成问题。但是当萝恰发现这是她可以沟通的小伙伴以后，事情就自然而然地起了变化；何况她还这么小，只是只未成年的摩尼宝宝。
月光彻底笼罩住了整个湖面，朦朦胧胧的水汽慢悠悠腾起，紧接着被无形的手托引上蓝得发黑的遥远天穹。萝恰和她新的小伙伴一起，停泊在这个温柔港湾，发出了毫无意味的懒洋洋的感叹——
“啊……”
“哼……”这是摩尼豚快乐的声音。
月亮在今晚格外圆，是狼人看了想立刻变身的那种丰满的圆。它离湖面特别近，近得像和水面里波光粼粼的自己的倒影贴合在了一起。小摩尼豚看上去似乎很想吃掉它，她用自己的圆脑袋好奇地顶了一下湖面，月亮的影子顿时变得支离破碎了。
湖上响起了萝恰短笛一样轻快的笑声。
“小摩尼，这一切真是太好了。我喜欢这个世界。”重活一次，她依旧会为自己的新生活战栗不已。萝恰甚至非常想高歌一曲。要知道妖精的歌声是十分动人的，夜莺学院还专门有开设音乐课程呢！但是她到底没有唱出声，好像一点点人的响动都会惊扰了自然的酣眠似的。
树木、野花、甚至星星，在此刻，他们看起来都睡意沉沉。
“现在是最好的日子。如果战争不到来的话，我们会永远过着这样的好日子。”萝恰的嗓音微微低沉，像含着一个不愿意醒来的美梦，“但凯旋的号角只要一日不响起，大地上的哀号就永不会停止。权力、欲望、生猛的言论，它们多么催人奋进，也让人冲昏头脑。”
小摩尼看她。单纯的小眼珠里倒映着洁净的大地和星空。
土地不是永远洁净的。毫无意义的鲜血洒过的土地，意志自由的种子从不在上面开花。徒劳的脚还在跋涉，甚至来不及把英雄的骸骨埋在寸土之下。
上辈子的战旗被风鼓起来的声音，猎猎带着血腥气，时常在萝恰梦里牵萦。睁开眼睛只会比上一秒更珍惜这个世界的美妙，这时候海风还是海风，朋友就是朋友。敌人不见影踪。
萝恰沉思不动，在银光下像一座被风一下子吹老了的塑像。只有没心没肺的小摩尼突然察觉不到她的动静，疑惑地把脑袋转来转去。
萝恰回神了。她亲昵地抱住了她灵活的大脑袋，轻声问她：“小摩尼，你有没有名字呢？”
小摩尼一下子没了声音。她甚至陷入了短暂的迷惑，她一直觉得自己叫摩尼。别的伙伴也叫摩尼，大家都叫摩尼。他们有一个共同使用的名字。
萝恰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困惑：“不行啊小摩尼，如果我们要做朋友，就一定要先从交换名字开始。”她顿了顿，“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真是好久了，好熟悉的一声问候。好像一切都没来得及发生，她的眼前就是朋友最灿烂的笑容。
“请你当我的朋友吧！”
她听到他大笑着说。
她开始想念自己上辈子最好的朋友了。
“如果你愿意，让我来给你取一个名字。这样的话，你在我心里就是独一无二的了。你不是摩尼里的一只，你会变成我的。”
“当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我也就是你的了！”
小摩尼当然喜欢交朋友。她的生命还很漫长，但现在，在初历世界的过程中，她即将拥有第一个不属于她族群里的新朋友。
“我们将会属于彼此”，这句誓言，多么新鲜，多么诱惑！
小摩尼无法抗拒。
萝恰抬起头，月光如此慷慨，把自我的光晖均匀地撒在她的颈上、脸上和头发上。不可思议，她的心情也变得清新和温柔了。
“就叫你月光吧。”
世界上从此多了一头叫做“月光”的摩尼豚。
作者有话说第2章 月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