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鸦》龟苓蜜

4、4

　　绫绫打开包裹，里面装的是一套衣服一把折扇，烟灰的底子，上面用不同深浅的黑线和灰线绣着猎山常见的竹叶。我想锦娘是早都料到这一切了。我在失意时遇到她，她透过落魄的我爱上了那个已经虚无几经透明的侠士叶襄。二八年华的锦娘想用自己的命换来叶襄的复活。原来，有一个这样美的少女爱着叶襄。
　　我打开一壶葡萄酒灌了下去，但是再好的酒也让我醉不了了。
　　过了几日，我收到老朱的消息，得知那杀了锦娘一家的祸害正是现在鼓岭峰当家人。于是穿了那套衣服，让凌凌花了半日把我收拾成锦娘喜欢的样子，带着我的胡刀，腰间别了那把扇子驾着一辆马车慢慢的上了鼓岭峰。
　　以前在猎山上偷看山下戏台子演戏，里面有一个以杀止杀的老僧在出场时唱道“降者生，不降者，超生”那时觉得这妖秃驴太霸道，一点点选择都不给就要拿人性命。如今我要去血洗人家的门派了，方才觉得这句话讲的多么悲悯，多么仁慈。
　　杀人对我而言太简单，但是今天我是叶襄，穿着锦娘为我做的衣裳，所以我既要保证衣裳的干净还需将那些身上的罪业不至于以命来偿的小喽啰们打成一般的不碍事的废物，这实在有些难。
　　然而，我不在乎，今天，我不是爱着师兄又被师兄逐出师门的断袖，今天，我不再是不俊小馆的老板，今天，我是锦娘心中的那个人。
　　那个人出身一户普通人家，父母双全，那个人自幼被送往猎山学艺，那个人遍学江湖各种才艺于一身，那个人品行高洁，那个人是江湖上公认的一代豪侠，那个人一身正气，那个人从不枉杀性命，那个人最见不得活在阴影里的杀手，那个人的干娘还在，那个人对金举人家的小姐一见如故，那个人用自己师父留下的一架古琴为聘，终于得到准岳父的首肯将女儿许配与他，那个人这个月就要娶金府的小姐入门了。
　　那个人此时正看着我，对我说：“去吧，姓叶的，做你该做的去。”
　　于是我现在正坐在鼓岭峰的主殿内，踩着鼓岭峰掌门嗷嗷叫的头颅，对他说：“老子名叫叶襄，十日前你杀了我的未婚妻，十年前你灭我岳父金氏满门，如今是时候还债了”说罢，便用胡刀给他了一个痛快。
　　坐在那张铺了老虎皮的椅子上顿了顿，一个灰扑扑的身影慢慢的走到了我的面前，我用一块帕子擦了擦脸上暗红的液体，对来者说道：“我不杀没名字的，你叫什么，做了什么事，说出来听听”
　　来的人静静的看了我一会，便扔了手中的剑，朝着我脚下的头颅跪了下去。他说：“你好，我叫罗敬，这位是我父亲，能否让让，容我将父亲的双眼合上” 过了一会，我才麻木的说了一声“哦”然后起身往旁边让了让。
　　他合上了那人的眼睛。将灰袍子解下来披到那人身上，来到我面前说道：“谢谢侠士，我自知父亲罪孽深重，这一死是早晚的事，而身为人子又不能有仇不报，所以请侠士给我一个解脱”他看着我，居然还笑了，我望着他，摸摸自己下颚没半日又长出来的胡茬对他说，那好，给你的痛快。
　　刀背朝下，一下就把他打晕过去了。
　　傻子，你我这种人活着都是来赎罪的，哪来的那么轻松解脱。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用水洗净了我的刀子，看他的样子实在滑稽，于是摸着他刚剃好，亮的发光的头我对他说：“罗敬，活着罢，如今给你剃了光头，也算是解脱了，等哪天你想明白了还俗也行，人生苦短，用这半条老天留下的命去做些想做的事吧”
　　罗敬迟疑一会，突然合十双手对我说：“多谢施主开悟”
　　回到酒馆，已是第三日的午夜，老朱坐在酒馆里，一只肥蹄子搭在板凳上，一只搁在地上。脚下的酒馆三三两两的斜躺在地上，他手里剥着毛豆皮，斜斜的眯着眼看着我，说：“回来啦”我说：“嗯”
　　“我都听绫绫讲了……”
　　“嗯”
　　他突然跳上桌子，将手里装毛豆的粗陶碗砸在地上我吼到：“小子，比起锦娘，你我两个爷们活的真是假的不能再假了”
　　我两痛痛快快的打了一架，老朱的肥蹄子踢得我的心火烧火燎了的，我砸向老朱肥肉的拳头像入了泥沙，也疼的厉害。这是我两打过的第二架，打完之后，老朱消失在了天色渐渐变亮的黎明之中。
　　后来，我仔细的殓了锦娘的遗体，把她葬在了猎山我幼时住过的地方。
　　师兄你看，我也没有守住当年的诺言，我们扯平了。
　　按照锦娘的意思我把新酿的葡萄酒取名叫不念。于是不俊小馆便有了三种酒。
　　不俊 不香 不念
　　真好。
　　又过了几日，阿达来酒馆看我，我看着这个半大的小伙子越发喜欢了。在我的小酒馆中他似星辰的眼眸还有那漂亮的轮廓都是当下未出阁们所喜欢的，只有这些还罢了，偏偏又生出那老实坦诚的性子，真是老天的恩赐。他来了一次，绫绫就傻兮兮的痴了半日。我看出些名堂来，于是把葡萄藤从土里挖出来，关了酒馆，带着锦娘的牌位和绫绫到了漠北。我是天生爱流浪的，于是在商旅必经之路上又开了家酒馆。绫绫不久便嫁给了阿达，一切都挺好的。
　　一日，阿达突然匆匆忙忙的来找我，拉着我的衣服对我用生疏的汉语说：“大，大哥。老板说你的心，心头肉麻烦了”说完给了我封不知从哪里截下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