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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番外一 那年花开正年少 ...

  •   即使过了千余年,阎罗依旧记得他与那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那是阎罗见过的最繁盛的桃花林,纵使是西王母的蟠桃林也没有眼前这番景象,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诗经上所描述的也不过如此罢了。阎罗隐去身上的气息,避开守在桃林外两黑衣男子的耳目,踏入桃林,地上落英缤纷,枝头花团锦簇,粉的白的竞相绽放,一片繁花似锦。
      瞅准一株老树,阎罗纵身一跃,跳上枝头,身子往树干上一躺,半眯起桃花眼,正当他惬意地享受着这一切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林外守着人,那林内必然有人,而且应该还是人界所谓地位较为高的人类。
      阎罗抿了抿唇瓣,不做理会。
      然而这道声音时不时地哼哼着,冲击他的耳膜,阎罗睁开眼睛,运力听去,只听那声音嘟囔道:“哎呀,怎么办怎么办,这样子呼救的话也有点太丢人了。大兄做的什么破梯子嘛,明知道我不会功夫,还弄什么绳梯,这下好了,被缠住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阎罗挑了挑眉,侧过身子,抬手一挥,桃枝纷纷避让,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少年郎倒挂在一根麻绳结成的绳梯上,脚被麻绳缠住,一只手上抱着一个泥坛子不肯撒开,而另一只手则是死死地抓着绳梯,他脑袋拼命地往上仰,脸蛋涨得通红。
      阎罗忍不住笑出声来。
      “什么人?”少年郎似乎听到了这笑声,连忙出声询问,“是……是大兄吗?还……还是父亲?若是父亲还好些,最多就被骂一顿,可千万不要是大兄,我可不想被他取笑一辈子。”
      阎罗又挑了挑眉,照理来说,常人是无法察觉出他的气息的,这少年,是真的能听到他笑还是错觉?思及此,阎罗笑道:“哟,小家伙,你能听到我说话?”
      “你……你是谁?”少年郎看向四周,并没有发现声音的主人的身影,他一脸兴奋地问道,“莫非是武林高手?竟然能避开阿黑和阿白的耳目进入桃林?高手先生,您在哪里?可否出来一见?”
      “你不怕我?”阎罗饶有兴趣地问道,他对着少年产生了兴趣。
      “母亲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从来没干过什么坏事,怕您做什么?”少年郎笑眯眯地说道,“一般高手都很神秘的,您是怕我见到了你的真面目,所以避而不见吗?”
      阎罗闻言,微微一愣,他不禁思索起来,虽然未经主人家许可擅自进了这桃花林,但这桃林中没有门,所以他也算不上“鬼敲门”。
      “高手先生,您还在吗?莫非走了?”少年郎有些懊恼地说道,“哎,原本还想着来了个高手,悄悄地把我放下来,这样既不用惊动阿黑阿白,又不用担心被父亲责备,大兄嘲笑,现在好了,人都跑了……这可怎么办呀。”
      一阵粉色白色的桃花雨下,阎罗踏着花瓣而来,少年仰起头微微张着嘴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墨色的发髻上沾着几片桃花的青年男子,过了半响,他说道:“我还以为是个大叔呢?没想到竟然是个高手大哥。”
      “让你失望了?”阎罗眉眼含笑地看着少年。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少年连忙摇头,他将一直抱着的泥坛子递给了阎罗,“大哥,麻烦你先帮我拿一下这个。”
      “这是什么?”阎罗依言接过泥坛,问道。
      “桃花酿。”少年甩了甩抱得有些发酸的胳膊,说道,“我母亲特意为我父亲酿制的桃花酿,我偷了一小坛出来,本想着上到小阁楼慢慢喝的,没想到没有踩稳这绳梯,快爬到顶的时候倒了下来,幸亏我机智用脚缠住了麻绳,才没有摔下来,但是……”少年转动着脚脖子,却迟迟没有绕开那缠绕着的绳结,“嘶……好疼,缠得太多圈,绕不回来了。”
      看着这啰嗦起来的劲堪比菩萨座下那谛听神兽的少年,阎罗将手中的桃花酿放在地上,飞身一手搂住少年的腰肢,一手抓住绳结,脚下借力,扶直了少年的身子,借机松开了缠绕着他脚脖子的麻绳,粗糙的麻绳磨破了少年脚踝的肌肤,鲜血透过白色的袜子,红白两色,格外扎眼。
      “哇,高手大哥好生厉害。”少年坐在阁楼外的地板上,看着阎罗取酒的身姿,鼓掌说道,“与我大兄有得一比了。”
      “呵……”阎罗轻笑一声,将酒坛放在了少年身旁。
      少年抱着酒坛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进阁楼。
      阎罗双手环胸,半眯着桃花眼看着微微晃动的布帘,过了一会,布帘被挑开,少年那张白净的脸露了出来:“高手兄不进来吗?”
      “你是在邀请我进去?”
      “对呀,我邀你进来饮酒。”
      阎罗笑了笑,走进阁楼,一张花纹简单的地毯铺在地上,正方形的小几摆放在地毯上,小几旁放了一个酒坛,泥封已经被打开了,小几上放了两个浅口酒碗,少年笑盈盈地跪坐在地毯上,看着他。
      “我不善饮酒。”阎罗说道。
      “诶?这样么?大兄说武林高手都是酒中豪杰,他们往往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高手兄怎么可能不会饮酒呢?”少年一脸诧异地看着阎罗,摇了摇头,提起酒坛便往两个浅口酒碗中倒满了酒。
      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摇晃,花香夹杂着酒香扑鼻而来。
      “那你大兄可有跟你说,这世道上还有一些武林高手虽然不是酒中豪杰,但他们的功夫都是高得不能再高的。”阎罗坐在少年对面。
      “没有。”少年摇了摇头,将其中一个酒碗推到了阎罗面前,“高手兄,我叫叶怀谨,怎么称呼你好呢?”
      “阎罗。”阎罗微微沉吟,说道。
      “嘶……”叶怀谨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阎罗眸色一沉,问道。
      “高手兄,你爹娘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不吉利的名字,这可是那地府掌管生死的鬼王的名号啊。”叶怀谨墨色的眼眸看着阎罗,一脸正色地说道,“都说子女的名字里寄托了爹娘的期许,像我的名字,我父亲母亲就希望我一直要保持着一个谨言慎行的心。”
      “嗯,所以这只能是期许。”阎罗点了点头。
      叶怀谨明白阎罗话中的意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就是话多了点,其他方面我做的还是很好的。”
      阎罗笑而不语。
      “啊,不说了不说了,来,阎兄,喝酒。”叶怀谨双手捧起面前的酒碗,看向阎罗。
      阎罗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只见他抬了抬下巴,大有你不喝我就一直端着的架势,阎罗无奈地笑了笑,伸手端起酒碗,与叶怀谨手中的酒碗轻轻地碰了碰,抿了一口。
      叶怀谨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当他看到阎罗面前的那碗几乎没有怎么动的酒液,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给自己又斟满了一碗酒,随后少年反手撑在地板上,眺望着窗外:“喝酒看花,最美不过的事情了。”
      “这桃林的确是美。”阎罗说道。
      “那当然了。这是王上舅舅和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为我母亲种下的,方圆百里皆是桃树,每年结下的桃子都送给王城的每一个百姓,每家每户都能拿到两三斤呢。我求了许久,母亲才许我在这桃林中修建了这么个小阁楼,这阁楼是大兄帮我建的,他砍的都是一些有了年份的桃树,说什么可以驱除邪祟。”叶怀谨笑眯眯地说道,“大兄尽胡说八道,这世间哪有什么邪祟,指不定都是人心幻化而成的,我身为元帅之子,满身浩然正气,才不会怕那些妖魔鬼怪呢。”
      “还有可能是邪祟看见了你,见你生的好看,不忍心吃你。”阎罗瞥了一眼缩在阁楼一角的小妖精,说道。
      小妖精“咻”地一下窜到了窗外。
      “咦,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叶怀谨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向阎罗。
      阎罗端起酒碗,又抿了一口,笑道:“许是桃花吧。”
      “哦。”叶怀谨转头看向不知道何时飘进窗户的花瓣,点了点头,随即端起酒碗与阎罗碰了碰,“阎兄,一个人喝酒没意思的,一定要碰个杯再喝。”
      “你酒量很好?”见叶怀谨又是一碗饮尽,阎罗挑了挑眉头,他隐约听到了脚步声和说话。
      “还行吧,这坛酒我起码要喝一大半才会倒。”叶怀谨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母亲酿的酒真是好喝,难怪父亲要偷偷地藏起来。”
      脚步声近了,阎罗瞥了在回味酒液的叶怀谨,打了一个响指,只见他皱了皱眉头,抬手揉了揉眉心,嘟囔道:“今天这酒……好像很容易上头,有点……晕……”话音刚落,他便倒在了地毯上,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脚步声停了下来,阎罗感觉到与这少年郎相似的气息,他抿了抿嘴,卷了卷衣袖,原本放在他面前的酒碗顿时一空,抬了抬手,少年露在外面的脚踝不见一丝伤痕,血迹也消失干净。
      “阿谨这臭小子肯定又偷父亲的酒喝。”一道爽朗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阎罗隐去身形,消去了阁楼中属于他的一切存在信息。
      帘布掀开,与少年郎尤其七八分相似的青年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身上带着肃杀之意的中年男子。
      “父亲,您看,果然又是这样。”青年指了指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叶怀谨。
      “让他睡吧。我们爷俩喝。”中年男子将小儿子抱到了一旁,取下身上的披风为他盖上,见小几上的酒坛与酒碗,招呼着大儿子。
      “父亲,您确定要将这酒分给我品尝?”青年一脸疑惑地看着父亲,“平日里你藏这酒可跟藏宝贝似得,防我可跟防贼一般哦。”
      “喝,还是不喝?”
      “喝喝喝,当然要喝了,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嗯。”
      “嗯?”
      “来,父亲,我敬您三碗,我喝完,您随意。”
      阎罗站在一旁,看着这父子三人,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走到窗前,满眼尽是桃花,他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地毯上酣睡的少年,笑了笑,跃出窗户。

      花开花落,几年光阴如逝。
      坐在殿上,看着判官送上来的名册,当眸光滑过一个人的名字时,阎罗不由得愣住。
      叶怀谨。
      他目光微微往下移,死于战争。
      “大人?”等着他朱笔批下的判官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
      阎罗回过神来,合上了名册,抬眸看着一脸诧异的判官,说道:“我一会批好了再给你。”
      “是,大人。属下先行告退。”判官行了一礼后,退出了阎罗殿。
      阎罗仰头看着天花板,不由得笑了一声:“不曾想,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他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走出大殿,行色匆匆的小鬼们纷纷驻足朝他行一礼后方才离开。
      站在柰河边上,看着河对岸的那条长队,阎罗一眼便发现了那人的身影,他一袭白衣,头发微乱,亦趋亦步地跟在人群后面,阎罗踏过奈河桥,朝孟婆点了点头,径直朝那人走去,或许失去了原本的灵敏,直到阎罗站在他面前,他也没有察觉。
      “你是何人?”站在那人身后的中年女子将那人拉到了身后,神色凛然地看着阎罗。
      女子的举动引起了走在前面的两人的注意,他们纷纷回头,见女子与少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便围了过来,将他们俩挡在了身后。
      中年男子身上依旧环绕着肃杀之意,青年男子也是一脸的警惕。
      阎罗突然意识到,自己此时出现意义何在,他拧了拧眉头,往后退了一步,带着歉意说道:“抱歉,我认错人了。”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便转身离开。
      只听一声高喝:“阎罗哥哥,是你吗?”
      阎罗脚下一顿,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他转过身看着从父母兄长身后走出来的少年郎,那双墨色的眼眸盯着阎罗,过了一会,少年粲然一笑:“原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那天是我在做梦呢。父亲,母亲,大兄,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起的那个没有惊动阿黑阿白进入我们家桃花林的那位阎兄。”
      叶家父母兄长面色凝重地看着阎罗。
      “阎兄,你……你也出事了么?”叶怀谨一脸关切地说道,“那日我醒来便没有看到你,问父亲和大兄,他们说他们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你,我脚上也没有任何伤痕,就连袜子的血迹也没了,大兄还笑话我说是我做了梦。”
      阎罗笑了笑。
      “阎兄,你怎么也来这里了?莫不是……你前些日回了王城?”见阎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叶怀谨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也是因为被皇帝的军队屠城而……失了性命么?你若是不回来该多好,那便可以躲过这一劫。”
      “我……本就是这的人,我的名号是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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