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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回 秉义气潇湘施援手 ...

  •   碧痕跑来说袭人的哥哥要来接袭人家去,这对宝钗来讲又是意外之事。她原本知道袭人的哥哥花自芳在外面做生意很得法,已经经营了不小的家业,虽然袭人的父母已经过世,这个哥哥对自己这唯一的妹子还是很挂心的,当初将袭人升为姨娘,也只有花家一家人还办了一份看得过去的嫁妆,正正经经地从角门抬进来,这也让袭人在贾府的地位比其余的几个小姨娘更稳当些。只是……宝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怎么才听见袭人受些闲气病倒了,就来要接回家去呢?这也太不懂事了。

      宝钗这样寻思着,便跨进了院门去袭人的房里,见袭人的嫂子低眉顺眼地坐在袭人的床边脚踏上,见了宝钗,连忙起来行礼,宝钗自然是以礼相待。那花大奶奶便叹着气说道:“我家姑娘虽然是这府里的奴婢出身,却也并不是家生子,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只是先公爹经营买卖失败不得已把姑娘卖到贵府上,原也指望着等家业复初,还要赎回家去的。谁承想姑娘一心要跟宝二爷,到底做了宝二爷的屋里人,又有二奶奶这样明白怜下的主人,刚刚在家里舒口气,以为妹妹有了好着落,谁想着就得了这病,年轻轻的就呕血,可怎么得了?所以我们那口子让我来求奶奶太太们的恩典,放我们姑娘家去,先把病养好了再说。”

      宝钗听她这一番混话,并不着恼,只是看着袭人说道:“袭人的秉性我是知道的,她的委屈我自然也是看在眼里,出不出去呢,我自也做不了主,还要回禀太太老爷,毕竟袭人是明公正道摆席请客封为姨娘的,怎么能说走就走?然而我却还是要听听袭人自己的主意,若是她立定了心愿定要出去呢,我也可做这个恶人,成全了她。”

      听她这样一讲,本来躺在床上蒙着头流泪的袭人便翻身下床来,跪在宝钗面前哭道:“二奶奶别赶我出去,我是死也要死在这里的——我只是寒心,怎么二爷就一口咬定是我告了晴雯的刁状?我便是死了也是个冤死鬼。”

      宝钗深知她正是为此郁郁致病,便扶起她来,款款说道:“二爷的脾气你是最知道的,他哪里有什么长性呢?过两日自然是想明白了,快别自苦,把身体将养好了才是正经。”又说了些客套话给袭人的嫂子,那花大奶奶自谓又有了面子,又有了里子,便也顺势下台阶,照旧奉承宝钗不提——他们夫妇自然是不愿意把妹子接回去的。

      安抚住了这边,宝钗回到自己的上房,见床榻冷清,孤灯只影,不免也是伤感。然而她还有满腔的愁绪无处释怀——为哥哥赎罪的银子还没有着落呢。眼看到了掌灯时分,宝玉不知去了哪里还没有回来,窗外却簌簌地落起雪粒来,打得芭蕉叶子噗噗作响,更添愁绪。宝钗正约莫着宝玉又去了大观园里在怡红院潇湘馆一带黯然神伤,虽然好气好笑,也真担心他冻病了——秋纹并没有袭人的细致,只得让莺儿拿着风帽大氅,到园里去寻他回来。

      宝钗自己便凭窗独坐,随手翻看一本书,却是《漱玉词》,恰好翻到一页,上面写着:“谁伴明窗独坐,我共影儿俩个。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无那,无那,好个凄凉的我。”看罢好生刺心,抛开书卷,出了一会儿神,不觉滴下泪来。

      正在暗自感伤之时,忽听见院门响,却原来是紫鹃来了。紫鹃打着油纸伞,在门口有下人接了去,紫鹃便急匆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书柬。

      宝钗便笑道:“这么夜了,怎么林妹妹还没睡?”紫鹃留神看了一眼宝钗的脸颊,却不敢细看,只垂头答道:“我们奶奶让我送二奶奶一封书柬。”宝钗接过来,抽出信笺看时,却是随手写在一张花笺上,只寥寥几行字:
      宝姊慧鉴:妹生性驽钝,未解姊之烦难,日间所言至晚间忽忆起,始悟姊之深意。现寄上银票一张,以度年关。妹颦

      宝钗连忙将信封中的银票取出,见是一张写着纹银三万两的龙头银票,乃是京中最大的钱庄,见票即付的。心下感念,连忙走至书案前,匆匆写了回信,交给紫鹃道:“不意林妹妹多情如此,回头我自当与妈妈一起去道谢。”

      紫鹃也不多话,行礼毕自去了。宝钗却是一时也等不得,立刻叫来一个陪嫁的心腹婆子,让她连夜将银票送去薛家,打发薛蝌上路。那婆子领命去了,宝钗才要安歇,却听到院门口人声喧哗,却是宝玉不知在哪里喝醉了。

      宝钗本欲不去理睬他,却隐隐听到秋纹的泣声与恨声,心下疑惑,便从房里出来,站在回廊下,静静细听,原来今日宝玉到园里去,恰逢在沁芳亭边汲水的柳五儿,这柳五儿原有几分姿色,当年大观园鼎盛之时,她一门心思想要进怡红院当差,因为晴雯被逐之事而作罢,这次见着宝玉,未免有些且惊且喜,含羞带怨的。

      宝玉正满心的私欲愁闷,见柳五儿如一枝出水芙蓉般立在水边,登时便失了魂魄,当下便跟了柳五儿去了园中小厨房,也不管地方腌臜,只管与柳五儿攀谈起来。那柳家媳妇最会洑上水的,一见宝玉跟着女儿回来了,便似得了宝贝一样,连忙现通开炉子,炒了两个小菜,又烫了一壶莲花白,伺候宝玉喝酒。

      那宝玉心里头恍恍惚惚,醉眼朦胧中竟把五儿当成了晴雯,断断续续地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可知道当初你说枉担了虚名,我心里有多悔!有多痛!晴雯,你不要离开我……”五儿又羞又急,又不敢使劲推他,便这样被他混混沌沌地拉回来了。到了院门口,秋纹一见,不由得大怒,便要赶柳五儿走,还嚷着要告诉太太和宝二奶奶,将柳家母女赶出府去,柳五儿又羞又怕,便哭得梨花带雨。宝玉便怒了,上前呵斥推搡秋纹,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宝钗见了这样的情形,哪里还能忍得?只一甩手便回自己的房里,不去管这桩丑事。柳五儿便半推半就跟着宝玉进了房,当夜便糊里糊涂地成就了好事。第二日宝玉酒醒了,心下转了清明,却也不欲推诿掉自己的责任,便趁着一脑门热血,跑去跟王夫人说了,将柳五儿收进房里,只是王夫人为着五儿出身太低,再不肯吐口让他纳姨娘,只答应给开脸做个屋里人。宝玉只得罢了,对柳家母女来说,已经想不到的好事,自然是愿意的,于是宝玉房里便又添了新人。连日里,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秋纹、麝月、莺儿等未免心中含酸,便是正在养病的袭人也更添寥落,只宝钗恍若不闻一般,每日照旧过自己的日子。两府中人听说这件事的,无不摇头叹息。

      且不说宝钗这边心乱事烦,只说那日紫鹃回去向黛玉回禀,又略略说了些宝钗的情形,末了才说道:“要我说,宝二奶奶也是苦得很,当这么大的家,上面老太太和太太只是安富尊荣,并不为她撑腰,下面一众管事的媳妇婆子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前头琏二奶奶使出来的好撒野的人,却留下许多要不得的陈规陋习,个个大手大脚惯了的,如今宝二奶奶一当家,却要样样俭省,说是再不省俭,必至后手不接,怎耐得怨声载道的呢?”

      旁边给黛玉梳头的雪雁却另有一番见解:“然而宝二奶奶的才干倒也不怵这些个人,听说她手里过了两三件事,便让那些个管事的婆子敢怒不敢言了。”

      紫鹃却道:“这些还是细事,恐怕最让宝二奶奶的伤脑筋的是宝二爷如今,越发的荒唐……”雪雁说得兴起,也不计较便脱口而出道:“那是因为他娶了宝姑娘,若是娶的咱们姑娘,保准不那样了。”紫鹃瞪她一眼,雪雁自悔失言,看黛玉,却只是默默地看着灯影沉思,并不做声,良久,方淡淡说道:“说别人家的事说得这么热闹,赶明儿把你送给宝二奶奶做个烧火丫头去。”雪雁吐吐舌头,连忙下去了。

      这里黛玉因为今晚贾琮入宫值夜,便无情无绪地卸了装束,紫鹃和碧叶过来伺候着她睡下,又给放下床帐来,静悄悄地退出去,黛玉却是辗转了不知多久,思来想去,无法入眠,直到天将明时,才朦胧睡去。

      第二日一早,黛玉便起得迟了,尚未梳洗之时,贾琮已经退值回府。贾琮冒着小雪走回来,一身的寒气,一进屋只觉得暖气宜人,兼以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不觉心中一荡。他见内外肃静,丫鬟婆子都轻手轻脚地过来给他换衣端水,便知道黛玉尚未起身。他也不着急,只挥手命人退下,自己坐在外间静静喝茶看书,耐心等待。他知道昨晚的事,但是他不担心,也不着急,他有一生的时间慢慢等待,等待黛玉醒来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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