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移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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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落大雪。
陈出被经纪人扯出暖烘烘的被窝时，眼神锐利地好似随时能喷射出火花，两只手恶狠狠地插进口袋里，臭着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走地目不斜视。
他正试图用翘地老高的嘴巴表达痛失懒觉的不满。
春节刚过，大部分学生还没结束寒假，清晨的校园尤其空旷。可是，一年一度的山南省奥林匹克考试迫在眉睫，许多对考试成绩有野心的尖子生自愿放弃假期提前返校，陈出就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
但他可不是为了给经纪人打杂才将父母扔在家乡的。
按照他床头的学习计划表，今天他应该把《五年奥考，三年模拟》中的错题再刷一遍，如果时间有富余，还可以多背上一套速算口诀表，温故而知新。
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两年奥考的题目越来越变态，他可不希望因为考试不及格被院长赶回家乡种田。
更何况，今天外面还下着雪。
天气预报员说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南方的湿冷本就难熬，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陈出死都不肯穿秋裤，真身演绎了一把不作死就不会死。当他光着半截脚裸不情不愿地蹭出学院大门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钻进经纪人的破车，就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恶意。
太他X地冷了！
陈出毫不怀疑，如果刚才他没有很努力地抽鼻子，此刻鼻腔里那些蠢蠢欲动的恶心家伙一定已经毁了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高冷形象。
虽然不太有说服力，但向来在熟人面前没什么下限的陈出在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眼中的确是个冷艳高贵的男神预备役。
这年头，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远比平易近人的邻家男孩受欢迎。陈出的长相和身材堪称一流，课业成绩也出类拔萃，年轻帅气且成绩逆天的学霸总能轻而易举地博人眼球，吸引到大批后援力MAX的死忠女友粉和亲妈粉。
经纪人刘家俊经过慎重考量，果断为旗下最具潜力的学员量身定做了高冷人设，自觉眼光逆天的他十二万分地看好陈出未来的市场号召力。
这是一个全民追星的后地球时代。
两千多年前，地球因为遭遇行星撞击爆炸，紧急启动的诺亚方舟计划临危受命，在地球覆灭前最后一秒将两万名乘客送上太空，保存下了人类传承的火种。
满载着人类希望的方舟在浩瀚的宇宙中漫无目的地飘荡了五百年，期间发生了数次故障，多个船舱由于各种原因被当作太空垃圾丢弃，在即将能源耗尽的紧要关头，降落在生态环境与地球相似的水蓝星上。
但幸福生活并未就此开始。
当时的水蓝星正处在侏罗纪时代，满地乱跑的恐龙具有惊人的杀伤力，只需伸一伸爪子，就能将没有任何种族优势的脆皮人类瞬间秒杀。所以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被迫闯入恐龙领地的人类死伤率极高，人口总数呈几何级锐减，一度濒临灭种的绝境。
所幸，虽然第一代移民几乎全军覆没，但他们的子孙最终挺了过来。危急时刻，三位极具领导才能的领袖人物挺身而出，以百折不挠的精神和无坚不摧的决心号召全人类团结起来，顽强地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扎下了根。
遗憾的是想要完全恢复地球时期的辉煌是不可能了。
由于长时间的颠沛流离，许多记录了人类智慧的书籍已经遗失，虽然一部分高科技产品的制作图纸被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只需塞入读图机，机器就可以精准地分解各项生产步骤，指导工人制造出成品。但是，图纸的原理已经无从得知，因为基础类的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课本早已不见踪迹。
水蓝星人与他们的地球先辈一样习惯于汽车出行，但他们连电磁感应是什么都没听说过。视机械师为毕生职业追求的儿童十岁入学启蒙，只需念上六年的基础课就可以申请进入汽车公司成为学徒，日复一日地打磨同一个型号的机器零件，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弄明白踩下油门与汽车自动前行之间的联系。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是十分可怕的，虽然从诺亚方舟上照搬照抄的设计图纸已经足够维持眼下的便捷生活，但当权者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锲而不舍地照虎画猫最终将扼杀人类的未来。
不刨根问底就不会有创新，没有创新就永远不可能会有真正意义上的进步。
从屠尽恐龙时起算，人类主宰水蓝星一千余年，一直都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水蓝历787年，现存的226个国家的政府首脑齐聚联合国总部，共同签署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学术法案》，决定给予在学术上取得突出成就的科学家丰厚的物质奖励，并在全球范围内举办奥林匹克考试，优胜者将被包装成学术明星出道，以激励更多青年人跟风效仿，投身学术。
陈出就是欧几里德学院里最有希望成为全民偶像的明日之星。虽然尚未正式出道，但小小年纪的他已经参加过好几场青少年组的学术竞赛，并在其中取得了不俗的名次。当他的大部分同龄人还呆坐在教室里闭门造车的时候，他已经上过了新闻，有了一定的曝光率。以他未满十七岁的年龄来看，这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成就。
不同于其他通过选拔考试进入欧几里德学院的同学，陈出是被经纪人挖掘后免试入学的。他所在的班级共有十人，每一个都是成绩优秀的佼佼者，但最多只有五人能取得今年的出道资格。
为了控制学术明星质量，集中资源培养最有潜力的人才，教育司依据各学院的教学水平严格限制学生出道人数，规定一级学院每年可出道二十五人，二级学院每年二十人，三级学院每年十五人，以此类推。地处山区、师资薄弱的欧几里德学院不幸被划入五级学院的范畴，只能推荐五名学生出道。
尽管如此，1：200的入院选拔考仍旧令怀揣着明星梦的青少年趋之若鹜。
心不在焉地扣上副驾驶座的安全带，陈出习惯性地伸出食指在车载电视屏上戳了两下，去年山北省奥考状元贾鹏飞的个人访谈就从广播里蹦了出来，对方正就其备考时头悬梁最刺骨的奋斗史侃侃而谈：“那时候我很努力，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做梦都在复习功课，几乎疯魔了……”
刚被陈出强压下去的烦躁情绪瞬间就炸了锅。
“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哪里值得我们兴师动众地接机？”考前光阴值千金，有这闲工夫，他还不如多做几道复习题。
一路上刘家俊已经做了简单说明，他们现在要去接的是个从帝都的高斯学院转学来欧几里德的女同学。在奥考即将拉开帷幕的关键时刻转学，这位名叫姚珊的千金小姐的险恶动机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华国幅员辽阔，各省之间教育水平差异巨大，课业成绩在高斯学院冲不进百名的中等生来到欧几里德，却有极大希望跻身前十。因此，每年奥考前夕都会有几个神通广大的官富二代绕过考试移民禁令，夺取教育落后地区的出道名额。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欧几里德人，陈出理所应当地对这些千里迢迢赶来虎口夺食的外来户没有好感。
他恨不能扎个小人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他的好哥们孙勇华去年就是败在了一个背景雄厚的空降兵手里，如今那个夺了别人名额的富二代已经成功发表第一篇学术论文走上人生巅峰，而孙勇华却不得不失魂落魄地扎进题海里与难缠的奥考模拟题继续死磕。
也不知道他今年能不能得偿所愿。
都是这些奥考移民害的！想到出道失败后变得越来越沉默的孙勇华，陈出肚子里的忿恨满心满肺地往外冒。
但移民背后的能量毋庸置疑。
已经在学术经纪界混了小二十年的刘家俊将视线落在邻座少年微鼓的脸颊上，唯恐他中二病发作闯出什么祸来，出言提醒：“具体的不方便跟你多说，但姚珊与上学期转学过来的李丽瑶可不一样。李丽瑶顶多仗着与院长的亲戚关系在校园里耀武扬威，成绩不过关照样得哭哭啼啼地滚蛋。但姚珊哪怕通不过奥考，她家人也有本事保她顺利出道。”
“既然她这么能，那她还来跟我们抢名额干嘛？”刘家俊的话让陈出更生气了，他发泄似地在车载显示屏上左摸一下右按一下，短短十秒钟换了二十几个电台。
华夏国是有特殊出道通道的。
教育司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对有潜力的学术苗子颁发“特赦令”，使他们可以越过奥考直接出道。据说国家设置这种通道的初衷是为了挽救一批偏才、怪才，毕竟奥考比的是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四门课的平均成绩，许多单科惊艳、总分却低地离谱的学子只能黯然离场。
可惜这种制度发展到今天，早已背离了诞生时的初衷。
众所周知，如今获得特赦令的大部分学子都不具备与出道资格相匹配的实力，靠特赦令出道的学术偶像一向风评堪忧。
“真可笑，走特殊出道通道传出去不好听，做奥考移民难道就好听了吗？还不是以五十步笑百步，一样拼爹！”道理陈出都懂，可是他年少气盛，威胁到切身利益的社会潜规则略微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同样出生于草根阶层的刘家俊无奈地叹了口气。多年的职业生涯磨平了他的棱角，面对神通广大的投胎小能手，他最先想到的不是羡慕嫉妒恨，而是如何利用她谋取实实在在的利益：“不管怎么说，与姚珊交好对你没坏处。你知道的吧？发论文、出书、开讲座、接代言都离不开投资商的支持，要是搭上了姚家这条线，你能少走很多冤枉路。”
这也是他大清早把陈出拖来机场的原因。
刚过十六岁生日的小姑娘背井离乡来到欧几里德，很容易亲近同龄的小伙伴。若非看好陈出的潜力，刘家俊还舍不得把结交权贵子女的机会交到他的手里。
偏偏这小鬼完全不懂得珍惜！
眼角的余光瞥了瞥陈出脸上平淡地推测不出任何想法的表情，刘家俊咬咬牙，又下了一把猛料：“听院长说，姚珊在高斯学院最近一次模拟考的名次是二十六名，恰好卡在高斯的出道名额之外。”
二十六名！
原本以为又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李丽瑶，谁知姚珊的实力不容小觑。陈出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高斯学院的教学质量有目共睹，如果刘家俊的情报准确无误，那姚珊一定会在欧几里德学院占据一席之地。
最重要的是，她还拥有一个能够打败华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人口的酷炫家庭。
小米加步枪的散兵游勇最讨厌装备精良的空降兵，从帝都远道而来的姚珊还未落地，就已经成功地在未来同学心里种下了刺。
陈出坐在机场大厅里等飞机降落的时候，有几个瞬间甚至暗搓搓地希望飞机能从天上掉下来——这有点过于阴毒了，但他与欧几里德学院的合约条款非常苛刻，如果不能在今年以总分第一的成绩出道，他今后所有的收入分成都将减半。
孙勇华更惨，在他到达法定奥考年龄上限前的最后一年，如果不能争取到出道名额，明星梦就此终结。
没人会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
在长期暴露于过度竞争压力下的半大少年心中，不负责任的诅咒是灵魂深处时不时冒出来的恶魔之角。陈出无厘头地想，如果姚珊不是个女的，他一定会揪住他打到满地找牙！
真是个，大写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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