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洲如月》江孟渚

49、49

　　江月从梦中惊醒，梦里她接到一个电话，让她去认领许洲的遗体。江月掀开那块白布，一张浮肿不堪的脸，江月平静的看着那张脸，她的心一下子消失不见了，没有悲痛也没有嚎啕大哭，她只是机械的看了一眼，走完了认领程序，可是当她想把遗体安放进棺木中时，却发现遗体不知所踪。

　　“还给我吧，只剩下遗体了，还给我吧！”梦里的她大声哭喊，瞬间惊醒。
　　枕头已经濡湿了大片，江月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她的家就在火锅店的二楼，从房间里走出来就能看到堆放整齐的啤酒饮料，还有些能存放一段时间的干货也放在了二楼的客厅里。

　　此时凌晨四点，江月收拾好自己，穿过那些箱子，打开房门下楼。她的脚步声引起了楼下那人的注意。许洲从灶台边转身，江月收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的站在桌子前。
　　他眉头不易察觉的皱起，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外套走过去给江月披上。

　　许洲回到厨房继续忙活，自从他来了之后，忙不过来的大厨便把每天熬制高汤的任务交给他了。
　　江月的目光贪婪的随着他的身影移动。

　　“许洲，我刚才做噩梦了。”
　　许洲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头也没回的说道：“梦是反的。”
　　她小小的“嗯”了一声。
　　那道毫无波澜的声音继续道：“上去休息吧，还早。”

　　江月起身，她本想把外套放在桌上，可到底还是披着衣服上了楼。那衣服上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全。

　　她穿着外套，掀开被子躺下了，在外套的包裹下，她很快便睡着了。
　　楼下，许洲看着空空的楼梯，神情软弱，有些不知所措。他回来半年了，江月初见他时的喜极而泣他永远记得。

　　可是除却那一秒的记忆，他后来记忆中的江月再也不曾漏出一丝丝缓和的情绪。她可以将他忽略得很彻底，偶尔她恍惚间会向许洲投来温情的一瞥。那目光中有时候情绪复杂，有时候没有焦距仿佛发呆。

　　许洲的出现，好像打乱了江月身体的计划，她原本有条不紊的精神好像一夜之间紊乱了。她开始算错账本，记错时间，买同样的东西很多次。
　　有一次许洲和宋集采购回来的时候，店里的服务员小林一脸担忧的向他们报告：“洲哥，你们去看看老板吧，她今天早上熬的那锅汤已经加了五次盐了。”

　　宋集和许洲连忙停车跑到厨房，江月看到他们，脸上的神色惊喜交加。
　　“宋集许洲你们终于来了，我今天做了汤。我给你们盛。”
　　江月盛了两碗汤，她一只手只能端起一碗汤，江月脸色一下子变了，她似乎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臂只剩下空荡的袖管了。

　　她脸上的惊惧不安让许洲心疼不已，这已经不是江月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状况了。
　　隔天早上，许洲早早来到店里熬了汤，在江月下来的时候，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今天我们偷偷溜出去玩，让宋集看店好不好。”

　　江月盯着许洲看了好半天才点头，许洲并不是每次都能看出江月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看到江月答应了，他松了一口气。
　　在医院里，江月乖巧的跟在许洲的身边。直到她坐到了精神科主治医师的面前，江月突然猛地挣脱许洲的束缚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冷着一张脸，语气防备的问道：“你为什么带我来看医生？你想干什么？”她眼睛朝诊室的四周打量一下，突然紧张的靠着身后的墙壁，朝许洲恶狠狠的喊了句：“你别靠近我！”
　　医生从座位上站起来，仔细的观察着江月，许洲试图安抚江月：“我们只是来做体检，你之前答应的不是吗？”

　　江月的眼神有些迷茫，她想环抱手臂，手下却只摸到一截光秃秃的骨头，只是一瞬间，她眼里的迷茫就消退干净，换上了极度的警惕。“你们别过来，我要报.警了！”
　　她想去找自己的手机，找遍全身都没有找到，没有找到手机的她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想夺门而出，许洲连忙上前抱住她。

　　许洲不得已才向医生求助，十分钟后，江月昏睡在诊室的床上，医生开始给她做例行检查。
　　“平时也经常这样吗？”
　　一旁的助手在给许洲手臂上的牙印消毒，那是刚才江月咬的。

　　许洲摇头，“这是她情绪第一次这样大幅度变化，以往只是会记错时间和一些事，她总觉得自己刚毕业，也忘了很多东西。”
　　医生在病历本上写下初步诊断，“更具体的诊断要等她醒来才能继续，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通知她父母吧。”

　　在爸爸妈妈陪伴下江月配合着各项检查。检查间隙，她拉着妈妈的手说：“妈，等会检查完毕你陪我去拍毕业照吧。”
　　江妈妈眼角泛泪，她拍拍江月的手，安抚她：“好，检查完我们就去。”

　　当医生在最后的诊断中宣布江月的病症是“应激性精神错乱”时，江妈妈忍不住伏在丈夫的肩头啜泣。

　　许洲认真听进去了医生的每一句话。
　　“根据你们提供的信息，病人在经过手臂截肢手术后的生活反应等等观察来看，应该是极度压抑个人情绪导致的精神错乱。”

　　江月偶尔配合治疗，偶尔失态大哭，偶尔整个人呈现癫狂状态，许洲日夜陪在她身边，守着她偶尔的清醒时刻，他向江月讲起他们的相遇，初识，相交，相爱到别离。

　　那天他说道两人分手的时候，原本还神情恍惚的江月突然问他：“你说你很爱我，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呢？”

　　许洲不曾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时刻下对她解释当年分手的理由，当年的种种如鲠在喉。

　　“我把太多顾忌带进了爱情里，你的到来给我带来很多希望，我拼命努力，却还是不得不一脚踏进泥潭，只有分开，你才能继续像个小太阳。我也曾想把世界捧在手心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礼物送给你，可是我的世界破烂不堪，是我胆怯自卑，先在爱情里认了输，不曾问你，这暗无天日的世界可要一起经历。”

　　许洲含泪俯身，沉睡的江月不知是否听到了这番告白，她睡得安详，许洲轻吻她向上扬的嘴角。
　　“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