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好的一生》艾里云云

10、(玖) 春泥更护花

　　沈泗吃下碗里最后一块豆腐，从兜里摸出几张饭票，一张一张地数。薄薄的票子没两下就数完了，一共是七毛八分。

　　只吃蔬菜的话，应该还能撑个两顿。

　　她瞧着碗里的一点汤汁，回味似的捧碗倒进嘴里。动作有些不雅，但她真的太饿了。本来胃自己已经饿过劲，可这几口蔬菜下了肚，反倒唤醒了她的食欲。

　　“沈泗。”宋南丞老远就看见拿着饭票无精打采的小姑娘。

　　沈泗回过头，宋南丞正提着袋子向她走来。

　　“你不是回家吃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沈泗算算时间，宋南丞提早了半个小时回学校。

　　“怕你在食堂吃不饱。”他从米色的袋子里拿出食盒，打开放到沈泗碗边，“不是说让你吃胖点？我在家里做好的，你都吃了吧。”

　　沈泗看着排骨的酱汁，闻着扑面而来的鲜嫩肉香，整个人瞬间来了劲。她一改刚才蔫了吧唧的模样，夹起排骨快活地吃起来。

　　宋南丞就坐在她对面，专注地看她吃饭。许是饿极了，她吃得有些急，一口咬的很大，大致咀嚼两口便咽下，稳定保持着两口消灭一块排骨的节奏。

　　“吃慢点，别噎着。这些都是你的。”他帮她拧开水杯，缓缓递过去，“来，喝点水。”

　　沈泗乖乖接过水，这才意识到自己粗鲁的吃相被宋南丞看了个干净，整个人突然扭捏起来。喝完水后，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眼神不敢看他。

　　“思思，”宋南丞喊她小名时格外好听，“害羞了？”

　　“看破不说破，懂不懂。”她红着脸想要争辩自己才没那么娇气，却猝不及防被口水呛到了，一阵猛咳，肺都在疼。

　　宋南丞赶忙上去轻拍她的背，给她送水，“行，我的错。是我害羞了行不行。”

　　“行。”她缓过劲来，笑了两声。突然想起来什么，急急推他，“别坐过来啊，男女授受不亲，老师一会儿看见了。”

　　宋南丞没回去，只是将放在她背上的手收了回去。他盯着沈泗的侧颜，仔细看了会儿才开口，“老师不会太管的。”

　　“为什么？”

　　“和你在一起前我全年级第一，现在还是全年级第一。你和我在一起前全年级第八，现在全年级第四。这说明我们谈恋爱不仅不影响学习，反而会彼此进步。这样的恋爱为什么要禁止？”他一板一眼地分析道，乍一听还真有几分道理。

　　沈泗故意呛他：“那万一不谈恋爱我也能全年级第一呢，这样我还掉下来三名。”

　　“后悔了？”宋南丞声音微凉，不知是有意在捉弄她还是真的不开心。

　　“没有，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不后悔的第二件事。”沈泗赶紧表态。

　　“第一件是什么？”

　　“来花石巷啊，不然怎么能认识你？”

　　宋南丞笑了，好看的眸子深深看向她。

　　“嗯，不许后悔。”

　　**

　　下午沈泗习惯性去校门口找他，结果环顾了四周也没看见人。

　　按说自己课下的并不早，莫非是宋南丞的老师拖堂了？

　　她站到宋南丞平日等她的地方等了五分钟，看到不少他们班的同学走出来。沈泗随便拦住一个，“你们班的宋南丞同学是不是还在班里？”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泗，“你……你是初二二班那个沈泗吧？”

　　“对，是我。”

　　“太好了，我叫肖大翔。宋南丞让我和你说，他家里有事先走了。让你别等他，这两天不一定会来学校。”

　　沈泗懵了，“那他和你说是什么事没有？”

　　“这个倒没说。”肖大翔八卦地凑过来，“诶，学妹，你和宋南丞什么关系啊？你是他媳妇儿？”

　　沈泗心里有些乱，听到“媳妇儿”这么亲密的称呼下意识摇摇头。不愿再多说，她迈开步子，走前丢下一句“我是他妹妹，谢谢学长，我先走了。”

　　肖大翔望着她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暗自觉得好笑。宋南丞离开时他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时宋南丞怎么答得来着？

　　哦对，他直接大方承认，“她是我女朋友，你一会儿好好说话，别吓着她。”

　　可这厢这个名叫沈泗的丫头好像并不买账呢。

　　“有点意思。”肖大翔玩味般地笑了起来。

　　沈泗直接跑到宋家门口，但往日除了临睡前才关门的宋家大门此刻却紧紧关闭。她敲了半天门，没有任何回应，自然也没人来开门。

　　“你是来找宋升要钱的吗？”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沈泗寻着声音侧头，看见一个穿着浅棕大褂的老伯倚在隔壁门口，目光看向她。

　　“我是来找宋南丞的。您知道宋家发生什么了吗？”

　　老伯走出来，“今天上午来了两个大汉，说要找宋升。但因为是工作日，宋升不在家，家里只有唐梦诗一个人，他们就走了。后来大约一点多的时候唐梦诗听下午休息的蒋大夫说宋升被人砍了，好像是欠钱不还，人家找上事儿了。她听完就跑出去了，应该是往那个方向跑的。”

　　他用手指指沈泗左边的路，可明明从右边走离县医院最近。沈泗估摸着，她应该是先去找的宋南丞，才和他一起去找宋升。

　　“谢谢伯伯。”她轻声道谢，直接朝县医院跑去。

　　到了医院，沈泗像无头苍蝇一般挨个病房寻找宋南丞的身影。

　　“诶诶诶，那边那个，女的，对，说你呢。家属吧，回你病人病房去。别瞎在楼道里窜，影响到其他病人怎么办？”一个女护士在她身后叫道。

　　“对不起啊对不起。”她弯腰道歉，想着要不要问问医生是否知道宋升住哪里。

　　宋南丞疲惫地揉揉眉心，他刚从病房走出来想打点水，突然看到沈泗瘦小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听见她说话，才发现沈泗真的来了县医院。

　　“思思。”他唤着，朝沈泗招手，“在这里。”

　　沈泗见到他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避开护士和医疗器械，走到他身旁。

　　“你怎么来这里了？我不是和肖大翔说了……”

　　沈泗打断他，“老宋，你们家的事我听隔壁伯伯都说了。怕你难过，来看看你。还有，两天不见我会想死你的。”最后一句跟蚊子哼哼似的，细小到几乎听不见。

　　宋南丞半搂着她，把她带到病房旁空旷的角落。两人站定了，他才把她抱住，缓缓开口。

　　“嗯，我也想你。”他还是听见了。

　　“你爸爸……这次……”沈泗犹豫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

　　“呵，他在外面嫖了个女人，和她出去赌博。结果把自己的钱全赌进去不说，还把我后妈大半财产也输了进去。欠下人家上千块，自己拿的倒是一个月勉强二十元的工资。”

　　“后妈死活不同意给，他就去借高利贷，现在别人找上门要钱。见我爸拿不出钱，就砍了他胳膊一刀，直接把他打进医院了。”

　　他咬牙说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他在这待不了多久就得出院，家里没钱再让他住在医院里养伤了。”

　　沈泗理解地点头。平日侃起来虽一套一套的，可她却不大会安慰别人，望着宋南丞阴郁的眼眸只能干心疼。

　　宋南丞看她自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来话，反倒安慰起她来，“没事，我也不是三岁小孩了，承受能力没那么差。”

　　沈泗也没说什么，只是突然攥起拳头喊了他名字，“老宋。”

　　“嗯？”宋南丞微微俯身，干燥的唇上突然附上一片柔软，酥麻的感觉顿时遍布全身。沈泗只快速贴了一下他的唇，或许连一秒都不到便离开了。

　　“别难过，我会一直在。”她红着脸拍拍宋南丞的肩膀，转身跑向了旁边的卫生间。

　　宋南丞轻抿双唇，浅浅地笑了。

　　心头的积郁和矛盾，就被小姑娘香软的唇，三两下给化开。

　　“傻。”

　　**

　　从医院出院后，宋升在家养伤，脾气大的不行，看见谁都骂骂咧咧的。宋南丞背上又添了不少新伤，把沈泗气的恨不得冲过去找宋升算账。

　　唐梦诗想和宋升离婚，可在巷子里，离过婚的女人就像二手铺那些陈旧的货品一般，被人指指点点，即使价格低廉很多也鲜少有人愿意再要。为了脸上的面子，她只能忍着脾气，和宋升过着貌合神离的分居生活。对宋南丞这个和她毫无半点血缘关系的儿子更是处处发难，似是要把所有宋升给她的气都发泄到宋南丞身上。

　　宋南丞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慢慢结束了初中生活。他极其不愿回家，对谁都一副带着自我保护意味的冷漠，却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每一份温柔都给沈泗。

　　沈泗就像他黑暗的生活中那唯一亮起的一点光，给予他生活的念想。他怕有一天，这团光会灭掉，于是止不住地想要对她好。

　　对她更好。

　　甚至比更好再好上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