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撩灰飞烟灭》怅晚

75、气恼

　　浩倡居的湖心亭四面临风，孤独地伫立在清澈的湖水中，鱼嬉荷曳，皆借着粼粼波光倒映在亭梁上，恍若镂刻了一卷丹青。

　　玉衡与东皇太一端坐于亭中执子对弈，一人面色平静，一人眉目含笑，却都显得出尘脱俗。

　　又落下一子后，东皇太一打趣道：“也就你愿意陪我下一盘，上次叫贪狼陪我下时，他跑得倒是挺快。”

　　玉衡依旧看着棋盘，嘴角却染上一丝笑意：“阿枢本就不擅这些，帝君可真吓到他了。”

　　东皇太一轻笑着摇了摇头，旋即低声说道：“我知你心存疑虑，方才在凡界说的那话，也不过是在试探你。既然你拦下了贪狼，就说明你的确看出了些门道，也开始怀疑我了。”

　　他执着白子的手一顿，随即将白子投入棋篓中，抬眸朝对面望去，恭敬地回道：“廉贞不敢，还望帝君解惑。”

　　东皇太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世人皆道我镇压了十二祖巫，可当时我也不过是个少年，哪有那么多神力与之抗衡？若无混沌钟相助，如今尸骨无存的恐怕是我了吧。可即便如此，要想彻底铲除他们，也需将自身献祭，可我终究舍不得这条命，于是那场战斗中，我竭尽全力也只镇压了十一个祖巫，剩下那个拼死逃了出去的，叫玄冥。”

　　闻言，玉衡不由地放缓了呼吸，皱眉问道：“这些年凡界出现的魔迹可是跟他有关？”

　　东皇太一微微颔首，又接着说道：“此事为洪荒秘闻，未免动摇人心和打草惊蛇，所以察探之人不宜过多。因上次贪狼所述情况已有些严峻，我才允了他跟随破军一起去，却不想他竟拉上了你。而你委实聪明了些，怕你有所误解，我这才告诉你。当真是失策啊……”

　　玉衡沉吟片刻，似乎想说什么，却犹豫再三后选择了缄口不言。

　　东皇太一却看了出来，嗤笑了一声后自嘲道：“我活了这么长的时间，怎还会在意虚名？不说破，不过是因为不能说罢了，而我也只能言尽于此。”

　　说罢他站起身，踱步至亭外后停下，背对着玉衡说道：“对了，东君的小徒弟前些日子来找你，你不在，她便在北天殿住下了。”

　　玉衡闻言眼角一抽，只觉天灵穴一阵刺痛。

　　他非常怀疑帝君在说这话时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东君的小徒弟名曰菀桃，因长着一副楚楚动人的娇俏模样，很受东君疼爱，再者她年纪也不大，九重天上的诸神平日里也宠着她。

　　三年前东君来找天玑切磋时，让随他而来的一干弟子自行逛逛，于是菀桃就无意撞见了懒倚在水榭上小憩的玉衡，瞬间怦然心动，从此隔三差五地就要往北天殿跑一趟，扰得玉衡不胜其烦。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站起身来，朝北天殿走去，可迈出的步伐却失了几分往常的从容。

　　而此时，天枢阴恻恻地看着眼前这个坐在藤椅上，抱着白虹不撒手的女仙，淡淡地问道：“她是谁？”

　　瑶光面皮一抖，将跳到嗓子眼的心吞了回去，瞅了瞅他，小声地回道：“东君的小徒弟菀桃，喜欢美人哥哥来着……”

　　他转眸看向她，骤然笑了起来：“怎么没跟我说？”

　　你没问我也记不起来啊！

　　瑶光在无形的压力下几乎要哭出声来：“对……对不起……”

　　他不再多言，掀袍跨过门槛，走到了菀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蔑地说道：“未经主人允许就登堂入室，仙子可知‘礼义廉耻’四字怎么写？”

　　一旁的瑶光无语凝噎，心道：“小哥哥你太直白了，好歹给人家留个脸面啊！”

　　菀桃愣了一下，旋即涨红了脸站起身来吼道：“你可知我是谁？竟敢如此放肆！”

　　天枢勾唇一笑，一只手从她怀中提起了白虹，然后重重地扔到了地上，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不过是个没有尊号的小仙，还敢在本星君面前大呼小叫。”

　　随着他语气的加重，菀桃的骨头被捏得生疼，可任凭她如何使用神力，也始终被牢牢桎梏着，于是只能挣扎着说道：“你……你是……”话音还未落，她的余光便瞥见站在一旁有些焦急的瑶光，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大声喊道：“瑶光妹妹！救……救我……”

　　瑶光正欲开口，却在看到天枢平静的眼神时，吓得退后了几步，扭过头去看屏风上的山水。

　　笑话！小哥哥连着被刺激了两次，心中的闷气正没地撒，她可不敢去触这霉头！

　　天枢凑近菀桃，轻声讽刺道：“那是我的妹妹，可不是你的……”他顿了顿，又接着笑道：“廉贞星君也是我的，懂了？”

　　看着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身体也不住地颤抖着，他稍稍拉开了些距离，盯着她欣赏了一番后，眉眼舒展开，伸出一指抚过她白皙无暇的脸颊。

　　“长得还真不错，我都有些舍不得了……”旋即他面色一沉，厉声说道：“那就只能毁了！”

　　说罢他手指用力一划，眼前的佳人惨叫一声，鲜血顿时从脸上渗出。他正准备再划一次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在干什么？”

　　他身形一晃，松开了扣住菀桃的手，转身微笑着唤了一声：“三哥。”

　　玉衡冷冷地看了一眼已被吓得缩在墙角，抱紧了白虹的瑶光和笑得一脸无害的天枢，快步行至菀桃面前，在看到菀桃花容失色和满脸血污的模样时，语气更是森冷：“天枢，你疯了？”

　　他垂下眼眸，藏于衣袖中的手已握紧成拳，开口却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此事是我所为，我自会向东君告罪。”

　　玉衡俯身看了看菀桃的伤势，将灵气运于指尖，随即释放了出来，那条不深不浅的伤口便渐渐愈合。

　　似是已感觉不到疼痛，菀桃抬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认无碍后便含泪扑进玉衡的怀里，委屈地抽泣起来。

　　玉衡本要躲开，却又生生按捺了下来，只是身体变得甚是僵硬，呼吸也急促起来。瑶光不由地惊呼出声，又立即捂住了嘴。

　　天枢察觉到不对，转身望去，登时勃然大怒，正欲出手时被玉衡拦下。

　　“三哥！”他气得吼道。

　　“你还嫌闯的祸不够大吗？”玉衡疾声呵斥道。

　　他心头一凉，只觉全身都变得麻木不堪，连眼底的那道身影，也渐渐变得模糊、陌生。

　　明明只有他能触碰三哥的，怎么会这样……他不懂，为什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撕心裂肺的一幕，恍若陷入了一场噩梦。

　　可下一刻，玉衡却将菀桃推开，眼中的疏离与厌恶毫不掩饰：“承蒙仙子厚爱，廉贞受之有愧。今日之事实属意外，贪狼年少轻狂，我定会严惩不贷，烦请仙子勿对东君提起此事，以免东君忧虑。”

　　菀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恨声说道：“若我偏不呢？”

　　玉衡平静地看着她，淡漠地说道：“若你这般做了，方才我放入你体内的灵气便会瞬间要了你的命。菀桃，你别无选择。”

　　天枢呆愣在原地，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待菀桃哭着跑出去，瑶光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后，他方才晃过神来。

　　如春风拂过，眉间紧锁的岚雾被悉数驱散，那双明艳的桃花眼霎时亮了起来，他一把握住瑶光的手，用眼神询问着她。

　　瑶光眨了眨眼，又坏笑着朝玉衡那边努了努嘴，然后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过去。

　　他踌躇了一会儿，才慢慢挪了过去，谄笑着说道：“三哥，我——”

　　“若我再来得晚一些，你是不是就已经把她杀了？我且不管她如何惹着你，你可曾想过，伤了她会是什么下场？”未待他说完，玉衡怒斥道。

　　他缩了缩头，支支吾吾道：“我没想那么多……”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在殿中反省，何时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何时能离开！”玉衡顿了顿，又冷声斥责道：“瑶光！你见他做这糊涂事却不阻拦，此行亦是有错，罚你誊抄十遍清静经！”

　　说罢，他冷哼一声后拂袖而去，徒留天枢和瑶光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瑶光黑着脸问道：“我这是被迁怒了？”

　　天枢眼神涣散，喃喃自语道：“三哥为了我威胁别人？”

　　她有些生气，鼓着腮帮子吹了口气后抱怨道：“小哥哥，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好吗？你难道不应该先关心关心我吗？”

　　天枢无动于衷：“三哥为了我威胁别人？”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生怕他陷入了魔障。

　　似是察觉到她炙热的目光，天枢终于望向了她，启唇似要说些什么，她期待得笑了起来——

　　“三哥为了我威胁别人？”天枢继续重复道。

　　瑶光的笑意僵在了脸上，那双刚弯成月牙儿的眼眸抽了抽，长嘘一口气后望天长叹，人间的话本子中说的果然没错，爱会让人变傻，她那举止正常的小哥哥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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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做实验做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