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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摔痛了 ...

  •   厅中灯火辉煌,在黑夜中点起这样的亮的灯火之人,往往是有要等的人。江晚舟坐在灯下,腰背挺直,手里执着一卷书。只有温蝉衣知道,他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他从姚溪暮出门起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书卷没有翻动过一页。
      他在担忧,担忧什么呢?
      是不是害怕那个人不能回来?那个人曾经消失过,少主虽不顾险境亲自去寻找,但平时也未见得他因为此人的消失,而生出什么悲戚与伤感来。温蝉衣垂着头,低眉顺眼的斟了一杯茶捧到江晚舟面前,柔声道:“少主,请用茶。”
      江晚舟随手接过,又随手放到一旁,始终没有抬起眼睛,“你又不是不知,晚上我是从不喝茶的。”
      “是。”温蝉衣垂手立在一旁:“蝉衣心里紧张,竟然把这个也忘了。”
      “你紧张什么?”

      姚溪暮浑身浴血,眼前阵阵发黑。若不是暗香六合中轻功最强的白群前来接应,他恐怕撑不到这里就早已倒下。
      白群背负着他从打开的偏门回到宅院,姚溪暮扶着白群的肩膀,喘息着道谢:“白群哥哥,谢谢你啦……”
      “别说话,你的伤很重,快来!”白群慌着带他去疗伤。姚溪暮轻轻推开他,抬头看着厅中的灯火,“我得先去少主跟前复命。”
      我没有完成他给的任务?他会不会不高兴呢?姚溪暮能感觉到血液从他身上的伤口中不断涌出,带走热度与力量。痛苦让他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但是他还能够忍耐,勉力支持到走到江晚舟的面前复命。
      他急切的要见到江晚舟,却在门外踟蹰着,他害怕见到江晚舟失望的眼神,因他的失败更加的凌厉,竟然伸手不敢打开房门。
      房门里,江晚舟和温蝉衣正在说话。
      ——“你紧张什么?”
      ——“他杀的是我的仇人,他是去为我复仇,我当然紧张。”
      温蝉衣的这句话充满了怨毒与愤恨,似乎是从牙缝里迸出,丝毫不同于往日的和声细语。
      姚溪暮捂住胸口,等着江晚舟搭话,想听他会说什么,他会否认吗?会呵斥吗?就像对我一样。
      他的心跳的很快很快,胸口上的血液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间溢出。然而他没有听见江晚舟的否认与呵斥,江晚舟什么也没说。白群看着着急,上前搀着姚溪暮,一把推开放门。
      江晚舟眸光幽深,一如他的心,看不分明。
      “少主,属下不力,未能手刃俞太师……”姚溪暮颤抖着说出这句话,将身子靠在白群身上,才勉强没有跌落在地。
      “什么?!”温蝉衣比江晚舟的反应更大,起身带翻了茶盏,茶水连汤带叶淋淋漓漓的洒了他一身,他恍然不觉,只喃喃道:“失败了,失败了……”声音猛然拔高,尖利如刺:“你竟然没有杀了俞长安那个老匹夫!”温蝉衣望着门开,眼睛都直了,沉寂片刻,他忍无可忍地冲出门去,却被江晚舟一把扯住,江晚舟冷冷的开口:“你去干什么?去送死吗?”
      白群看他添乱,急地直跺脚,弯腰抱起姚溪暮,“少主!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姚少爷疗伤啊!”
      姚溪暮的伤势看起来严重,其实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但是失血过多,极是虚弱,已经彻底昏迷过去。
      小心剪开被血糊住的衣裳,清理皮肉翻开的伤口,撒上金疮药。白群穿针引线,熟练而轻快的替他缝合。昏迷中的姚溪暮颤抖了一下,喉咙间发出模糊的呻-吟。
      穿刺皮肉的疼痛,让他醒转过来。
      他仰面朝天的躺着,无力再动,轻轻的“嗷”了一声。他看着白群,忐忑问道:“少主生气了吗?”
      “没有。”白群撤了针线,又仔细的在他伤口上撒了一层药。
      这药是乌谨特别研制的,对于皮外伤有奇效,就是疼,疼的要命,仿佛刀劈火烧。姚溪暮咬牙蹙眉,稍一松口就流泻出一声嗷呜,他忍不住要说话:“让少主千万不要亲去,俞太师身边有高手,武功与他相当。”
      白群摇摇头,替他掩好衣襟,“想多啦,少主不会亲去的,你只管好好养伤。”
      门开的声音响起,姚溪暮忍痛半支撑起身子,咧着淡色的嘴唇,“是谁来了?”
      “诶诶,不要乱动!”白群将他轻轻放倒,盖上被子,非常严肃的告诉他:“再动又会流血的。”他看见姚溪暮眼中的盼望如同风吹过沙堡,迅速的塌陷下去。白群扭头看了来人,是暗香六合的山吹与墨离。
      两人前来送饭,站在一旁劝慰姚溪暮。
      山吹不太会劝慰人,张口就说:“江湖中受伤流血是很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
      墨离比山吹好不到哪去,搭腔道:“是啊,姚少爷也不是没受伤过,这次看着严重,但都是皮肉伤,不会死人的。等你好了,我请你喝酒吧。”
      白群看他俩说的越发不像话,连推带搡将两人撵出门去,转身做到床沿,将药膳喂给姚溪暮吃了,又劝慰道:“姚少爷年轻,身体强健,过两天又生龙活虎了。青阳使的这个药就是敷上去的时候疼一点,但是药效很好,还不会留疤呢。”
      “我师父的药,当然很好很好。”姚溪暮隐忍着什么,最终没有忍住,开口问:“白群哥哥,少主来过吗?”
      “来了又走了。”白群补充一句:“他怕温公子干出傻事来,在书房守着。”
      “白群哥哥,我想睡了。”
      “是该睡,好好睡,有什么就叫我,我在隔壁。”白群替他掖好被子,吹灭床头的蜡烛,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姚溪暮闭上眼睛,眼泪却从眼角处缓缓的流了下来,他睡在自己的房间,和暗香六合同住在西厢房。他以为受了伤,会格外受到优待,至少江晚舟会把他安排在自己的房间里,但是没有。
      江晚舟要他杀俞太师的用意他从来没有想过,少主一向以大局为重,轻易不会下决定。然而刺杀俞太师,是原本江晚舟想要亲去的。
      他没去,因为我回来了。姚溪暮的头脑因为疼痛显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其他的用意姚溪暮猜不透,也想不到,他只听到温蝉衣亲口说,俞太师是温蝉衣的仇人。
      江晚舟让我替别人报仇?
      姚溪暮有点想笑,就真的笑了,笑的牵动伤口,冷汗直流。他不带一点感情的想着:我还有血海深仇,他不帮我报,也从来不提,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却想过要亲自帮温蝉衣报仇。温蝉衣要去报仇就让他自己去啊,自己家的仇凭什么让我去报?那个俞星野的武功太高了,我差点死了,江晚舟知道吗?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一眼?
      我未能完成任务,他还是生气了。作为死士,未能完成任务,理应受到主人的惩处。少主没有关我没有罚我,没有勒令我自尽,已经算是仁慈义尽,我尽还奢望着他来看我么?
      姚溪暮愿意为江晚舟卖命,可是豁出命去的同时,他还必须要竭尽全力的活着。大仇未报,父母的鲜血浸透了彼岸的土地,开出鲜红妖异的花朵,摇曳着,阻止他迈出那一步。
      如果自己的大仇未报,倒为旁人复仇死了,那算什么?
      心又疼起来,同肩上的伤口一样,如浸滚油,如置烈火。
      为什么呢?明明没有伤口啊,怎么会疼呢?
      姚溪暮意识模糊起来,往事一帧帧飞速的在他脑海中闪现,不受控制。
      ——甄妈妈的血,娘的血,血染的天地。
      ——父亲让他读书,他站在庭院中的枇杷树底下摇头晃脑地背着《论语》,那枝头的胖画眉听得不耐烦,一撅尾巴,往他的新衣上扑棱棱的拉了一泡鸟粪。
      ——乌谨歪着脑袋坐在庭前看他蹲着马步,捏着雪白的莲花豆,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扔。
      ——“好弟弟。”江离手里紧紧抓着他交给她的小瓷瓶,双目含泪道:“这是好东西,别的地方都没有的。”
      ——李晖茂拉着他,小心翼翼地走在深黑的密道中。
      ——枝头上粉红桃花翻飞,蓝翅蝴蝶翩翩舞动,这是雪屿坞的春日,谷晴柔坐在古松树下,面前有一壶酒,一把琴,一卷书。
      ——江晚舟举着玉兔灯笼走到他的面前,说:“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姚溪暮心里着急,他说我是姚溪暮啊,我有信物能证明。他将周身摸索了一遍,心急如焚,喃喃道:“我的信物呢,我的信物呢……”
      他扑上去攥住江晚舟的手:“晚舟哥哥,我是姚溪暮啊,我带了信物来的……”
      江晚舟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眼冒金星之际,更多的耳光铺天盖地的袭来,姚溪暮抱住头脸,呜呜大哭:“晚舟哥哥,你别打我!”
      他听见江晚舟冰冷的声音:“姚溪暮,天生的坏胚子,一路偷鸡摸狗撒谎骗人,扮叫花子装孙子,结识的也是些巨盗贼猫。”
      “不会了,我不偷鸡摸狗撒谎骗人,再不会了!”姚溪暮哭着扑上去,江晚舟往后退了一步,任由姚溪暮跌倒在尘土中。
      姚溪暮伸出手,想要抓住江晚舟的手,可是他变得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土中,怎么努力都够不着江晚舟的指尖。
      “晚舟哥哥,你拉着我呀,我摔的好痛。”
      “你摔痛了,就不要再跟着我。”
      我好痛,浑身都痛。姚溪暮发着烧,昏昏沉沉的想着:我是不能再跟着你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摔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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