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感》颜十欢

9、尾随者

　　“你好，我想了解一下这家人的情况……”

　　“……你认识这个小男孩吗？”

　　“你好，请问你认识这个小男孩吗？”

　　在走访了被害夫妻的左邻右舍之后，吴彦终于从第十一户人家的口中问出了一些消息。照片中的小男孩早在凶案发生的四天前就去了一个亲戚那里玩，至今未回。

　　吴彦擦了擦汗涔涔的额角，尽量摆出温和无害的笑容询问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那，老人家你知道那个亲戚叫什么名字吗？”

　　老人睁着一双混沌不清的眼睛，仔细端详了照片半晌，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过了许久，他才缓慢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世道，不太平啊……”老人含含糊糊地说着，颤巍巍地看着吴彦，“孩子，我看你身后有一个阴影跟随，想必……要有祸事发生啊。你最近是不是撞了什么邪啦……可要找个得道的高人，好好驱一驱邪……”

　　吴彦原本在听到“要有祸事发生”的时候心里一震，莫名带了些惧怕，但当老人拉着他的手唠唠叨叨啰啰嗦嗦说了一大串“驱邪才能平安”“让那鬼安心投胎”等等不知所云的东西之后，他终于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好不容易把老人哄回去，关上了门，吴彦摇头叹了口气。他在寻找被害夫妻儿子身上花了太多时间，但他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他，他必须要尽快找到那个小男孩，不然他一定凶多吉少。

　　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吴彦收起记录本和签字笔，寻思着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虽然他每天都要穿过那片废弃的坟场，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但他还是不习惯……

　　转身的一刹那，一个黑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随即缩在了楼梯的转角处。吴彦一愣，鬼使神差地想起刚才老人拉着自己唠唠叨叨说过的话——

　　“孩子，你身后有一个阴影跟随，恐怕要有祸事发生啊……”

　　吴彦僵在楼梯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漆黑一片的楼道，别的什么也看不清。而他却仿佛能感到，那个阴影蛰伏在暗处，静静窥探着他。那目光不带恶意，但却也不带友善，就像他只是一个稀奇的物品，正摆在三楼平台处任人观赏。

　　楼里安装的都是自动感应灯，一分钟没有声响就会熄灭。吴彦死死盯着楼梯的拐角处，忽地想起自己的脚下就是那对被害夫妻死亡的房间，那里面有着两幅只剩一半尸体的骨架、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还有两张没了一半皮肉的脸，以及黑洞洞的眼眶。

　　他不由自主地有些哆嗦。

　　无论拥有怎样强大的“第十感”，他的本质依然是个普通人。他在过去的时间里始终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接触普通人的世界……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对鬼怪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就像兔子见了狼，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一片静谧之中，忽地传来了一声“哒哒”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滚在了楼梯的拐角处。这声轻响惊动了二楼的感应灯，冷色调的灯光亮起，照亮了整个二楼。

　　二楼空无一人，仿佛之前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只是吴彦自己的错觉。但吴彦知道，那并不是错觉——

　　一枚铜质搭扣正静静地躺在拐角处，和他衣袋里装着的那个、案发现场小张公文包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吴彦走上前去，将它拾起。它冰冷光滑的一面朝上，反射着冷冷的灯光，就像一只冷冷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你逃不掉的，吴彦。

　　吴彦将这枚铜质搭扣握在手心，皱着眉像是在思索些什么。过了片刻，他把搭扣放进衣袋，向楼下走去。

　　他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忠实地伫立在夜色之中。他骑上车，心里一刹那有了主意：无论是纸条还是搭扣，显然都表明了顾淳在找他。苏渐明曾经说过，也许他还会找上门来，而吴彦需要做的，就是主动送上门去。

　　就让他看看，顾淳到底拥有怎样的“第十感”吧！

　　打定了主意，吴彦蹬上车，向他们最开始见面的小巷骑去。风掠过他额前过长的头发，他的衣袋里揣着那张沾了血的纸条和那两枚搭扣。随着他不断接近那条小巷，他的思路也逐渐清晰起来，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及时在巷口刹住车，吴彦从自行车上一跃而下。这条小巷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警戒条封住，而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弯下腰，从警戒条下面钻了进去。

　　一股腥臭气扑面而来。

　　吴彦一步一步，走向巷道深处。街边暖黄色的灯光被他逐渐抛在身后，被黑暗一点一滴吞噬殆尽。他的鞋踏在石砖上，在幽深狭窄、昏暗无光的巷道内发出“哒”“哒”地轻响。

　　然后，他停下了脚步。

　　腥臭气愈发浓重，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接近了小张当初的被害现场。这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孤灯，冷冷地伫立在那里，映照出地上一道蜿蜒曲折的血迹，一直被拖向巷道更深处的黑暗中。

　　小张就是被一路拖过去……

　　吴彦不由自主地跟着那道血迹，一步步迈进更深处的黑暗。不远处依然伫立着一盏昏黄的灯，将四周不过三平方大小的地方照亮——四面墙上溅满发黑的血迹，腥臭气像是一把大铁锤，迎面重击了吴彦一下，让他忍不住一个趔趄。他骇然看着满地的血迹，不敢相信这些血都是从同一个人身上流出来的……如此恐怖的出血量，只怕小张当时……定然无比痛苦吧。

　　忽然，墙角的暗影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啜泣。吴彦一惊之下，不由得厉声喝道：“谁！？”

　　“呜呜……”

　　阴影里传来更加明显的小孩子的啜泣声。吴彦小心翼翼地靠近两步，发现是一个小男孩，蜷缩在墙角，头埋在双臂里，坐在地上。

　　“我想回家……”他低低地哭泣着。

　　吴彦注视着他，只觉他有些莫名地熟悉。过了片刻，他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这好像是被害那对夫妻的孩子！太好了，他还活着……

　　没有多想为什么本该在这里的顾淳并没有出现，吴彦向那孩子伸出手，尽量放软了声音：“别怕，哥哥是来带你回家的。”

　　“真的？”小男孩惊喜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可怜巴巴的小脸。他满脸期盼地望着吴彦：“我可以回家了？哥哥他……同意了？”

　　“什么哥哥……”吴彦蹙起眉，心里那个猜测愈发清晰起来。但无论是什么猜测，此刻都必须放一放——他要赶在顾淳之前，带走小男孩！

　　然而就在此时，巷口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哒”“哒”地向他们这个方向一步一步靠近，像微笑的死神，在黑暗中向他们展露出充满嘲讽的笑容！

　　吴彦心里微微一沉：在那栋楼时他以为那个尾随者——那个“阴影”已经失去了对他的兴趣，没想到，他只是把自己隐藏得更深，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再放出尖利的爪牙。

　　“好久不见，吴彦。”顾淳带着得体的微笑，出现在黑暗之中，踏着昏黄的灯光和满地干涸发黑的血迹向他们走来，“是时候正式介绍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