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妇》一地梨花夜微凉

89、皆杂事

　　出去小住，要收拾的东西其实并不少，但这些个东西都只需底下伺候的人费心就是，并不需要叫蔻娘蕊娘她们多管些甚么，顶多就是有哪些个格外钟意的东西，想带出门的，跟焦桐紫袖她们说一声也就是了，并不费这两个做主子的甚么事儿。

　　真正需要她们费心的却是大夫人那儿。

　　先前早已说过，大夫人对荣娘这一胎十分之挂心，只是身份所限，到底不好亲自跑到容府去照料，因此听闻女儿想把两个妹妹接过去作伴的事儿，她是深觉大合她意的。

　　一心促成那自是不必说的，只是这事儿成了，那好歹也该消停了罢？大夫人却不是，她一转念倒又起了个新主意。

　　她想蕊娘同蔻娘并不通养胎之道，原先也只是盼着她们过去女儿能更开怀些，总之是与养胎有利这已是足够了。

　　可现下么，她略一思索又觉得不通也并没有甚么呀，左右这两个侄女儿都是十分伶俐的人儿，她这里现说一些，叫她们记下，女儿那儿有甚么不对的地方她两个也能规劝一二不是。

　　大夫人是一腔爱女之心，蕊娘蔻娘从前受过长姐教导，亦受过大夫人不少恩惠，总之这母女两个待她们都不差，细想一想却也觉得并无甚么不妥，到底也能帮上些忙，因此也就这般赶鸭子上架了。

　　她们两个想的很好，左不过是小记一些东西，她们记性也还不错，没必要为这个驳了大伯母的意。

　　可谁知这一回，她们两个倒是被这好记性给误了呢。

　　先时倒还好，的确只是些细节的地方，她们记也就记了，说不得将来还能惠及自身呢。可哪里想到大夫人见她们能记下这些个琐碎的事情，大喜过望，一时又是想若是两个侄女儿能记得更多，岂不是对女儿更加有利？

　　因此到了后头，她们俩是越记越多，也越记越杂，每日里都要往大伯母那里走一趟的，便是哪一天想要躲懒歇一阵儿那也是不行的，容不得她两个拖多久，大伯母那里的婆子就来了，虽是一脸笑意的请她两个过去，话里却是半分都不许推辞的意思。

　　很可以说赶得上晨昏定省了，每日里都去，竟连半点给人歇息的时间都不给的，倒比去温先生那儿进学还要累上几分，好歹温先生那儿学的是琴棋书画，本是风雅之事，再者又不是日日去的，小娘子们也只当是陶冶情操倒也罢了。

　　蕊娘同蔻娘都是不能逆着性子来的主儿，越是逼她们做甚么她们就越是不喜，也越喜欢唱反调的。

　　要说若如原先大夫人所言，她们帮这个忙本是应当应分的，并无甚么不妥。

　　可到如今了，大夫人却这么折腾她们，倒像是把她们当作婆子嬷嬷一般调，教了，这两个心高气傲的小娘子就很是不满了。

　　怎么说大夫人也只是伯母罢了，就当真是她两个的母亲这般，她们两个只怕也要不开心的，势必要想法子劝上一二。

　　又怎可能心甘情愿的容大夫人说三道四呢，更别说大夫人这招之既来挥之既去倒是把她两个当作甚么人了？

　　一么，她们并不是任人驱使的性子，大夫人这言行又实在超出了原先她们所能容忍的范围了。

　　二来她们只听大夫人同她身边的婆子一股脑儿的把甚么相冲告诉她们，却又不说为何，这些子东西全是她们两个死记硬背下来，记是记下了，可谁也不能担保脑子一乱，自己就绝对不会弄错不是。

　　若是她们这里一错，连累的长姐那里出了甚么差错，那倒又是她们的不是。若是她们明哲保身，怕记错而不说甚么，到头来长姐那里有个万一，大伯母却又要问她们教过的东西因何不说，那又得要叫她们两个担责了。

　　细想一想，本不干她们两个的事儿，好端端的倒像是把长姐这一胎的干系全托到她们身上了，好她们未必能占着，若有甚么不是却都与她们两个相干。平白无故的，这样的责谁肯担呢。

　　两个小娘子细想下来，既是叫苦不迭，又因这些事层层堆叠下来，却也对大夫人生出了诸多不满。大伯母待女儿是一番好意，可这多出来的事却尽在她们头上了。

　　心里自然是十分不情愿的，但这事儿本是她们对大夫人应承下来的，一时并不好撂挑子不干。若要说不往长姐那里去住了，这话又实在是说迟了，已然来不及改的。

　　但若是要到祖母那里叫苦也是不妥当，一是这等子小事本没有必要，二来未免叫大伯母觉得她们两个跑去上眼药，到头来却是她们里外不是人了。

　　但这事儿却又不能不解决，否则还是要殃及她们自身了。

　　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两个多少也是有些智谋的人，姑且把她俩凑堆儿算作一个诸葛亮的。左思右想之下，蔻娘同姐姐虽没有想出极好的主意，但到底也有了应对之法。

　　说来说去，既是大夫人忽略了，却也是她们两个不经事了。大夫人那儿既有深知此道的嬷嬷，又何必非要叫她们两个学成个半吊子再去大姐姐那里卖弄？

　　两人一合计，便觉此计尚可，于是改日再过大夫人那儿去时，便故意将几个相近的东西给说的模糊不清，待大夫人问起时便存了心思道：“我们两个到底是小辈，不经事，虽说能记个囫囵，但到底说不详尽。”

　　一时又是犯愁：“若是别的倒也罢了，可这与身子相干的事情又如何能只知道个大概呢。”蕊娘同蔻娘两个不说是甚么做戏高手，但这样演来却也是情真意切。

　　她俩不说赘言，只是一意表现出对自己所记不熟的担忧，又少不得着重提了几句后果。听两个侄女儿这样一讲，大夫人果然不见疑心，只是也当真如她们所料一般开始发起愁来。

　　蔻娘见机，先是看了蕊娘一眼，两人心里都略有些底了，她便开口，装作不经意道：“要是能把嬷嬷带去，时时指点我们两个就是了。”蕊娘听罢，也是会意的连声附和。

　　她们并不敢直接把自己的主意说出来，倒怕大伯母多想，因此只好来了个迂回的法子，且看看有没有效，若是没有那么再下狠招倒也不迟。

　　蕊娘同蔻娘意有所指，说起话来自然有些偏向的，更何况大夫人到底是当家夫人，并不是全然不懂事的，且听她两个这么一说，心亦是一动。

　　她原先是想着荣娘身边已有个嬷嬷，容老夫人同容夫人那儿又时不时提点女儿，已是十分尽心，她这里若是大张旗鼓的再送去一个总是不太妥当，因此才存了要把两个侄女儿教出来的心思。

　　可现在想一想，她们两个到底是小，并不妥当，若是让那嬷嬷顶了照顾两个侄女儿的名儿一道儿过去，哪怕待不长久呢，到底也能看顾荣娘那儿一阵子，岂不是比两个侄女儿更加得用么。

　　大夫人心里存了这事，因此一时倒也不想着要拘着蕊娘和蔻娘，便温和笑着道：“这倒是我急糊涂了，你们两个的记性已然很是了得了，再多记下去一时也记不住，并无甚么益处的。”

　　便打发她两个回去，此时因她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陡然发觉自己倒像是白折腾了她两个一场，又想这新主意若是要成那到底还要托两个侄女儿的名儿呢，一时便很是不好意思，便连忙叫了儿媳同身边伺候的从库房里收拾出一大堆衣料子同些个首饰珠子再往蕊娘蔻娘那里送去。

　　要说蕊娘同蔻娘并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儿，你要是先跟她们表明了干这一档子事便有多少东西回赠，那她们两个必是不会干的，又不缺东西何必白辛苦自己一遭儿。

　　但大伯母回过神来还记着送东西来，这倒不是别的，而是她会做人，若是换做四夫人，她指定儿是装傻当不知道。

　　蔻娘她们不贪小便宜，但见大伯母还记着她两个的好儿，心里存的那点子气到底是消了不少，不说完全不记着这事儿了，但到底是舒坦了些。

　　大夫人那厢动作很快，敲定了这主意便又寻了姐妹两个一回儿，倒把那嬷嬷的去处给安排的好好的。

　　这原就是蕊娘蔻娘两个起的鬼点子，只巴不得能成呢，现下自然不会说甚么不是的话儿，免得又要被大夫人逮去被那些个玩意儿，又是惹祸上身，谁肯干呢，因此是忙不迭的应下来了。

　　只是听大伯母说除了些许时候叫那嬷嬷在长姐身边待着，余下时候仍旧在她们身边伺候的时候。两个小娘子自是敬谢不敏了，虽知道大伯母这是不白叫她们两个当了幌子，好歹也给她们些好处的意思。

　　但一是她们身边的人儿都还得用，这嬷嬷又是大夫人身边的，不知根不知底，就是大夫人有心打发她来伺候，她们也不敢收不是。

　　二来她们却也是当真不想再趟这浑水，因此姐妹两个对视一眼，立时便拿定了主意，等到了容府直接便把这嬷嬷打发到大姐姐那里，她们两个是万万不能沾手的。

　　只是这话就没必要说的太透了，只说是：“我们两个身边并不缺人，嬷嬷在我们这儿却是大材小用了，并没有得用之处，到底还是在大姐姐身边才是最恰当的不是。”

　　这话说的很得大夫人的心意，这本也是她的意思不是，因此心里眼里看这两个侄女又满意上两分。虽说她的喜好对蕊娘蔻娘来说实在不是太紧要的事儿，但既然能得别人的喜欢那谁都不想被讨厌不是。

　　两个丫头又不傻，出来了私底下还笑道：“从前只当大伯母公正持重，当家是一把好手，也向来稳妥，如今倒为了大姐姐的事儿忙的失了从前的几分性子了。”蕊娘这一席话说的很是感慨。

　　蔻娘便问她：“还觉着不好么？”要说前些时候大伯母一番话倒累得她们那样，心中自然是不满的，但如今事毕了，倒也可以算作一笑泯恩仇了，她一时倒还担心蕊娘很记着仇呢。

　　蕊娘却是摇头：“瞧着倒多了些人气罢了。”蔻娘听这是好话，也就唔了一声，不再说了，倒是扯着她又说起大姐姐的事儿。

　　荣娘琢磨着叫她们收拾东西五六日总是尽够了，事实也却是如此，左忙右转的倒也不知道做了甚么，这定下的日子便已然到了。

　　虽说容陈两府都在京中，且距离很不远，但怎么也没有叫小娘子们自个儿出了门过去的，到底还是要人陪一遭儿才是。

　　大夫人自是不必说的，她既是当家夫人又正是荣娘的母亲，于情于理她都该帮着送一趟的，更何况借着这事儿她倒还能去看一看女儿呢，自是再好也没有了的事情了，她怎么也不会说不的。

　　大夫人倒也还罢了，只她瞧着长子陈端恰巧无事，心思一转倒也把他给捎上了。

　　长孙陈端在这府中出名并不是因他多有几分才干，而是他为人十分得人喜欢，太过明白这孝悌之义了，上敬长辈，下友弟妹，为人十分宽和而又不喜惹事，就是蕊娘蔻娘这些个和他没有太多接触的堂妹也是喜欢这位哥哥的。

　　再不说远的，就说陈端这性子，大夫人要使唤他，这做儿子的自然是不会不应的。毕竟是去瞧他嫡亲的妹妹不是，只他倒还不忘了蔻娘蕊娘这两个妹妹，见着她们亦是好一阵儿嘱咐关心。

　　细微之处才最见人心，这实在不能不叫人觉得他很有长兄风范。

　　要说她们家比京里头其他人家都要好的一点，那便是长兄和长姐都是友爱弟妹的性子，家中因此也少去了不少争端。

　　只这兄妹两个之间却又很有些不同。荣娘是自身才能出众，远凌驾于众姐妹之上，因此管教起妹妹们亦十分叫她们信服，是当之无愧的长孙女。

　　可长兄陈端么，他人自是好的，蕊娘蔻娘也是喜欢他的，却也实在没法违心的说他的才干是府中郎君里头一份儿的。

　　蕊娘对着蔻娘自然是直来直去的：“若论为兄之道，大哥哥当真是名副其实的。”他善为兄自长是好的，可光有这品行却是万万不够他支撑起这份家业的，到底是才能上差了些。

　　蔻娘亦是如此觉得，末了再想想自家的兄长，便只觉两个哥哥若是能换一换就最好了，但再一想，这一换倒把自家兄长给换走了，又觉得这实在是个馊主意，便不再想了。

　　这里头的长幼之分就如同朝上的立长立嫡立贤一般，纠葛就有些大了，两个丫头说笑了一句也就罢了，并不再说。

　　蕊娘是因她无嫡亲的兄弟，左右好坏都与她无关，因此无心。蔻娘却是因自家兄长之故怕招了人眼，因而也不欲多说。

　　可心里总觉得这里头怕是要生点事出来的。

　　但此一时还风平浪静，这又不是她们两个能管的事情，索性也就抛开去，眼不见心不烦，倒又说起大夫人此举来，不免笑言：“大哥哥不知道咱们闺中的弯弯绕绕倒也罢了，咱们又如何看不明白呢。”

　　大夫人如此劳师动众到底也不过是为了给大姐姐撑撑场面罢了。娘家人多，且个顶个的管用，这才是出嫁女的底气呢。

　　这场面撑没撑起来，荣娘身在内宅中自是不太清楚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她知晓母亲兄长同妹妹都来了时，到底是无由的多了一份安心，很是松了一口气，心中却道，这会子我这主心骨倒是稳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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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今天没什么事，正好有灵感，所以先码字了，长长一大章，厚厚的。大家有没有被我吓到，难得这么早更新的说。
其实，大哥哥真的是个好人（好人卡），只是emmm。。。可惜了
我先去补眠啦，起来还要补作业呢，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