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趾离》荆之薇

10、章八 孽见

　　梦神趾离守着渊薮度过了漫长的年岁，她每日小憩时，必将站在返魂树最高的那根枝儿环望渊薮，跟看戏般看世人光怪陆离的梦境，看罢便朝凡间的方向远远眺望。
　　那里有她的故乡。
　　她曾是个不起眼的凡人。
　　一世出身不好，心比天高，想的比做得多，没什么被人赏识的真本事，到头来一事无成，活得艰辛，怨天怨地，临死前想通透了，都愿自己没去争取，不够努力。
　　又一世，出身一般，拼命三郎似的，做什么都有始有终特带劲儿，无奈脑筋不好使。临终前思来想去，是天公不作美，好在有什么本事使什么本事，学而不厌，忙而不倦，知道自己忙的是什么，又为什么在忙，苦中有乐，倒是无怨无悔。
　　再一世，不是大富大贵，但要什么有什么，求什么得什么，顺遂得不像话。一切来得太容易，反倒没什么意思，几度伤春悲秋，把自己的小命给搭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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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过道，修过仙，与成佛成魔擦过边儿，曾丧命于大规模的战乱差点成了魇，每一世都差点儿，没一世能让她圆满。一世一世积了不少怨。
　　不知得了什么造化，稀里糊涂被选为渊薮之主，在渊薮经历了这样那样的苦楚，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除了受着别无它法，她所有的辉煌都是一笔笔磨练的累积。
　　岁月奔流，她大彻大悟，无欲无求，成了超脱三界之外，不问世事的梦神趾离。说她存在她即存在，说她为虚幻，她便像渊薮之地的存在一般，只在世人的美梦中出现。
　　这一切在梦神趾离瞥见旸虞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爱欲在一眼间燃烧成不灭的执念。
　　那一刻起，梦神趾离就暗搓搓地想要跟他好。
　　那时候，旸虞还未有魇少之名，只是无人问津的魔王侧妃次子，被梦神趾离误闯了梦境。
　　爱欲来得太快，梦神趾离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立马拿出女皇的架势毫不客气地命令：“喂！本宫欲与你在一起。你可愿意？”
　　“不得闲。”旸虞看也不看。
　　居然不得闲！可鲜少听闻了呢！不为权贵折腰？
　　有骨气！
　　高傲的梦神直接想歪。
　　“本宫可是梦神趾离。”
　　“那是谁？没听过。”
　　“你看看本宫就知道了。”
　　“不得闲。”
　　梦神不恼，耐着性子说了番梦神趾离是谁，边说便觉得自己很美很厉害，这人不喜欢她根本就不可能。
　　说完觉得自己太过趾高气昂了点，咳了两声，说：“本宫没什么架子，很好相处。”
　　这叫没架子？都架上天了，不好好做她的神仙来招他做什么，自讨没趣。
　　旸虞懒得搭话。
　　“本宫会好好待你，你有何心愿，本宫助你达成。”
　　“请你消失，这点可以帮我吗？”
　　“办不到。”
　　“那能不说话吗？”
　　“办不到。”
　　“恕我无礼，姑娘再这样我就醒了。”
　　“这点本宫可以办到，本宫会让你睡得沉一点。”
　　“！”
　　“本宫看上你了，想跟你在一起。你不可违逆。”
　　旸虞一时语塞。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的人！
　　“你不说话，是本宫太美，让你激动到说不出么？”
　　“！！！”
　　“不必太兴奋。”
　　“……”
　　“你叫什么名字？”
　　“……无可奉告。对你的倾慕，我表示十分感激，恕不能给出回应。”
　　“为何？你可是本宫第一个垂怜之人。”
　　他话已经说得非常决绝不能再明确了，她却还要问为什么？
　　她真是梦神趾离？
　　眼前之人与她口中描述的梦神趾离甚为不符。
　　这姑娘看着挺机灵，来头也不小，内里怎一个痴傻了得。
　　“你说话，能不能，去掉‘本宫’二字？”
　　“好，我答应你。这即是说，你愿意与我在一起了？这乃天大的好机会，你可要好好抓住。”
　　“姑娘，我直白说了，话说的重了请别介意。我不想做你垂怜的人，既然我已是第一个，请果断去找下一个，这才是明智之举。”
　　“就你了，一个足够。”
　　旸虞见多说无益，无论梦神趾离再说什么，他都不予应答。
　　一场梦而已。
　　旸虞没料到的是，一连好些天，一入睡就会遇到自称梦神趾离的人。
　　“你开始喜欢我了吗？我看了黄历，今天是良辰吉日。”
　　“没有”
　　“那明天我再来。明天你会喜欢我吗？”
　　“不会。”
　　“骗我。明天的事你怎么知道？今天我陪你过，明天我还会再来的，到那时候说不准你就喜欢我啦。我这样夜夜陪着你，你感不感动？”
　　“不。”
　　他烦得紧。
　　好话歹话她都听不进去。
　　驱赶不走，挥之不去。因为是梦，拿她无可奈何。
　　有她入梦，梦醒之后比平素累得多。
　　“我见不到你的时候想的难受，你会不会跟我一样？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白日里一定也想我了，所以你才会夜夜梦到我。”
　　旸虞被她的一句话点了个通透。
　　的确，他白天总想着如何摆脱她，一想到她的纠缠就头疼不已，不想了不就好了？
　　谁知这法子没用。
　　不管他想不想，都能梦见她。
　　“你怎么没有想我，我不开心。我可是想你想了好久，你是忘了对吧？白日里肯定有很多要紧事要做的，可能太忙了就把我忘了，我知道你经常不得闲的。我不怪你。为解你相思之苦，我自己跑来啦，是不是冰雪聪明？”
　　“……”
　　“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奇妙啊，看见你高兴得不得了。我们这就是在一起了吧？是吧？”
　　“不是。”
　　“你说为什么不是？”
　　“……”
　　“说”
　　“……”
　　“说呀说呀！”
　　“……”
　　“说吧说吧……”
　　趾离绕着圈站在旸虞面前索要一个答案，在梦里，旸虞躲无可躲。
　　“没什么可说的，说了你不会懂。”
　　“会懂会懂，说嘛说嘛！”
　　“两个人在一起，是心在一起。”
　　“这好办！”趾离拽过旸虞的双手，紧紧握住，“人常道，十指连心，我的手握住了你的手，手指交缠在一起，那我们的心不就连在一起了？”
　　“你！强词夺理，不可理喻。我不喜欢你，不想跟你在一起。”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凭什么不喜欢我，我是有哪里不好吗？”
　　“不是因为这个。”
　　“我可以等，我要缠你缠到你喜欢我为止。”
　　“随你。”
　　趾离变了身妖娆的打扮，热辣勾人，风情万种：“你喜欢这样的？”
　　“不”
　　趾离念诀换了身端庄的装束，雍容华贵，举步生姿：“这样的？”
　　旸虞摇头。
　　趾离马上又换了一身，这次清丽素雅，聘婷仙翩：“这样？”
　　旸虞干脆闭了眼睛。
　　趾离不死心，摇身一变，活泼可爱，灵动俏皮：“再看一眼，你是不是中意这样的？”
　　“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趾离的声音里带上了不明所以的委屈，“你眼中的我不足以令你心动？”
　　“心动，姑娘貌美无双，我挑不出一点瑕疵，找不出一丝一毫生的不好的地方。”
　　“这就可以了！”
　　“但是，心动又如何？姑娘，您要自重，您更要明白，您不是一个物件，不是看你好看就能恣意拥有的。远离那些只为你的美貌而想要和你在一起的人，请多三思，不可草率。”
　　“我没只因你的容貌就倾慕你。我就是知道我喜欢你，想要跟你在一起，我还没这般喜欢过谁。”
　　“……”旸虞已不想多说一句，多说一个字都费尽，但他不想这样下去，“你了解我吗？”
　　“了解了解”趾离点头如捣蒜，“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早就查得清清楚楚的了。”
　　“你过于轻佻，我不喜欢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原因。请你离开我的梦。我这么说，够明白了？”
　　“我哪里轻佻了？除了你我又没别人，你还是我第一个喜欢的，我怎么可能轻佻？我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喜欢你才好，没人教我。说我轻佻你高兴的话，那你就说吧，又不会掉我一块肉，为你掉块肉我也愿意！我没要求你马上就喜欢我，相处久了，你会慢慢发现我的好。我感受得到你的抵触，我也着急，这些天吧，我琢磨着这么着下去，得何年何月你才会喜欢我呀？我就请旁人指教一二，他们说只要为你做点事，救你几次，你就会爱上我了，要不我们试试吧？嘻嘻~”
　　“……”
　　旸虞阅遍典籍，拜师学艺，修习不休不眠的术法。
　　初见成效，坚持了三天没睡，他暗暗高兴了一把，嘴唇还未勾出明显的弧度，就僵在了脸上。
　　一道人影挡住了他的光，在他心上投下了浓重的暗影。
　　“旸虞，你是不是失眠？三天三夜没见可想死我了，三千年都没这般难熬。梦里见不着你，我又揪心得紧，就过来找你啦！我决定了！要为你做些事情！多给你一些感~动~以后我不只在你的梦里出现，力争随时随地都能给你解闷儿，听到这个开不开心？给点反应啊，不会是惊喜来的太突然高兴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