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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花月·之一 ...

  •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大人!您……您是说……”李嘉怔立当场,半晌,不敢置信地凑进门口,皱眉侧目向里看了一眼,脸色一变,又快步走到窗下再次看进去。

      他的不安之色越来越明显,旁边看守现场的几名差役也忍不住铁青了脸,窃窃私语起来。

      “……让人看的?特意剥皮挖眼给人看?!”

      “嘘,小声点!”

      “不、不会吧?那凶手……未免也太丧心病狂!”

      此起彼伏的低语声随风传入薛绮耳中,她抬脚迈过门槛,轻声说:“怎么不会?你们没听说过十四年前东郢‘惜花客’血案么?”

      几个差役都愣了愣,有两人年轻,当初只是不足十岁的孩童,自然对此茫然无知,但年长些的却立刻回忆了起来,霎时将清晨街上那一幕与早年听说的传闻联系了起来。

      那个凶残疯狂的凶手,可不就是摆明了要让人全来看看死人的残肢碎肉么!

      “可是,”一直跟着薛绮的姚中信酒意惊醒了大半,也忍不住开口,“那凶手不是早已伏法了么!难道是……”

      “鬼魂作祟”几个字他没说出来,但显然已有人这样想了,好几人脸色煞白,不自觉地左右看去,仿佛在这夜幕之下的风吹草动里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李嘉却双眉一立,斥道:“胡说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难道没有听过么!”

      即便这么说,他的神色间也透出了明显的焦虑:“大人,他们害怕也不是没有道理,您说,会不会真凶其实……并没有死?”

      最后几字他压得极低,几乎凑到薛绮耳边才说出来,像是怕人听见似的。

      见薛绮往旁边避开一步,漠然地回头看他,李嘉忙站直了,讷讷道:“下官不是怀疑朝廷,只是,时隔这么多年,若不是当时的凶手,谁还会非要用这种法子来犯案呢?”

      薛绮盯了他一会,点头:“你说的有理。”

      李嘉松了口气,却又听薛绮问:“你的意思是,当初抓错人了?”

      还没彻底吐出来的一口气就又噎回了李嘉的喉咙口,他白皙的面皮涨红,咳嗽了好几声,连忙摆手:“并非如此,绝非如此!朝廷已有定论,那贼人也已签字画押承认了,下官怎敢胡乱质疑!只是——”

      薛绮不说话。

      他便只好自己把最后半句补完:“只是,若是还有同谋漏网的话,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薛绮这才收回目光,淡淡道:“有道理,你若不说,我本以为是有人故意模仿作案呢。”

      李嘉一愣,又咳嗽起来了,苦笑道:“大人说得是,确实这样更……”

      更符合常理?

      恐怕并非如此——若是为了掩饰仇怨或者其他动机,为何非要选择这么一种血腥骇人的手段来模仿,倒是平白多了几分哗众取宠的意味,逼得官府不得不下狠力抓捕,并不利于隐蔽自己,而若就是为了令人恐慌、看朝廷笑话,那么又为何选在了这么一个边境偏远之地下手,若在京中或其他繁华之地,岂不更加便利?

      李嘉说到一半,或许也想到了这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至缄口不语。

      薛绮已进门走到了坐榻前。

      矮榻上铺了一层浅绯的软垫,早已被揉乱,乱糟糟地拧成一团,上面泼洒着大片的黑红色,浸透了垫子,似乎要就此渗进底下的木头里,旁边几只素色的隐囊凌乱散落,也都沾满了血,靠墙的一只上面还残留着道道血指印,可以想象当初死者挣扎的惨烈。

      薛绮掀开垫子一角,对照上下血迹形状,而后默然片刻,回头问:“这里应当就是案发之地,据我所知,官宦千金身边总有乳母婢女随侍,为何庞秀容那般挣扎,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李嘉忙也跟着回头:“快去问!”

      “不必了,”薛绮打断道,“我自己去问询即可。”

      说着,却不急着唤人,反而提灯驻足原地,又将四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间院落和寻常闺秀的住处差异甚大,更像是间建在后园小湖边上的水阁,三面环水,周围只有低矮竹篱围绕,由她来时的那条路连通外间,两旁树荫遮蔽,几乎将小院更深地隔离出来。在院中,书房等地设在了两厢,主屋十分小巧,以屏风、垂帘分隔为两处,内里是卧室,外间则陈设着小几长榻等物,看起来像是平时坐卧或会见亲近友人之处,而昨夜发生血案的,也正是这里。

      院中已被勘察了几遍,一名差役过来行礼道:“好叫大人知晓,小人几个并没用动过这屋子里外的东西,就是翻查线索时,不小心碰乱了几株花木。”

      薛绮:“唔,找到什么线索了?”

      差役赧然挠了挠头:“还不曾。那贼人倒像是长翅膀飞了一样,小人方才粗粗问过这府里的家丁,竟没有一个发现异常!”说完,他又忍不住嘟囔了句:“不过要让小人说,倒也不奇怪,别人家的小娘子都让丫鬟仆妇前呼后拥的,谁能想到这庞小娘子却住在这般偏僻的地方,真出了事,连个知道的人也没有!”

      李嘉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忙咳嗽一声,解释道:“下官听说,此处是庞小娘子自己选的,说是独爱此处水岸风景,庞太守耐不住女儿央求,这才让人在此建了个不伦不类的屋子,也正因此,庞太守宠爱独女的名声越传越广。”

      “哦?”薛绮问,“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李嘉下意识地回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迟疑道,“这个……下官也不清楚,大约是去年听拙荆说的——她们妇人之间,别无要事可谈,便总是说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下官也是偶然才记下几句。”

      薛绮静静想了一想,说道:“不是偶然,而是事关上官,所以才记下。”

      她抽出了已然拆封的那几张信纸,果然见李嘉面露惊骇,在他告罪之前重新将信收回袖中,转而言道:“房中、院中都没有翻动痕迹,可见凶手并非为求财。四周不见脚印,更遑论沾血痕迹,凶手应当很是小心。”

      李嘉只得强自压下忐忑。

      便见她走到另一侧卧室方向,也不知发现了什么,轻轻“咦”了一声。

      李嘉心中一动,忙道:“大人可是有所得?”

      薛绮没说话,退后几步,瞅了瞅窗口,又回头看看,视线却被一道屏风隔住了,她摸摸下巴,半晌才自言自语般说道:“这窗子的方向不对。”

      “窗子不对?”李嘉应声虫似的重复一遍,看起来十分不解。

      薛绮皱眉:“虽然近日天气转暖,但夜间仍旧寒凉,庞秀容一个深闺弱女,若不想冻死便不该开窗入睡。”

      李嘉恍然大悟,连忙一击掌,接道:“原来如此,所以大人才断定门窗是凶手打开的!可不知这扇窗又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实在深谙官场之道,知道何时用何种方法吹捧上官才更令人舒坦,薛绮虽不喜欢听人溜须拍马,却也不得不承认李嘉的话递得很是时候。

      她招过旁边姚中信等几名差役,指着那扇后窗道:“这扇窗子开的方向不对。一来,其他门窗都正对长榻,而它与长榻却隔了屏风阻碍视线,二来……”她走近窗边,低头向下看去,被夜色染得幽黑的水波隐隐收入眼中,随风更是传来缕缕清透的水汽:“这个方向面对的是湖水,对岸相隔太远,寻常不会有人从此方向望过来,这两点都与凶手希望人看见死者模样的心态不符。”

      她转过身,吩咐道:“去看看庞秀容的贴身婢女如何了,若是已经镇定下来,我要问她们几句话。”

      姚中信连忙领命而去,可不多时回转,给出的答复却是那两名婢女惊吓过度,一个正在发热昏睡,另一个虽喝了好几碗安神汤,却仍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肯说。

      薛绮无奈,见了几名其他仆役女婢,却又都懵懵懂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先去县衙停尸之处勘验。

      安凉县有两名仵作,一老一小,面相上颇有些共同之处,再听自报姓名,果然是祖孙两个,只可惜老的太老,年过花甲,小的又太小,刚到舞象之年,也不知验起尸来究竟靠不靠谱。

      夜间尚寒凉,但停尸房中却已早早用了冰,甫一踏入,便觉寒气侵人,混合着将腐未腐的淡淡尸臭,令人十分不舒服。

      薛绮却似乎早已习惯了,跟着自称张冲的老仵作走到一张陈放尸体的长案旁,见这祖孙俩都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才揭开蒙在上面的白布,露出底下尸身的真容来。

      十四年前京中那位被市井俗称为“惜花客”的凶手有个癖好,但凡切下来、放到街市上的残肢,都是死者生得最好的那一部分,按照供词上所说,是觉得女子生得美貌却被锁在深墙之内实在可惜,不如让世人全都好好观赏一番才好——当然,为何不将活人绑出来,反而只让人观赏几块血淋淋的碎肉,便不得而知了。

      总之,那一年里,从高门大户到陋巷贫家,但凡生了个模样过得去的女孩的,都满心惶惶不安,生怕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在街上看到了自家闺女的一部分。

      也不怪他们恐慌,当年总共死了十四人,确实既有高门贵女,也有普通人家的女孩,无论是深宅高墙还是父母亲人的严防死守,都没能救得她们的性命。

      而如今亦然,平郡就算再偏远,太守府也绝不会如市集一般任人出入,可庞秀容还是在仆婢环绕之中被杀死了,死得惨不忍睹。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男主很快就能出来露一面了,我要向你们证明这篇文确实是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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