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不来根葱吗》赊月色

13、鱼汤

　　门外的阿姜抬手摸了摸自己刺痛的嘴唇。指尖上有些血渍，看来那棵葱还真是认认真真狠狠的咬了他一口，为了报复，只为了报复。
　　他竟然是只为了报复。
　　阿姜抚了抚有些头疼的额头。连自己都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嘴还还残留着小葱汁水的味道。清甜无比，那味道隐隐的有些熟悉，却想不到哪里曾经尝过。他汁水中蕴藏着一股巨大而至纯的清灵之气，即便只是唇上的那一滴，便已清扫了他这几日疲惫，以及在河边染上的些许不知何处而来的污浊之气。
　　这样植物又怎么可能会是平凡无奇的葱。然而，从外表上看却是丝毫看不出那孩子身上有任何的灵力波动。
　　这样一个身怀秘密却不自知的孩子在他的身边，让他有些担心，有些不安，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窃喜。这世上有此珍宝，却只有自己发现。
　　他没有过去，也不知未来。自他醒来，在他面前的就是这棵会耍赖会偷懒会眼睛一转小主意一堆，然而其实又什么都不懂的葱。
　　这么一想，这棵葱还真是恶劣啊。他总有种感觉，如果是他以前的话，如果遇到这样的人，是连一眼都懒得看得。
　　然而那棵葱现在却是他的全部世界。他懒惰，他耍赖，偶尔还有点小狡猾，却又像是可边可沿为他剪下来的一般，无一处不可心，无一处不可爱。
　　或许他可以离开这雪山，去尝试寻找他的记忆。就算是他没有对于以前的任何印象，他依然可以生活下去，甚至生活得比现在好。也许有一天他也真的会找到他的记忆。
　　但是…… 现在想来，却又觉得那十分的无趣。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现在的生活，他很满意。即便只是毫无波澜的平淡，依然蕴藏着人间七味。
　　还有那棵小葱。
　　他醒来的那天，是那棵葱变成人的第一天。他其实与牙牙学语的幼童并无区别，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他还是个孩子。
　　阿姜泼了点水在脸上，将嘴上的血和水渍擦掉。
　　那他对那孩子是什么想法呢。不知，说不清，却又不想放手。他与他不是分开的两个个体，而联成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他有记忆以来，人生中就一直有着这棵葱，他甚至想不到与他分开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且看吧。
　　挽起袖子，开始料理那两条鱼以及暗算了那棵葱的笋子。反正他现在确信，那棵葱在他自己学会做饭之前是离不开的他的。
　　至于他什么时候能够学会做饭。
　　呵呵。
　　真不是他看不起他。

　　那天的晚餐最后顺理成章的是阿姜做的。因为这座小木屋有厨间，厨间里又灶台，锅碗瓢盆并调料一应俱全，于是这一天，小葱葱生第一次的尝到了烤肉之外的另一种食物——鱼汤，加了笋有咸味的鱼汤。奶白色的汤汁，飘着软烂烂的鱼肉和羊脂玉般的笋块……以及几片还反着光的疑似鱼鳞，撇开鱼鳞不谈，这汤说不出的诱人。
　　小葱咕噜噜的什么味都没尝出来的就灌了一碗，第二碗的时候的才细细的砸吧砸吧嘴品尝味道，有点腥味，有点苦涩味。然而这些都不能掩盖这鱼汤的一股醇香直冲额顶。
　　哦哦哦哦，太好吃了，太好吃了！一口闷了，又抢在阿姜盛之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囫囵吞着。
　　擒着笑看小葱连吃了三碗，阿姜感到一本满足。没有什么比自己做的饭收到赞赏更有成就感了。
　　“这里盐和调料都有些，所以这次的鱼汤有味道。不过要是锅里放点葱就更好吃了。” 他逗他。
　　随后果然看着那孩子端着碗三两步蹦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一手护着头顶上的两条葱叶子，一手护着自己的碗警惕的看着他。
　　他是不能吃的！！ 小葱瞪向阿姜，同时也不减慢喝汤的速度的呼噜呼噜将一碗汤迅速的喝完了。
　　阿姜真是想不明白，作为一课植物成精，难道不应该是优雅娴静，清风明月的吗。怎么这棵葱总有一种小动物的姿态。
　　不过，看那孩子吃得那么香，他就也给自己盛了些。然而在吃了第一口后，阿姜就皱着眉头放下了碗。且不说汤中的土腥气与他不小心弄破鱼胆留下的苦涩味。但是这鱼，吃起来有一股不知怎么描述的……不干净的感觉。
　　他捉鱼的河水很清澈，鱼也清洗了很多遍。然而吃起来，依然有种污浊感，不如在雪山之上，虽然食物稀少，得来不易，然而每一口却都是无比的清甜可口。
　　他伸手想要拦住小葱再盛汤，然而看向锅里发现，锅里根本已经被喝空了。
　　食量见长呀。
　　怎么？
　　正打算珍惜的喝完最后一碗汤的小葱，好奇的看向阿姜伸出的手。然后才忽然想起来……似乎……这一锅……都被他给吃完了。阿姜都没有怎么吃呢。
　　噘着嘴很是心疼的看向自己碗里的这多半碗。这可好吃了呢…… 可是，可是，阿姜还没有吃呢…… 可只剩这一碗了……可是，这是阿姜做的呀，自己做的自己吃不到，好像又有点可怜……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次阿姜吃不到，下次万一他不做了可怎么办。不能为了眼前小利，而放弃了未来的所有鱼汤啊。

　　最后挣扎着看向自己的碗，小葱挑起碗里一块最大的鱼肉迅雷不及掩耳的扔到了嘴里，随后眼睛一闭，壮士断腕似的将自己的碗塞到了阿姜的手里。
　　好啦，好啦，让给你啦。
　　随后眼睛一闭，双手抱着头就往床上一滚，当做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到，就不心疼了。
　　阿姜看着手里被塞过来的多半碗汤，因为刚刚小葱的送碗力道太猛，还撒了些到他手上。
　　看了半晌，他扬起嘴角，几乎要轻笑出声。
　　这是那孩子让给他的，那棵护食的葱竟然把最后一口汤让给他的。真是难得啊。
　　将碗送到嘴边，啜了一口。阿姜顿了顿，慢慢将那碗放了下来，无论怎么看都与自己之前的一碗并无不同，然而这一口竟没有丝毫不适的感觉，就如同吃雪山上的其他果子一般，甚至里面还暗藏着一丝淡淡的生机。就像是……早前被那孩子恶劣地抹到嘴上的汁液似的。
　　又举起自己之前的那一碗，几乎不用尝，阿姜就能够闻到那股之前闻到的污浊之气。并不是碗或者汤的问题。
　　唯一的区别，那就只能是……
　　阿姜觑向躺在床上没有正形，已经入睡了的小葱。
　　这怎么可能是葱……这孩子……到底是什么……
　　将他塞过来的那碗汤饮尽，放下碗。拍了拍那孩子肉呼呼的屁股，“往里一点。”
　　接着就看到那棵葱往外轱辘一滚，把整张床占住了。
　　阿姜沉默……
　　他觉得他刚刚可能感动早了，没准这颗葱让给他这碗，其实是为了贿赂厨子呢，为让他以后再给他做？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真相。还真是……打击人啊。
　　看那棵葱依然没有起来的意思，最后他干脆硬挤上去，把那棵极其不情愿的葱搂在怀中，节省地方。
　　看着那棵挣扎的葱。
　　“再乱动明天没的吃。”
　　瞬间安静了。
　　不给他点厉害看看，他不知道这个家究竟是谁在当家作主。

　　而第二天在他问这孩子“你到底是什么的植物。” 的时候，就看到那甩葱甩得正开心的小葱，忽然就顿住了头顶上咻咻乱动的葱叶子，警惕的盯着他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把葱叶子咻得收了回去，随后双手一摊做出了一个没了的手势。
　　不要妄想用他来调味！快打消你这不切实际的念头。

　　阿姜抚额，会期待他知道自己是什么的自己真是……
　　这棵葱真是由心底就觉得自己是棵葱。
　　他走过去，在那棵葱的拼死抵抗中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过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他想当葱，就让他当好了。

　　随后的几天，阿姜将他们的小木屋彻底的整修了一遍，在外面砍了两棵小树，又捡了些干柴草，把能修的地方都修了。重新铺了屋顶，又将门外漏风的部分加固。屋子中的家具也都修补加固了下。
　　这小屋看起来，总算是能够住人了。
　　院中坍塌的篱笆也用林中找到的野竹重新搭建了一遍。只是没有来得及杀青晒干，只能先将就着，以后等到这些坏了再说。不过错有错着，门前一栏翠色，看起来倒是颇为赏心悦目。
　　其间已经变得不太惧怕于门外的小葱也跑出去过几次。因为林中显然比雪山之上有趣得多，花红柳绿，草长莺飞，还有不少的飞禽走兽。
　　刚开始阿姜怕他出去有危险，况且山中又有那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浊之气，虽然看起来对于小葱并没有什么妨害，但是到底不好。在小葱第一次趁他整修屋顶跑出去的时候，他还关了他次小冰屋。
　　让这孩子足有三天没理他，气性还挺大。这次竟然连鱼汤的诱惑都不管用了，直到他答应第一次他陪着他在林中逛一圈，如果没有遇到危险的话，那以后小葱就可以自己出来。那孩子才总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