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不可期》秋九月

42、第四十一章

　　“不怪你,”萧黎说,“是本君的错。”

　　女子和萧黎所说的话,重鸳听不明白,也不想听明白。依着眼前的这番情景,冰原应是出了什么变故。而举目四望,这里除了他们三个,再没有其他人。

　　所以……重鸳蹲下身子,看着萧黎怀中抱着的人:“仙子可是冰姬？”

　　重鸳晓得,在这种时候问这种话确实不合时宜,可女子拒绝了萧黎耗费法力救她,眼看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若是她不快些问,怕是再也问不出来晴风的下落。

　　女子像是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视线调转落在了重鸳脸上,明显愣了一瞬后,才点了下头:“想不到,当年润泽山上的濒死的小仙草,而今竟已长的这般大了。”

　　重鸳只当女子是伤的太重,脑子不清楚,也没过多理会她的话,直接问:“晴风呢？你可知道晴风？”顿了顿,她继续说,“约莫三万年前被送来的一个小丫头。”

　　女子有些倦累的闭了眼睛,脸上血色褪尽,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又开口:“晴风在五日前便已死了。”

　　什么？

　　重鸳大惊,不可能,这不可能!

　　九崇是昨日跑回幽冥司,求她来救晴风。依着九崇的脚程,从冰原到幽冥司最慢也就两日,若晴风在五日前便已死了,九崇肯定会知晓。所以他们之间,定然有一人在说谎。

　　九崇,是定然不会对她说谎的!

　　“冰姬,吾乃冥皇重鸳,因知晓你当年为天地生灵做过不少事,所以对你甚是敬重,但,”顿了顿,重鸳声音中夹了些许不悦,“本皇向来不喜旁人欺骗于我,尤其是拿我着紧的人着紧的事来骗我!”

　　“神君在此,我怎敢骗你,晴风……”冰姬低低咳了两声,有血迹顺着唇角蜿蜒流下。

　　“冰姬。”萧黎突然开口打断她,挣开她的手,似是想要继续为冰姬疗伤。

　　“神君,一场浩劫近在眼前,神君莫再为奴婢再耗费心神了,”冰姬摇了摇头,气息越来越弱,“有神君在,战乱必平。待一切安定,还望神君念在世间生灵不易,勿忘当年三生石前与帝皊神尊之约,切莫再贪恋……”

　　或许她是不想再说下去,也或许是生命尽头已无法再说什么,冰姬最后只深深的看了一眼重鸳,周身便如冰雪消融一般,转瞬化作了一滩水渍,触及到日光,很快便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重鸳眉心一点点聚拢,心里不祥的预感在不断扩大。濒死之人,确实没必要骗她,可若冰姬说的是事实,那便是九崇在骗她。

　　晴风已死,九崇为何要骗她骗了她,也不过是将她诓出了幽冥司。

　　幽冥司,十九重地府……

　　重鸳将所有的事情想了一遍,脑袋中嗡鸣一声。她嚯的起身,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萧黎一把握住。

　　“你现在回去,来不及了。”

　　“你知道？”重鸳想甩开他的手,可怎么用力都挣脱不了,“你早就知道,是你让九崇将我骗出幽冥司,我十九重地府到底有什么,那些双目赤红的妖物到底是从何而来？”

　　重鸳清楚的记得,三万年前她救下重伤的萧黎,萧黎的伤就与别的伤不同。在润泽山半山腰,她初与那些妖物交手。妖物曾说他们是看到一个缝隙,才好奇出来看看。

　　后来是晴风莫名的出现在十九重地府,在这世上即便是神尊帝皊,都不可能悄无声息的穿过幽冥司,直达十九重地府。可晴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竟能毫发无伤的站在十九重地府的地界。

　　这一切只能说明,他们并不是从别处闯进的十九重地府,而是从十九重地府中出来的。可她守着幽冥司数十万年,竟从未发现有那样一个地方,住着那样一群人。

　　难道……

　　“你可曾听说过赤魔？”萧黎动了动,但却没有起身,而是就势坐在了地上,“天地初始,原本万物祥和,一派生机,可赤魔妄想统御六界,于是起兵作乱,残害无数生灵,致使六界陷入长达万年的动荡之中。“

　　赤魔。

　　“只有耳闻。”忆起遥远的往昔,重鸳才发觉,自己似乎活的太久了,久到好多记忆都已经随时光而消散,只剩下浅浅的痕迹,“赤魔率手下三十万大军与众神鏖战半月,最后落败,手下无一人生还,赤魔亦葬身在那次战乱之中。”

　　“三十万,”萧黎低声重复了一遍,“虽为异族,但亦是六界生灵。你而今脚下方寸之地,无一不曾被血染红,如今的冰原,是当年的血海。”

　　“你……”

　　“我亦在那场大战之中,”萧黎干脆的回答了她的疑问。抬眸间,眼中分明是万里冰原,可他看到的,却是遍地尸骨,“赤魔战败,手下魔将虽有意投降,可因他们始终魔性难除,众神便以冰为柱,冰封少数魔将,待其魔气净化,自会放出。而剩下的……”

　　重鸳心上一跳。

　　“剩下的怎么处置了？”

　　萧黎没说话,只是回头看向她,问了一个与这件事毫无关系的问题:“小鸳,你可曾猜过,我的身份？”

　　当然猜过,不仅猜过,她还曾因为帝皊与他相熟,特意去翻阅过古籍。可古籍上对于当年的大战记载甚少,只有一页,说的是帝皊率领众神平定赤魔叛乱,而第二页便是他们四神共同守护六界平安之事。

　　自始至终,没有一页记载过萧黎的名字。所以他的身份,重鸳无从查起,更无从猜起。而今,她唯一能猜到的就是或许在那场大战中,萧黎曾起到过很重要的作用。

　　冰姬在他面前,会自称奴婢,而称他为神君,那么他的辈分,只会比她要高。而如今天地之间,辈分高于她的,自然是与帝皊比肩。

　　“我带你去个地方。”萧黎起身,拉过她的手,闪身离开了冰原。

　　重鸳虽好奇萧黎的身份，可她眼下除了幽冥司，哪里都不想去。

　　按照萧黎的说法，赤魔只是战败并不是战死，所以而今冰姬灰飞烟灭，冰柱碎成沙粉，囚困的所有妖物全无踪迹，这一切定然是赤魔所为。

　　这么做的原因，该是想卷土重来。

　　若她猜的没错，幽冥司中当真有那么个地方，困着赤魔剩余的大军，那赤魔离开冰原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幽冥司无疑。

　　所以，九崇才会骗她离开幽冥司。因为他晓得她的性子，若赤魔来犯，她自然会拼死守护幽冥司。可三万年将至，她法力已所剩无几，遇上赤魔必死无疑。

　　九崇，是在救她的命啊！

　　想到这里，重鸳挣开了萧黎的手，独自腾云退后了几步：“我要回幽冥司，”说罢，她转过身，只留了个背影给萧黎，“九崇和叶殊还在那里，我万千手下还在那里。即便是要死，最先倒下的也不该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而应该是我！”

　　重鸳瞬行离开的刹那，似是听到萧黎在叫她，可她根本不想理会，待双脚落地时，她已经站到了幽冥司的入口。

　　入口处，往日看守的鬼差不在，平日里闹人的鬼哭狼嚎也没传出一声。重鸳心上一滞，闪身要进去的时候，身子却被两步开外的结界给硬生生的弹了回来。

　　呵。当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往都是她拿结界治人，而今竟然因结界而受制于人。

　　一阵娇笑声破空传来，重鸳站定之后抬头看去，只见一人站在结界之内，那张脸，那脸上的神情，勾起了她三万年前那段顶不美好的回忆。

　　“仲冥，好久不见了，”那人叫了她一声，然后又恍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嘲讽一笑，“不对，或许我不应该叫你仲冥，而是应该唤你……冥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