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不可期》秋九月

35、第三十四章

　　便是失了半生的修为,她也不至于败在这些人手上。

　　重鸳召唤出青璃佩剑,提剑闪身,直接落入这十二人的包围之中。她身受重伤,体力不足,本该速战速决结束这场战斗,可……

　　凝了法力的剑尖,迎头劈上万仙门中的一个弟子。在离他头顶三寸之处,重鸳却顿了一瞬,没有下杀手,而是转而用剑身撞向他的胸口,刹那间,她轻声念诀,将定身的符咒顺着剑身推了进去。

　　即便她初来万仙门,但仍能感觉到萧黎对这些师弟们的爱护,若她今日伤了他们,萧黎怕不会原谅她。所以即便多费些气力,她也绝不能伤害他们,伤了萧黎的心。

　　一炷香后,十二人均被重鸳定在了原地。重鸳闪身回到萧黎寝殿之内,可原本晕倒在地的萧黎,和刺了她一剑的琴歌早已没了踪影。

　　重鸳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瞬,却终是不得不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浑浑噩噩的行了许久,重鸳只觉胸口处的伤越来越疼,眼前越来越黑,身子不由她控制的一晃,直接从云头跌了下来,虽然之间有树枝遮挡,但她仍旧是砰的一声,狠狠的砸到了地面上。

　　喉咙间血气翻涌,噗的一声,一口血直接从嘴里喷了出来。

　　呵。

　　重鸳用力在地上翻了个身,有些迷蒙的双眸透过交织的叶子,望向天边那道刺眼的光芒。耳边是金戈铁马,杀伐不断的声响,当年她和帝皊并肩站在一处,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无数,可受过的伤流过血统统加起来,都不及今日之万一。

　　究竟是她年纪大不中用了,还是……当年冷厉孤傲的心不复存在了？想来,无尽的时光与无疆的寿命于神仙来说,也并非都是好的。

　　眼睛有些酸涩,她缓缓的垂下了眼帘。

　　再醒来时,已不知是过了多久。

　　耳边鸟鸣啾啾,重鸳闭着眼睛一动,浑身的疼痛却让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睁开眼时,记忆慢慢的回笼。她依旧躺在掉落的树木之下,举目四望,依旧是青天白日里。

　　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她本想回润泽山修养疗伤,可刚走出几步,就听到树林深处传来一阵邪笑,伴随着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

　　“救命啊!”

　　重鸳皱了皱眉头,她的力气已然撑不了多久,若是今日再多管个闲事,恐怕……脚步在原地踌躇良久,她终是叹了一声,循着那声音走过去。

　　是十几个怪人,围着一个凡人小孩子。

　　重鸳暗中唤出青璃剑,将身上所剩的法力一分为二,其一锁在了自己的身体内,其一灌注进了青璃剑中。一切稳妥之后,她才强打起精神,从树后绕出来。

　　“十几个妖怪,欺负个凡人小孩子,妖界何时出了你们这样没用的东西,若我是你们,早便一头撞死了。”

　　妖怪的注意力被她的声音纷纷吸引过来,其中一个妖怪鼻子灵的很,竟很快闻出了她身上的血腥味。不过好在,她已做好了准备。

　　随手将青璃剑扔了出去,青璃跟她已久,本就有灵性,再加上她的注入的法力,千军万马尚且不是敌手,更何况这十几个小小的妖物。

　　不多时,这些妖怪便灰飞烟灭了。

　　她脑中晕了晕,身子怎么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方才被围着的小孩子上前来扶住了她。

　　“你走罢,”重鸳伸手推了他一下,不想连累他,“这山上妖物不少,你在这里很容易被吃掉,所以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家罢。”

　　话音落后,她便没了知觉。

　　**

　　她竟然被当日的那个小孩子给救了。

　　重鸳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他那瘦弱的小身板,是怎生将她从山上给拖回家的。

　　小孩子名叫姜离,就住在山脚下的小村庄里。重鸳醒来的第一日就觉得,村庄中弥漫着一股毒气,是那些赤瞳怪人身上所散发的毒气。不过好在毒气并不深,村庄中人只是觉得身子不适,却不足以致命。

　　“仲冥姐姐,”姜离端着药碗走到院子里的葡萄树下,“该喝药了。”

　　看着里面那黑浓的药汁,重鸳只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能不能不喝？”

　　姜离一脸鄙夷的看她。

　　真是……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给歧视了。重鸳愤愤的接过他手中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拿下碗的顺利,一块糕点出现在了眼前。

　　“给我的？”

　　姜离点头:“这个甜,可以去去药的苦味。”

　　重鸳笑着接过,姜离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好孩子,这种脾性最对她的胃口。

　　闲来无事时,重鸳便教姜离一些剑术。姜离悟性不错,学东西学的也快。一月过去,已能将她教的剑法练的七七八八了。若他手中有一把能任其操控的仙剑,一般的妖物别说是伤他,便连近身都难。

　　身上的伤已好了许多。

　　是夜,重鸳将姜离叫到了跟前。她坐在石凳上,目光认真的看着他:“姜离,你可有什么愿望？”

　　十四五岁年纪的孩子,也不知能否有这种东西。

　　姜离想了想,郑重的点头:“我希望村内的人都好起来,也希望……仲冥姐姐能好起来。”

　　这孩子,还真是会说话。

　　“我教了你这些时日的剑术,你可有想过,若将来有一日你变得很厉害,会做些什么？”

　　“会像姐姐一样。”

　　重鸳一怔。

　　“即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他们被欺负的时候,也要挺身而出,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姜离顿了顿,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崇拜与敬佩,“姜离要做仲冥姐姐这样的人。”

　　做她这样的人……也好。

　　重鸳掌心轻抬,青璃剑静静的躺在了上面。她将青璃剑递到姜离面前:“给你了。”

　　姜离没接,眼中惊喜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满满的不敢相信。

　　“不是白白赠给你的,”重鸳拔剑出鞘,用青璃剑的剑刃,在他食指上划了一下,继而将这滴血滴进了剑柄处,“你在用它时,要时刻想着今日对我说过的话。青璃剑出鞘,只助身处劣势之人,不染无辜之人鲜血,你可明白？”

　　“明白。”

　　“以往,它是我的佩剑,今日起……”重鸳拉过他的手,将青璃剑置在他掌心,“它便是你的佩剑。不过若有一日你让姐姐听说,你拿着他横行霸道做坏事,姐姐可饶不了你。”

　　“姜离不会,”姜离紧紧的握着青璃剑,“姜离会做好人。”

　　做好人,就好。

　　重鸳有些倦了,站起身来打算回房休息。可刚迈出一步,就听姜离在她身后问:“仲冥姐姐,是要走么？”

　　重鸳脚下一顿。

　　是啊,她是要走了。

　　“没啊,”许久之后,她才转身笑了笑,“姐姐还要留下来,抢你的糕点吃,怎么可能走？”

　　姜离紧绷着的脸蓦地放松下来,唇角扬起:“不用抢,都给姐姐吃。”

　　说罢,他便抱着青璃剑高高兴兴的跑走了。重鸳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少年不知愁滋味,但愿……你能永远这般开心喜乐。

　　重鸳趁着夜色上了山,采了足够村庄之人接连服用三日的草药,堆在了姜离的家门口,然后便离开了。

　　她与萧黎分别一月有余,虽然她知晓琴歌对萧黎的感情,应是不会伤害他。可终究,她要亲眼看一看才放心。

　　翌日晌午,她便到了万仙门地界的山脚下。日头光芒正盛,炙烤着无数的生灵。这种时候,唯有路边茶棚的生意,最是不错。

　　重鸳走进去要了一杯茶,仰头喝尽之后,就打算赶紧上山。可起身的动作,却被邻桌两人的对话给生生的制止住了。

　　“听说了么？前些日子万仙门好不容易迎回了老门主,可老门主没说两句话,就当场暴毙身亡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听说？”另一个男子道,“万仙门被血洗之事还未平息,如今老门主离世,怕这万仙门,就要在这世上消失了罢。”

　　“不会不会,你没听说,今日便是门主女儿与门主爱徒的大婚之日,”男人啧啧两声,“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门主徒弟那身手可比门主厉害多了。如今有他重振万仙门,想必假以时日,万仙门必会较以往还要繁盛。”

　　“当真？”

　　重鸳心上一滞。

　　那男人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了一会儿,才道:“你听,山顶炮竹的声音都传到这来了!”

　　重鸳凝神,是啊,噼里啪啦的声音,怎么好像就近在耳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