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倒反贼的正确姿势》Anecdotes

16、先生

　　孟渡第一次听说，跟人造反还谈薪资的。

　　不过仔细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多数人投入义军，也是因为天灾连年，饿得啃草根树皮，投入军中，好歹有口饭吃。

　　但打仗毕竟是拿命去搏，性命之下，钱财这等身外物便不那么重要了。

　　不过既然魏小椿提了，就谈一谈也无妨，孟渡于是笑道：“你要多少？”

　　魏小椿摸着下巴寻思，他想这义军正在起步阶段，要多了，他就是趁火打劫，有点不知好歹，要少了，要是以后不给涨工资怎么办？

　　魏小椿思来想去，灵机一动，张口道：“不多不多，就拿将军每月薪资的一半，如何？”

　　这小子，说是怕他，谈起薪酬来倒是胆大得很。孟渡笑出了声道：“我带兵打仗，可从没要过薪饷。”

　　魏小椿撇嘴道：“义军将来壮大，钱饷自然重要了，难道大家都求个吃饱饭就知足了？长官身先士卒，又要场上拼杀，又要场下练兵，一点俸禄都不多给？”

　　他说得头头是道，无非想自己多捞点，孟渡倒是好脾气，挑挑眉道：“义军每打一场胜仗，都要论功行赏，人人有份。这样吧，你若是加入我麾下，每打一仗，我的赏赐都分你一半，如何？”

　　哦哟，还挺大方，魏小椿心下一琢磨，觉得甚是妥帖，于是爽快道：“成交。”

　　孟渡见他把卖命的事，就这么当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交易，摇摇头道：“打仗可不是儿戏。”

　　魏小椿道：“我可是大夫，是不是儿戏我最清楚了。”说着拂了拂身上灰尘，他跟这人讨价还价，倒是把先前的畏惧去了十之七八，大大咧咧道：“行吧，孟将军，让伤兵都集结在一块，我替他们处理处理伤口。”

　　孟渡点点头，此时士兵们都在清扫战场，整顿马匹和载物，他命人去将伤兵都集结到一处，由魏小椿逐一检看。

　　孟泱歪着头看魏小椿在那一个一个地为伤兵清理伤口，问孟渡：“这小子怎么又肯了。”

　　孟渡道：“看来方才随我们打了一仗，把胆子吓大了些。”

　　“？”孟泱不明所以，这和他留下来有什么关系吗？

　　孟渡却是看了那边一眼，拍拍孟泱的肩膀：“走吧。”

　　其实魏小椿只是对自己的弱小程度，再次有了更深入的体会。

　　哪怕带着上帝视角，他现在活在世界的底层，上帝视角有什么用？那些游戏里不屑一顾的NPC，现在成了他可望不可即的大人物。他渺小得像只蚂蚁。

　　像一个刚出新手村的菜鸟，系统却派了他最高难度的任务。

　　在此之前，需要漫长的修炼。

　　魏小椿重新审视了自己的处境，他要积累经验，现在就有一个机会，那就是跟在义军中间，让自己成长起来。

　　看上去他好像是帮着对手壮大，可是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亲身了解过，总比将来当了皇帝，两眼一抹黑的好。

　　于是魏小椿就壮起胆子，跟孟渡讨价还价去了。居然也讨出了一个好结果。他看得出，此人在军中令行禁止，那些士兵把他奉作领袖，更可以说是偶像。而他偏偏不摆一点架子，连魏小椿这样市侩地跟他讨价，他都能平静应对，不见丝毫不悦，也不对魏小椿的行为有任何轻视，更显得此人胸襟深不可测。

　　想到这里，魏小椿叹了口气，坐在板车上，感觉自己推翻BOSS的难度飙升。

　　因为官兵这一道插曲，队伍直到天黑以后才进了洛阳城。

　　城中那些官员富户们华美舒适的宅邸，尽数归了义军，孟渡却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让手下在原本府兵的驻地扎营，在附近找了一个空着的小院住下。

　　魏小椿因为军医的身份，没安排他跟士兵们住一块，也给安排了一间小院。

　　第二天，他就和义军中的几位大夫见了面。

　　对半路出家造反的义军来说，大夫是项稀缺资源，毕竟这年头当个好大夫要会读书认字，那至少算个儒生，一般知书识理，通晓三纲五常的儒生，又怎么肯轻易跟反贼搅和到一起呢？

　　所以义军里面真正能治病救人的大夫，也就那么寥寥几位，那些打下手的，只能叫医务兵，一般还都是随军的眷属。

　　魏小椿和那几位大夫见了面，其中一位向大夫，年过五十，白花花的胡子，身子却硬朗得很，性格很是爽朗，拍着魏小椿的肩笑道：“魏小兄弟生得这么俊，可叫那些来搭把手的女眷羞得不敢说话喽！”

　　魏小椿也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往后还要请老先生多关照。”

　　义军受伤的士兵，分轻彩号和重彩号，轻彩号大多是刀伤，伤及皮肉筋骨，和一些受伤引起的并发症，重彩号则是头部受创，肢体残缺等等。向大夫带魏小椿来到伤兵营前，捋着胡子笑道：“咱们先去轻彩号那儿看看吧，这城中的大夫害怕官府问罪，都不肯出诊，只好全靠咱们自己了。”

　　魏小椿怔了怔，一边跟了向大夫去，一边道：“义军进城后，城里的百姓和饥民都怎么样？”

　　向大夫道：“百姓畏惧我等‘反贼’，都藏在家中，不敢露面。至于饥民，我们明王已开了官府的粮仓，一日三餐供给，不会有人再饿死了。”

　　魏小椿点点头道：“那再好不过了。”

　　在伤兵营里忙活了一天，向大夫对魏小椿大加赞许，他本以为这细皮嫩肉的年轻后生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少爷，怕他不肯吃苦。但魏小椿别的不说，照顾病人这块，那可是当实习医生那会就练出来的。

　　实习那会，既要跟在手术室里观摩手术，必要时上去实践一下，还要代表教授们和病人交流，病人有什么问题全找他。曾经他管床的一个老太太的护工半夜两点给他打电话，幸亏他那时候租的房子离医院近，两站地铁的路他小跑着就去了。

　　尽管累得跟死狗一样，但那段日子是他学以致用，过得最充实的一段时间。

　　现在在这些伤员中间忙碌，好像又回到那段时光。

　　义军中的士兵大多是农人子弟，憨厚实诚，对大夫很是尊敬，跟魏小椿混熟之后，都喊他一声“魏先生”。

　　这些人虽然被打上“反贼”的标签，可是到底，也不过是些被逼无奈的百姓。

　　到了傍晚，魏小椿回到自己的住所。一打开门，就被桌上里摆着的绸缎金银晃瞎了眼。

　　“哟，魏先生！”

　　身后一个人大声一喊，把魏小椿吓一跳，不是孟泱是谁？

　　孟泱笑着走进来，往椅子上一坐，拍拍那些金银道：“这是明王给我二哥的赏赐，他叫我分一半来给你。”

　　这就兑现诺言了？魏小椿目光在那些赏赐上转来转去，孟泱随手拣了一块金锭，在手里抛着玩道：“我说你小子，胃口挺大啊，要不是我二哥对钱财置之度外，你哪能占这么大便宜？”

　　魏小椿挑眉道：“怎么能算我占便宜呢，有言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要担君之忧，先要食君之禄嘛。”

　　孟泱“嘁”了一声。

　　魏小椿慢悠悠过来收拾金银和布匹，顺嘴又道：“再说了，人无癖不可交。我爱财，不过是点小嗜好，你二哥置钱财度外，谁知道他有什么野心呢？”

　　孟泱眉头一皱道：“你说他有什么野心？”

　　魏小椿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口快，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连忙咳嗽一声道：“那……当然是天下太平了，孟将军趣味高级，不是我等俗人能企及的。”

　　孟泱又哼了一声表示不屑道：“你们这些酸书生的嘴，除了搬弄是非也没什么了。”

　　“是是是。”魏小椿一边点头，一边流着口水把家当端进里屋收好，等再走出来时，外屋已空无一人。

　　“来来去去，跟做贼似的。”魏小椿嘟囔着，活动活动关节，去院里打水洗了把脸，回屋睡觉去也。

　　“野心？”

　　孟渡坐在桌前，面前是一张地图，还有几份信件和名册。他嘴角噙笑，一边把名册扫开，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几个地点，一边饶有兴趣地重复道。

　　“是啊。”孟泱坐在下首一张椅子里，“这小子，有时候看他吧，不着调得很，有时候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又让人忍不住留心。”

　　孟渡笑道：“所以才要把他留在兵营里。”

　　孟泱皱皱眉道：“二哥，我看他未必是真心投军，动机不纯，还是打发他走，别坏了大事才好。”

　　孟渡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能坏什么大事。”

　　孟泱倒：“谁知道呢？我看这人就是根墙头草，东风吹西边倒，二哥你也不是不谨慎的人啊。”

　　“正因为我谨慎，才要留下他。”孟渡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抬头看他道：“起码我要弄明白，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在洛阳城的计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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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推迟回家，更晚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