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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浮云 ...

  •   庭中落叶簌簌,几个家丁手持笤帚胡乱抹着,欲把地面弄个干净,奈何总是快不过秋风,扫了这处,却又落了那处。

      邢清秋立于窗前,无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辅于午寐中醒来,只着了白色的单衣,平日里总是一丝不苟的乌发,现下也略有发乱。
      “为何会梦见她,为何要梦见她?”邢清秋问自己。
      英气女子失神远眺,额上散着几点冷汗,恰是方才梦中遗落的。

      梦中的小绿似乎离得很近,却又似乎离得很远。说近,够不到,说远,却能听见她有些短促的喘气声。

      风轻日微醺,草叶儿随风而动。黄衣少女一屁股坐在土坡子上,正拿着将摘的野花撒气。只见她微撅了小嘴,一面扯碎手上花儿一面轻声的嘟囔道:
      “死清秋臭清秋,我说了我要云片糕,不要绿豆糕!”

      一旁的邢清秋不禁失笑:
      “这小丫头片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么个荒凉驻地,去哪给你找云片糕去。”她俯身欲去摸少女的头发,却如何都触碰不到,徒一片虚空。

      “对不起。”她转头,对着邢清秋的方向开口。
      “……”

      然后少女蓦地伏倒在地,点点红梅绽放于她的嘴角。而后场景变化,身后是烈火烹油,牛头马面满目狰狞的摇着招魂幡,铁索儿押了她,便拖着向后走。
      她扭头看向邢清秋,犹带泪的脸却强咧着笑:
      “对不……”

      “别走!”
      邢清秋心脏抽痛,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然后惊醒,大口喘气,不过是梦。

      小绿曾为她绣过一个兰花纹式的荷包,曾经她日日戴在身上,这次归家后,却被锁在了床头的匣子里。她将它封存在黑暗里,像是要锁住与之有关的所有记忆。然而此刻她却又翻了出来,小心翼翼拿着它,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放在了心口,许久都不动。

      见她单衣而立,王府的管家祝平急忙停了当下的活计,跑了过来。他进了屋内,使劲将手在自己衣裳上擦了擦,然后从一旁衣架上拿起邢清秋的外袍,几步走到了她跟前,为她披上了衣裳:“王爷,风还刮着,莫要染上了风寒。”

      邢清秋回过神来,称谢。
      她拿出了那枚已经捂热的荷包,神情没有变化,冷冷开口:“祝平。这个,拿去替我烧了。”
      “这是……”
      清秋瞟他一眼,只摇了摇头。祝平自知她意,于是不再言语。告了退下,便去完成主子所交代的事。

      看着管家渐远的背影,邢清秋苦笑。
      小绿是个奸细,三个月前她就知道了。她知道她并非死去村民的子女,知道她打探着军中的消息,知道她记录着自己的起居。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小绿,选择相信她们三年来朝夕相处的情谊,把她当做亲妹妹来疼,她最后却还是背叛了自己。

      阎王殿里活下来的人,最恨的莫过于身边人的冷刀子。战场练就了邢清秋骨子里的的冷血,给小绿一次说谎的机会,已是她最大的慈悲。

      所以当小绿再犯时,她纵然身负重伤,亦条件反射般的挥出了那一掌。但即便眼前的少女想要了自己的命,她还是舍不得怎么她,拼着那一掌,也不过让她疼上一疼罢了。

      后悔吗?她不后悔。心疼吗?她心疼。
      疼小绿,更是疼自己。

      这些年她手上沾染了太多的血,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直接的还有间接的。无数个午夜,她都辗转着难入睡。倒不是怕什么冤魂索命,她一身虎胆,这些算得了什么。让她辗转难眠的,是愧疚。
      老天爷是公平的,她一手血腥,所以活该被皇帝猜忌,所以活该家人族亲被“软禁”,所以活该,活该真心被践踏。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背叛,就是要付出代价。
      “错的身份遇上了错的人,不过如此而已。”

      “王爷。”
      邢清秋转过身,恢复了她一贯的形容。
      往事如风,风既刮过了,日子该着怎么过,便还是得怎么过。
      来人正是她派去看着宁白的那个影卫。
      “起来说吧。他怎么了?”

      一刻过后,邢清秋清楚了宁白几日的所见所得。
      一方面她松下一口气。
      傻白兔子总算不至流落街头,逼得她出手相助。
      另一方面,亦得知了之敏纠缠宁白的事。
      邢清秋拍碎一张桌子,龇牙怒道:“他亲他?”
      景之敏这混小子……
      邢将军悠悠吐出一口气,沾满木屑的手掌将额发利索向后一哄,嘴角一抹冷笑。
      好小子。嗯?胆敢挖我墙角?胆敢亲我的人?
      影卫瑟瑟觉得,主人今日尤其可怕。

      邢将军的角色注定她无法像景之敏一样,想做什么便去做。
      她没办法毫不迟疑的同意宁白的请求。
      更不能直截了当的去找景之敏。
      不能明明白白的对着他说:“那是我的人,你不许碰。”
      然事在人为,怎知曲线不可救国。
      正面不得,那便来点斜面的。
      刑王爷眉头一皱,冷哼一声,计上心头。

      景之敏最近苦不堪言,也不知这清秋是抽了什么风,有事没事总找他一道去城外打猎。
      一次两次还行,这一天天的却算是什么事。
      邢将军还将一支冷箭射到了他靴子边上。
      回想那个场景,邢清秋和煦笑道:“一个不慎,手滑了。”
      嗯?手滑?每日都手滑?
      斜倚塌上,给自己磨破的伤脚上药,景之敏陷入深深的惆怅。
      连日以来不明所以的恐吓和威胁已让他精疲力竭。
      再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
      “王爷……”有仆僮来报,欲言又止。
      景之敏无力招招手。
      唉。
      竟一刻也不让他歇,冤家又定点来了。

      邢清秋着了玄色的外袍,也多余配饰,头发被随意绾起,麻利利跨过了门槛,朗声道:“之敏快些起身。你不知道,昨日我听府中老刘说,有人望见城南有七彩鹿……”

      “打住!”
      床上的人连声喊停,索性躺成一个大字。两手拽住床头死也不撒,没伤的一只腿乱扑腾。一脸沉痛:“清秋!我的清秋哥哥!清秋小叔!你老实说,是不是我又哪里一个不甚得罪你了?求你你告诉我……我改!我改!侄儿改了便是!”

      邢清秋却抚上他的手,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温情答道:“你得罪我太多,约摸八辈子也不一定能改完偿回来。倒不如此刻去打猎,纵马原野,驰骋一场。如此才算过错便是。”
      “又或者,你仔细想想,最近是不是招惹了什么本不该招惹的人。”

      “哦?”床上人一挑眉,骤然起身。
      那个纨绔浪子重又现世:“我每日招惹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他轻笑了一声,一双狐狸眼晶晶亮:“个个都不像该被招惹的,还不是叫你侄儿我信手拈来。”
      “再或者,看邢将军这难以言说,温情蜜意的形容,莫不是……莫不是爱上我了?是以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扯些慌成日价要盯着我。”

      清秋被噎了一噎,回道:“看上你姥姥!”

      随之一计上心,邢清秋暗暗一笑。
      握住景之敏的手,道:“之敏,我私下以为,世间情爱用以描述你我太过肤浅。有人曾云,人间至乐莫过于得一知己,意趣相投,不忘初心。”她的神情郑重:“之敏,你便是我此生的知己。”

      景之敏竟一滞,神情快速的一动。
      邢清秋诚恳道:“所以我最爱的还是你姥姥。”
      “……呸!”

      在邢清秋看不到的地方,有些失落一闪而过。
      然不等谁注意,他便又恢复如常,哈哈大笑:“如此情义委实动人,清秋小弟的言辞也着实令我动容,可愚兄外祖已逝,真真无处可寻。”
      “你便再虐待愚兄罢。不时,外祖定会至梦中寻你。”

  • 作者有话要说:  邢将军:“兔子,我爱你!”
    宁公子咬了咬嘴唇,看向四下:“谁,谁是兔子……”
    兔子我还没啃!谁敢先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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