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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实验对象 ...

  •   在陌生的地方巧遇故人这种事情,姜云衣其实比魏泽屿更为意外,不过她素来很少将情绪外露,所以外人看来就像是早有预料,不见半点儿惊讶。

      不同于姜云衣一闪而逝的惊讶,魏泽屿在看清她容貌的瞬间,脑海就飞速转动起来。

      这个女孩为什么也在这里?是巧合还是蓄意为之?因为刚刚整理情报的时候,以他为首的军方人员基本认定这次的金色花事件是与逃跑的“猎豹”有关,而猎豹在潜逃前,策划了银行劫案来吸引住军方的视线,把自己的哥哥推出去当靶子,刚刚好,那一次的劫匪案,这个女孩也在现场。

      而且……可以这么说,姜云衣明明应该是身为受害者一方,但却起到了扭转性的作用,那件案子如果没有她这么个不确定因素存在,可能会更为棘手,也可能会有人因此而受害。

      魏泽屿一直觉得这个女孩不太对劲——这种不和谐的感觉并非来源于她超于常人的武力值,事实上,他从小在军队里长大,看惯了各种能人异士,姜云衣的能力他其实也是能接受的。

      唯一能引得他心神震动的,是姜云衣开枪时的表情。

      劫匪案发生时的那一段录像,魏泽屿命令技术人员复制下来,自己反反复复地观看了许多遍。那间银行采用的是最新的高清摄像头,从画面上能十分清晰地捕捉到每个人的细微表情,魏泽屿留意到,从第一声枪响开始,姜云衣的反应就是与众不同的。

      其他人或尖叫或失控乱跑,唯有她立即带着女伴躲在了射击的死角处,这个反应速度丝毫不拖泥带水,而且躲藏地点的选择也十分有技巧,魏泽屿实在难以说服自己这只是碰巧。

      这也便罢了,可从头到尾,姜云衣都几乎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惧怕——她低着头,魏泽屿看不见她的脸色,但通过与周围人的对比可以得知,她全程都没有颤抖过,冷静地就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然后就是她所开的一枪……那个时候,她看着那名劫匪时的眼神,就像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脚下的一点泥土,总之就是不起眼的、完全无需在意的东西,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魏泽屿亲自带了很多年的队伍,他知道要让一个人照着靶子打很容易,但将枪/管瞄准一个人的感觉与训练时打靶子是截然不同的,因为一旦扣下扳机,就相当于亲手割取了生命。

      每个人都有共情的能力,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深植于人类的骨髓之中,所以对于一个未经严格训练的人而言,开枪打死一个人要承受巨大的心理负担,他甚至会不由自主地想象这一枪要是落在自己身上会怎么样,然后产生本能地畏惧。魏泽屿所带领的这一支特殊作战队伍是需要经常往返于战场的,而这些兵可以说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可即便如此优秀,他们也得定期接受心理疏导,更何况是普通人?

      在银行劫案发生后的一周内,魏泽屿像是着了魔一样对着截取出来的视频片段观看,他的视线牢牢地钉在姜云衣的脸上,一帧一帧地仔细观察她细微的表情,尤其是那双眼睛——魏泽屿从来没发现自己竟然会有如此强烈的探求欲,他无比好奇这个女孩的眼睛中到底藏着些什么,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搞不清这是从何而来的执念。

      后来,他终于有一点点明白了,姜云衣的那种眼神,不是漠然,也不是狠厉,相反,她的目光与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并无分别。可就是没有区别,才是最可怕的,那意味着开枪杀人对于这个女孩来说,就像每日要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你会因为人要依赖空气而生存这种事情而感到惊讶吗?

      不会的。

      所以在魏泽屿眼中,姜云衣才会这么平静。

      原本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魏泽屿就想要好好地查一查她的背景,但是追捕“猎豹”的行动刻不容缓,魏泽屿也只能将这件事放一放。没想到追捕行动最终失败,他刚赶回国,还没来得及将旧事重提,就匆忙赶来了巫县,然后就遇到了姜云衣——

      一见到这张脸,所有关于姜云衣的疑问、好奇和忌惮都在魏泽屿的脑海中复苏了。

      “她为什么没有去参与审讯?”魏泽屿立刻回忆起副官交给他的审讯报告——上面并没有出现过姜云衣的名字,所以瞬间他就反应过来,锐利的视线一下子投向了方容戚,“方博士,不妨给我一个解释?”

      在姜云衣的资料上,她和方容戚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而如今方容戚专门跑到她所住的客房前,总不见得是来安慰受害者的吧?

      “解释什么?这话我怎么听不懂。”方容戚气定神闲,眼神堪称无辜,好像这件事真的与他无关似的,甚至还能分出一丝得体的微笑。

      姜云衣在一旁冷眼旁观,不由猜想他以前是不是做惯了这种事,所以才这样信手掂来。对比起她当初在银行里被逼问的时候,两个人的死皮赖脸程度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魏泽屿也沉得住气:“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万一因为漏掉一个人证,致使我们错过某条重要线索,后果恐怕你也担当不起吧,方博士?”

      “说得有理。”方容戚竟然赞同地点点头,就在魏泽屿有点怀疑他今天这么配合是不是吃错了药的时候,方容戚的下一句话就证实了魏泽屿的质疑,“但你审问她的前提是,她是嫌疑人,可现在呢,她是我的实验观察对象。”

      这话一出,姜云衣和魏泽屿齐齐愣住了。

      “什么……”魏泽屿紧皱起眉头。

      “我记得,当时科研院给我开出的条件里,其中一条就是我的实验对象由我全权支配,除非得到最高司令部亲笔签署的同意书,否则任何人都不许过问,对吧?”方容戚抬起眉眼,精致的五官在晨辉的渲染下仿佛渡了一层微光,耀眼夺目,“不知道魏少将是已经认定了她是罪魁祸首呢,还是找到了决定性证据,才要审问她呢?想来如果只是你一己猜测,应该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女孩,去惊动司令吧?”

      “方容戚!”魏泽屿似乎被他这番话给气到了,连礼貌性的敬称也不喊,直接叫上了名字,“这个条件不是拿来给你钻空子的!”

      他伸手一指,指向了旁边的姜云衣:“你倒是说说看,她怎么就变成你的‘实验对象’了?”

      方容戚往后一瞥,一直站在他身后安静扮演背景板的林宇立刻会意,递给他一块大约两个巴掌大的平板,方容戚接过后在上面点了两下,语气随意地回答:

      “你来之前不是,现在是了——我在科研院备了案,手续齐全,渠道正当,魏少将要不要看看这份批准书?”

      说着,他将屏幕的一面转过来,对准了魏泽屿。

      魏泽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暗沉下去,他当然没有真的去接过方容戚手上的平板,因为以他对这个人的了解,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造假:实验对象是得经过机构的批准的,他一查就知道是不是在说谎,方容戚并没有自己打自己脸的爱好。

      “……方容戚,你什么意思?”两人一个笑意盈盈,一个面沉如墨,对峙了好一阵,魏泽屿率先开口,话音里蕴含着怒意,“你是存心与我过不去?”

      方容戚轻笑起来:“我哪儿敢。”

      这两人掐得欢,而作为震源的姜云衣不仅要考虑这一次该如何在魏泽屿面前糊弄过去,还得思考方容戚为什么突然会积极帮自己的忙,一时之间,只觉得这两个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这两人都不好相与,也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选看上去不那么麻烦的一个了。

      这时候,方容戚正语气轻松地回应魏泽屿的质问:“……你非要追究为什么她得做这个观察对象的话,因为林宇告诉我,昨晚他们在后山时跟丢了大部队,走去了岔路,结果不幸遇险,跟那些怪东西撞了个正着,甚至有过直接接触,要不是林宇随身带了一瓶落叶剂,他们也会成为现在你的手下满山搜寻的失踪人口。谁也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传播方式具体是什么,既然她接触过,那么就必须隔离起来观察,这也是我不让她接受审讯的原因,比起你的审讯室,她如今更该待在我身边。”

      不知为何,姜云衣总觉得当他说到“待在我身边”时,感觉哪里怪怪的。

      魏泽屿更不用说了,虽然方容戚条理清晰,但他依然单方面地觉得这是在胡搅蛮缠。

      林宇站在轮椅背后,眼观鼻鼻观心,极力地忍住嘴边的笑意。先生果然是睁眼说瞎话的典型,其实他原本没打算给姜云衣安这么一个身份,只是在看见魏泽屿进来的时候,才低声吩咐自己去办,幸亏先生本人在科研院就是BUG一般的存在,所以和他有关的一切事情都会通过得特别顺利。

      不过……林宇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一丝茫然。他和先生还没来得及对口供,只是粗略说了一下昨晚的经过,先生居然就这么自然地扯起谎来了……那个叫姜云衣的女孩,难道真的是先生的亲戚朋友之类的人吗?

      林宇这么多年跟在方容戚身边学习,十分清楚自家先生懒散的性子,没有什么必要的话,他是能不招麻烦就不招麻烦,现在不惜得罪魏泽屿也要保下姜云衣,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宇的情商不足以支撑他解决这个疑问。

      “……所以,魏少将想要审问她,还得等什么时候我认为她已经处于安全期了。”方容戚一身唐装,加之举止有礼,优雅得宛如油画里走出来的人,即便他坐在轮椅上,比在场所有人都矮了一头,但也绝不会让人小觑,“这也是为了安全着想,您没有意见吧?”

      这一句礼貌的问话,听在魏泽屿耳中就是十足的讽刺。

      多年的历练让他迅速冷静下来,但面对方容戚脸上堪称招摇的笑容,魏泽屿话语中仍不免带出一丝动怒之意:“……很好,既然方博士极力担保,那么——还请你担保到底,不要中途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方容戚微笑着颔首:“多谢提醒。”

      目送着魏泽屿拂袖而去,姜云衣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不用直接面对这个人是件好事。

      几乎在同时,她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夸张的吸气声,一转头,看见林宇拍拍胸脯,嘴上说着庆幸的话,脸上的兴奋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先生,我老早就看这个魏少将不顺眼了,您是不知道,上一回去沙漠里科考,他嫌我走得慢,好几次踹我屁股……科研人员走得慢,那能叫拖累队伍吗!那叫仔细观察,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微之处,他懂什么哦!……还好先生今天帮我找回了场子,您看他走时候那表情……”

      林宇拐来拐去,又开始吹嘘自家先生了,姜云衣嘴角抽了抽,觉得这孩子莫不是缺心眼。

      方容戚干脆利落地打断他:“闭嘴,屋里那两个该醒了,你去说明情况,我们现在立刻出发。”

      林宇对他言听计从,还真的乖乖刹住话头,屁颠屁颠地跑进房间里。

      “别管他。”方容戚转而和善地对姜云衣说,“他这辈子的情商都拿去给智商充值了。”

      姜云衣却瞥了眼房间,低声问:“你怎么知道她们要醒了?”

      她在房间里守了一夜,钟颖和叶菲菲都睡得死沉,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出门前她俩还睡得好好的,怎么方容戚一来,似乎还没进去,就说要醒了?

      “针是我打的,通过注射的剂量以及个人体质,推算出大概的药剂失效时间,这很难么?”方容戚没把她的疑问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抬眼瞧见姜云衣仍有些怀疑的眼神,方容戚顿了顿,语气稍微认真了点,“我给她们注射的东西,对人体无害,就是有些无伤大雅的副作用。”

      姜云衣表情立刻凝重起来。

      方容戚紧接着解说:“刚醒来的几个小时里,她们的大脑可能有点不太灵光,思维反应迟钝,记忆会出现少许混乱,但是过了这段时间一切就都如常了。……不要这样瞪着我,这也是为了她们好,特别是那个短发的女孩,她可是亲眼见到了‘开花’的过程,要是醒过来后第一时间回忆起这件事,很容易会被人看出不对劲,到时候她的待遇可不是审问这么简单了。”

      姜云衣沉默半晌,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方容戚大大方方任她打量,过分精致的眉眼中一片坦然。

      姜云衣抿了抿唇,轻声问:“你这么做……这样帮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要说好处……自然是有的。”姜云衣注意到,方容戚似乎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深色伤疤,但他面上依旧端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平静地补充道,“……有很多,很多。”

      ……

      通往S市的公路上,一辆黑色的小车飞驰而过,卷起一地烟尘。

      车子的最后排窝着两个昏昏欲睡的女孩——姜云衣坐在前面,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叶菲菲和钟颖果然正如方容戚之前所提醒的那样,“脑子有点不太灵光“,状态跟梦游没什么区别,一直呆滞地望着前方,有人喊她们都要隔半天才给出回应。

      见她们这副模样,原本姜云衣还想问问叶菲菲是否看见了那天打开院落大门的神秘人,不过估计现在问什么都没用,于是干脆将这两人打包扔到后座,让她们躺着去了。

      而旁边的陆双妍依旧很正常,甚至比平时更有活力,因为林宇答应给她讲空林寺的“闹鬼”传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正听得津津有味。

      车子里这几个人,方容戚腿脚不便,剩下的人要么是不能开车,要么是不想开,于是林宇很自觉地担负起司机的重任,边开边说:

      “……所谓的鬼,自然是不存在的,要相信科学嘛,那只是一种新发现的植物而已,不过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嗯?你问空林寺的僧人知不知道?那必须得知道啊!我跟你讲,这些人的脑回路也是奇葩,我们问的时候,一是他们有许多人觉得身上开着金色花是神迹,二来一开始都还挺正常的,身上只开了那么一朵,集中爆发是在最近一个星期,他们还没想好对策,我们就来了,三则空林寺的收入来源全靠香客支撑,他们有千年古刹的名誉,要是这种事故被广而告之,那岂不是要自毁招牌了?……”

      陆双妍忍不住插嘴:“我听说……寺庙里抬出去了好多个人,那些人,还有救不?”

      林宇说:“那些僧人犹豫得不是时候啊,这一耽搁,事态就严重了,有没有救得看天命……”

      “林宇。”原本方容戚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的副驾驶座上,托着腮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却突然开口,叫了林宇的名字,“我教过你,概率是所有事物的天然属性,但我们是改变概率的人,所以,别再把天命挂在嘴边。”

      林宇毫不犹豫地改口:“先生说得对!”

      后一排里,陆双妍悄悄地戳了戳姜云衣的腰,小声问:“哎,科研人员也可以搞偶像崇拜啊?”

      姜云衣闻言也觉得好笑,轻轻扯了扯嘴角。

      林宇被这么一训,后半程都十分乖觉,安安分分地开着车,他时不时往倒后镜一看,只见他们的车子后面牢牢地缀着一部低调的吉普车,距离最远不会超过二十米,见此,林宇不由在心底撇撇嘴,暗道:军方的人当他们是没断奶的娃呢,就差上厕所也半步不离了,难怪整个研究所对军方的态度都不算好。

      回程的路换了个人开,行程大大缩短,两个多小时,他们就已经驶入了S市中,林宇没有停歇,一路往市区里开去。

      陆双妍看了看窗外,问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林宇飞快回答:“市一综合医院,那里有一个S市医科大学挂牌的生物研究室。”

      姜云衣想了想,那家医院不就是她当初把钟颖从韩明的地下室里背出来,然后就近选的医院吗?

      车子很快开进了市一医院的地下车库,刚停好车,林宇殷勤地拿过折叠轮椅将方容戚挪了上去,后面一直跟着他们的吉普也来到了停车场。

      方容戚瞥了一眼,说:“不用理,他们知道实验室在哪儿,反正他们也进不去,我们先上去。”

      林宇自然是遵从。

      方容戚所说的实验室在医院综合大楼的7层,他们直接坐电梯上到这一层,电梯门一开,首先看到的就是每一层都会设立的问询台。

      方容戚没有过多观察周围的环境,直接指挥林宇往左边的走廊拐去,姜云衣和陆双妍一人扶着一个,落后几步,慢腾腾地缀在后边。

      路过问询台的时候,姜云衣正好听见值班的两个小护士拿着一个纸箱在讨论什么,医院里的噪音还是很多的,亏得姜云衣听力好,能过滤掉那些无关的噪音,将那两个护士的对话收入耳中。

      “……这是保卫室今天拿上来的快递吗?你的呀?”其中一个护士问。

      “不是我的呀,我查了一下名单,也不是这一层的病人的,但快递上就写着送到7楼问询台……”另一个护士回答,“对了,你知道有哪位病人的家属叫‘姜云衣’吗?”

      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姜云衣猛地停住脚步,顿时惹来陆双妍疑问的目光。

      “没听过……要不我待会打听一下?明确写着送到7层的话,应该就是病人或者家属吧?对了,这里面装的什么呀,拿起来挺轻的……”小护士说。

      另一个护士不知想起什么,笑着说:“没写是什么呢,不过我觉得现在寄快递的真是什么人都有,以前我见过有人在名字那一栏填网名的,也见过什么也不填的,但是只写了一个字母的还是第一次见,刚收到时我还以为上面有脏东西呢。”

      “字母?”传来了护士翻动箱子的声音,“我看看……寄件人,X?”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天气忽冷忽热,有点怀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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