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约不约》吾城不语

2、夏芸的告白

　　自打苏以潇那日在梅琳处吃了大亏以后，她看待沈灵羽的眼神就变了。整整两个星期她都恍恍惚惚，很多她从前没注意过的细节，渐渐清晰地罗列在她面前。

　　沈灵羽喜欢纯色，他每天穿在校服里面的都是一片净白，即使有天他穿着黑色，也是丝毫杂色也没有的昏暗。苏以潇猜测，也许他这个人的世界就这样，除了纯粹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点缀。

　　沈灵羽的笔迹是行楷，笔尖在纸页间游走时，他会不自觉的转动笔身，那几乎连半秒都不到的空白时间里，他总能准确的记住那段句子接下去的文字。苏以潇以为，所谓学霸的高效率大抵就是如此了。

　　沈灵羽的任何东西都是整齐的，他习惯书本分开摆放，书页平整无一褶皱，干净又具有美感，如同他的人一般，阳光中透着几缕清爽，温暖中又不失一寸阴凉。这样的气质苏以潇形容不上来，只觉得他周身有一种异常强大的磁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吸引她的目光。她们之间好像生来就有一种特有的默契，默契到彼此一个眼神就知道今天中午想吃酸吃辣，哪怕时常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哪怕偶尔拌了嘴也不会真的记恨，很多时候，苏以潇都希望就这样吧，就这样做一辈子最最默契的同桌，让奔腾如长江黄河的时光洪流永远留在这一段温暖里。

　　“喂！以潇！以潇？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苏以潇的神游被夏芸的呼声硬生生扯回现实，现在是午饭时间，她们正在学校外面一家快餐店吃面，韩佳恒和沈灵羽在他们不远处坐着，无奈店小人多，彼此交流的声音转瞬就被喧闹给淹没了。

　　苏以潇回神，咬了咬筷子吃下一大口，“我刚才噎着了，没仔细听，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讲一遍呗。”

　　梅琳噗嗤一声笑出来，“刚才那遍已经够她羞上十天半月的了，再来一遍的话估计她这个月都会红着脸见人。”

　　说着，夏芸的脸果然飘起朵朵红云，苏以潇了然，但还是打趣道，“看来这丫头是动了凡心啦！能让我们夏小姐相中的，肯定也是一风云人物，说说呗，到底是谁家的小谁？”

　　夏芸笑得腼腆，低声道，“也不是别人啦，就，就沈灵羽啊。”

　　“啥？”苏以潇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的追问，“你说谁？沈灵羽？那个木头旮沓？他他他……他那么迟钝，怎么会知道你喜欢他？况且你们朝夕相处这么久，他要是对你有想法早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哎我去！疼死了！”

　　夏芸越往后听眉毛皱的越紧，大概是陷入了自我挣扎的状态。苏以潇那一声惨叫过后，梅琳竟先发制人道，“叫你不要一谈感情就激动，看吧看吧，膝盖又撞桌腿了吧！活该你疼死！”

　　言外之意是，踩你一脚是要提醒你，叫你又多嘴，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苏以潇当即会意，忙解释道，“对对对，镇静！镇静！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好，自己把握才最好。”

　　夏芸凝神想了片刻，目光深沉且深邃，再次抬眼时，脸上已经有了别样的风采。梅琳感叹，“每次她露出这种表情都会有人遭殃，以前就不说了，单说上次啊，上次好像是隔壁班草柴安吧，非说我们夏芸长得黑，结果晚上放学后这小伙一路扛着自行车回的家，那狼狈劲儿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哈哈！”

　　她说的眉飞色舞，夏芸则笑得更加阴险了。之所以用了“阴险”这个词，是因为苏以潇觉得作为夏芸表露心事的当事人来说，她和梅琳恐怕在劫难逃了。

　　“不如……你们帮我向沈灵羽表个白吧！”

　　梅琳还在极尽癫狂的笑着，眼泪已经下来了，整个快餐店里都在回荡着她魔性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下一秒……

　　“哈哈哈哈~嗝~”

　　这画风，怎么好像有点不对了？

　　下午再见沈灵羽，苏以潇浑身上下有说不完的别扭，写字时手肘碰手肘她别扭，看见桌上两瓶同样的果汁她也别扭，甚至连归还课堂笔记她都觉得别扭。她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忽然变成了一个别扭体，但她心底一直有一个念头阻止她，“不要帮夏芸，不要！”

　　理性终究还是战胜了感性，苏以潇左思右想，勉强编造了两句还算顺耳的情话来交差。夏芸将淡紫色的信纸铺平，只见上面用十分美观的楷书工整写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今有夏女，辗转求之，郎君有意否，吾愿等音信。”

　　几句话刚读完，夏芸就脸红了，不知道如此撩拨在沈灵羽眼中是个什么状况，反正梅琳是被彻彻底底的征服了，隔得老远还冲苏以潇竖起大拇指表示称赞。

　　信纸又重新回到苏以潇手里，但是这一刻，她忽然感觉手里的东西有千斤重，像是心上压了一块巨石，还有人强迫她当众表演胸口碎大石，这太荒谬了！于是她想了想，撕了一张便利贴附在信纸里，上面用自己平日里惯用的笔体写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果有意答应了便是，其它担忧我们帮你解决，但若无意，也莫要伤人，朋友一场，来之不易。”

　　她咬着下唇看了看，觉得自己表达得还不够，于是勾勾抹抹改成，“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果你俩情投意合我们都祝福，如果觉得勉强那就婉转一点说明白，她是聪明人，自己能想明白的。”

　　如此，苏以潇总算满意了。但是纸条递出去的那一刻，苏以潇的心还是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了，闷闷的，有些不舒服。

　　在她眼里，沈灵羽是天之骄子，集万千瞩目在一身，而她却是平民，单亲妈妈一个人抚养她长大，尽管她努力的学习知识、学习坚强，也还是有人当她如同花瓶一般的存在。是，他们确实无话不谈，确实亦师亦友，确实和普通同学不一样，但那又能怎样，他们本就有云泥一般的差距，不是对方一句不介意就可以从此泯灭消失的。况且，这是夏芸喜欢了很久的男生，他们两人更为般配，而之前梅琳的那些话也只是玩笑，有些念头不是动一动就可以转瞬成真的。

　　如此悲观的想法，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体育课结束，苏以潇喘着从排球场跑回班级，刚一进门就和沈灵羽迎面撞了个满怀，两人一个揉着鼻子，一个捂着胸口，一个瞪眼怒视，一个面带关切。

　　“喂！你没事吧？”

　　“你、你还好吧？”

　　语罢，苏以潇一脸不悦地别开脸，“我没事，先闪了。”

　　“等等！”沈灵羽本以为能够叫住苏以潇的去势，但没成想，她竟毫无停顿越过他去。正赶韩佳恒和隔壁班的柴安抱球归来，柴安便打趣沈灵羽道，“怎么，大兄弟又得罪这母恐龙了？”

　　沈灵羽无奈耸肩，“两败俱伤算不算？”

　　“什么伤？情伤？”

　　柴安大笑着拐进自己的班级，临了还不忘揶揄一句，沈灵羽脸上淡淡的笑意刹那就不见了，只觉得自己气息一滞，仿似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有些透不过气。

　　韩佳恒察觉到他表情上微妙的变化，想了想安慰道，“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向来没边儿没沿儿的，别理他。走，洗手间去也。”

　　沈灵羽微一点头，不知是那劝说的话起了效果，还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他的面色终于不再那么凝重，反而有些许笑意漫上眼角，只一瞬便又消失在唇边。

　　“好，正好舒展舒展筋骨。”于是提步上前，和韩佳恒并肩而去。

　　下午三点钟的阳光正暖，慵懒的光线透过金黄色的纱帘照进教室，也照在苏以潇那强装镇定的脸庞上。她面前摆放着一张空白试卷，微微侧目，似是在认真地读着什么，可那目光却随着某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了。

　　“以潇……以潇？”

　　夏芸的声音将她缥缈的思绪唤回，苏以潇怔了怔，恩声应着。

　　“以潇，他……说了什么没？”

　　苏以潇摇头，扯出一个笑脸来，“放心吧，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一字不落地如实转告。”

　　夏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继而又转向发呆的长期事业中去了。然而这样一来二去问话之后，苏以潇的心事竟比之前还要沉重，也许只有天才会知道，她刚刚的艰难摇头、勉强微笑是有多么的令自己讨厌。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问一问沈灵羽他知不知道？

　　他该知道一些什么呢？

　　知道我既盼着你给我一个明确到足以交差的答案，却又如此的惧怕你的答案是我最不愿听到的那一种？

　　而那最不愿听到的，不外乎就是“我也喜欢你”这几个字而已。

　　忽然，苏以潇的眼睛瞪得老大，这个想法才初初成型，她就已经被自己的冷汗冻住了。她竟……她竟然见不得沈灵羽喜欢别人，就连自己的好闺蜜也不可以？

　　这是什么逻辑？

　　“啊啊啊啊啊啊！”苏以潇懊恼地揪着自己半长不长的头发，几乎就快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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