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约不约》吾城不语

13、悔不当初

　　苏以潇。

　　沈灵羽知道夏芸来者不善，聊了这么多，重点终于来了。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沈灵羽的脸，眼神里透着猜测还有试探，只是沈灵羽依然没有抬头看她的意思，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似是没有把她的问话当回事，桌案上的画反倒更加传神了。

　　冷气场相对，夏芸必输无疑。被晾半晌后，她败下阵来，“别啊，你不回答我算几个意思？”

　　男生依然没有吭声。

　　“沈灵羽！”夏芸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神色凝重，毋庸置疑道，“我喜欢你你可知道？”

　　气氛忽然紧张起来，可对方的注意力还是在那幅画上，连一丝一毫要回应的意思都没有，蓦地，夏芸感受到一种屈辱。

　　被她喜欢就这样无所谓吗？他对感情就这样不屑一顾吗？不，不会的，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的温暖……

　　“是苏以潇对不对？”夏芸的质问很突然，却也十分犀利，“你喜欢的人是苏以潇对不对？”

　　沈灵羽气息一滞，但很快，他又变回那个平静安静的王子，仿佛看穿一切似的看向夏芸，语气淡然道，“我是喜欢苏以潇没错，但是很不幸，我也单相思。”

　　夏芸当即蒙了，“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一幅乱了心境的水墨画完成，沈灵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部轮廓映在夏日温暖的阳光里，目光温和却又不起波澜地看着夏芸。

　　“你没听错，可我要说的是，就算没有她，你和我也完全不可能。”

　　夏芸整颗心都在颤抖着，“为什么？我哪里不如她？你……”

　　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夏芸还未说完的话，沈灵羽接起来，原本水波不兴的面庞上忽然多了几分慌张，只听他语气沉闷道，“好，我马上就过去。”

　　结束通话后，沈灵羽转向还待在原地的夏芸，“我有事要出去，如果你想呆在这，继续，什么时候要走了请帮我把门带上，谢谢。”

　　面色平静，无悲无喜，说起话来如此客气、如此疏离，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一望无际满是荒芜，夏芸看着这样的沈灵羽，那颗鲜活跳动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呵呵。”她坐在那里没有动，却苦着一张脸问道，“沈灵羽，我还是那句话，为什么，我哪里不如她，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沈灵羽背包走到门口，淡然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道，“因为你是我姐姐，所以你根本没有资格。”

　　夏芸霎时面如死灰，连带那颗冰冷的心也摔得粉碎。

　　是啊，在这个现代社会里，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因此任何人都比她有资格。

　　池艾接到苏以潇的求救电话时，她正在敷面膜，泥浆一样的粘稠物附在脸上，大概七分干燥的时候用清水洗掉，这样才能保证面膜最好的效果。

　　过满则亏，道理虽浅显易懂，但真正能够把这个度拿捏得恰到好处的人却少之又少。

　　池艾本以为她可以，可惜没想到，这种复杂的面膜没有死在自己手里，反倒被苏以潇给毁了。当她听到苏以潇第一声“喂”的时候，脸上那个半干不干的面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了！

　　“你嗓子咋了？病了？”显然池艾也忘记了脸上的东西，她的声音大到恨不得全宇宙都听见她在吃惊。

　　苏以潇咳咳两声，确定自己能够说出声音才缓缓道，“池艾，我妈不在家，我找不到药，帮我买点送过来行吗？”

　　“真病啦？”池艾纳闷，“昨天还动若脱兔，怎么今天霜打茄子啦？你等着啊，别睡过去，我现在就出发给你买药。”

　　池艾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梅琳不在身边的缺失感，苏以潇在昏昏欲睡中还在想，池艾挺好，比她自己还好，如果当初赵君卓真的从了池艾，此时的他们会不会是另一个样子呢？

　　假如……

　　池艾到达苏以潇家的时候，苏以潇木然地缩在棉被里不停的发抖，脸色潮红，额头滚烫，一双无神的眼睛无力的眨着，见她到来，尽力地扯出一个微笑，表现出一脸“其实我还好”的模样。

　　池艾的眼泪忽然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她的心也因为眼前这个少女而沉闷的痛着。

　　“你这么快就来了？”苏以潇含糊的说着，脸上笑意不减。

　　池艾吸了吸鼻子，十分自然地打趣道，“是啊，听见你喊救命啦，我一个筋斗云翻了十万八千里呢！”

　　“泼猴，为师我想你啊！”

　　扑哧一声，池艾笑了个开怀，“所以你就强忍着没睡？”

　　苏以潇摇头，但很快又换做点头，声音轻飘飘地道，“君子一诺千金，我都答应你了，可不能反悔喽。”

　　池艾的眼眶再次酸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脸，一面阳光，一面阴暗，一面乐观，一面消极，一面勇敢，一面懦弱，一面坚强，一面颓废，一面无所不能，一面一无是处……这么多，这么复杂，这么不可理喻，但是，只有她们全都聚在一起的时候，才是一个完完整整、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只有这样，她才是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苏以潇。

　　相识两年，池艾见过苏以潇很多样子，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迷失在人群中的孩子，内心既脆弱又无助，却还是表现得十分乖巧，仿佛她从来都没有害怕，那张从容的小脸上没有慌乱和紧张，只有浅浅的、让人安心的笑意，那水亮的眼神好像在说，“我在和你开玩笑啊，你怎么吓成这样呢？”

　　想着，池艾竟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了，苏以潇这个人啊，不管在身谁边，都免不了几场又好气又好笑的闹剧。但是至少，至少刚刚那一瞬间池艾是真心觉得，就算这辈子只得苏以潇一个朋友，也已足够。

　　苏以潇吃过药便睡下了，池艾将她的被子盖到下巴，又替她转圈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坐在苏以潇家的小院里，打了一通电话后，一边喝水一边等人。

　　九点半，沈灵羽忽然出现在苏以潇家门口，他黑着一张脸，脸上带着明显的愠色，不复往日的平和。

　　“你，你怎么……谁惹你了？”池艾第一次见沈灵羽这个样子，她整个人愣愣的，说起话来有点结巴。

　　沈灵羽在门外深吸一口气，然后面色平静地走了进来，“我没事，以潇呢？怎么样了？”

　　“她……”池艾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她刚吃了退烧药，我给塞被窝里睡觉去了，这会儿，应该睡着了吧。你要是想看她的话动作轻一点，她睡得浅。”

　　沈灵羽会意地点点头，径直走进门去。苏以潇的房间不算大，除了正常的家具摆设之外，还有几个上了锁的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至于其他让沈灵羽觉得惊奇的，是这房间的主色调——浅灰，沈灵羽的嘴角向上扬了扬，没想到两人竟在这一点上不谋而合。

　　想着，沈灵羽回了神，小心翼翼地在苏以潇床沿上搭边坐下，一脸认真的看着她。想是退烧药起了作用，她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绵密的细汗，黑色的发丝黏在脸颊，已有些许湿濡。沈灵羽起身打了温水，沾湿毛巾，轻缓地附在苏以潇的脸上，慢慢擦拭，直到她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他才获得胜利一般喘了口气，但是……

　　“沈灵羽，你要去哪？苏以潇家对不对？她病了对不对？哈哈，我就知道，她如果不大病一场，还真是对不起昨天那场大雨呢！啊对，与其被她告状，不如我自己告诉你，昨天下午我带她出游谈心，可是我俩一不小心就谈崩了！你也知道我的，我不开心的时候别人也不能开心，所以我就把她扔在郊区了。淋了一场大雨，做了一回落汤鸡，你……现在应该很心疼吧！”

　　不得不说，夏芸最后那番话深深地刺痛了沈灵羽的每一根神经。这原本不干苏以潇的事，是他的不干脆和不作为，给了夏芸虚假的希望。人们可以承受很多，炎热、寒冷、疲倦、疼痛等等，但他们的内心却远远不及他们的身体，只一个“失望”便会让人坠落乃至疯狂。

　　夏芸那份升腾了多年的希望转瞬之间便落得一空，使得她的刀锋刚一出鞘便急于报仇，但是令沈灵羽料想不到的是，这第一滴血，竟然是苏以潇的。

　　忽然间，沈灵羽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不停地翻涌，那情绪闹得他坐立不安、无端烦躁，唯一能够缓解这种病症的方式，只有不停的重复着——

　　“对不起，以潇，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