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77、番一

　　皇太子把大公抱回了自己的寝殿。

　　因为玛丽安夫人尚有一点“良心”，知道皇太子不喜欢大公，所以将皇太子与大公安排在对角线上，便是摊开行宫地图，那最长斜线的两个相呼应的角。

　　不过，这会儿刚好碰到行宫守卫换防，皇太子若是现在送大公回寝殿，就势必要与卫兵们偶遇。当然，他也可以偷偷摸摸，咳，隐藏行踪走过去，但是，作为皇太子，让他在自己的行宫里跟个贼似的行动，他心中咽不下这口气。反正，他想自己的寝殿够大，房间多，只要将这人随便塞个地方，天亮便让他走，也不算太……碍眼。

　　于是，下着雪的深夜，皇太子麻痹自己的感情，带回一个他最讨厌的人。

　　时间跳至凌晨两点，皇太子抱回大公半小时后。

　　皇太子此前心情不佳，黑着脸走进寝殿最偏僻的房间，将大公放在床上，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公头晕目眩，心中想挽留皇太子，奈何张张嘴吐不出声，只好眼睁睁看着皇太子走出去，自己歪在床上上气不接下气。

　　大公：“……”被抛弃了吗？这样还不如死在外面啊。死了一了百了，去另一个世界继续追随父亲的步伐。

　　“殿下。”不过，好在事实并非如此。

　　大约只过了五分钟，一个机器人管家就手捧新衣滑进房间，服侍大公去淋浴。

　　淋浴过后，衣服干净柔软散发着清淡熏香，大公感觉身上爽利了，蓦地昏昏欲睡，在坚持数分钟却始终等不来皇太子后，他服下一管并不起作用的感冒药剂，慢吞吞爬上床，将半张脸埋进枕头，趴着阖起眼皮，开始睡觉。

　　梦里，皆是此起彼伏的火光与爆炸，听不见声音，就像正在观看一出悲伤壮烈的默片。

　　凌晨三点钟，大公呼吸不畅，背负重压惊醒。

　　他皱着眉，脸色苍白地扭头一看，后面，准确说是身上，狼狗大小的金龙一脸无辜地蹲着，四只龙爪踩着他的腰与背，简直就是鬼压床。

　　大公：“……”无奈地勾起唇角，装作看不到似的伸手在空气中捞了一把。

　　“是你吗？殿下的精神体？”

　　奥格斯格歪着脑袋，金瞳流映外面的雪光，十分感兴趣地盯着大公。过了一会儿，它垂下脑袋，扇扇龙翼，用龙吻蹭了蹭大公的手心。

　　“奥格斯格。”大公吐出一口气，翻身坐起，小心翼翼摸了奥格斯格一下。

　　片刻后，他收回手，不敢继续触碰奥格斯格。

　　他的精神领域深处，住着一只名叫墨菲的银龙，银龙是神级向导的精神体，和神级哨兵的精神体乃为绝配。如果现在与奥格斯格接触过多，难保比人类敏感数百倍的精神体不会发现伴侣的存在，那样的话，他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大公拉过一个枕头，背靠床头，低低叹息一声。

　　“昂？”奥格斯格凑过来，继续拿龙吻噌大公，然后，好奇地抬起一只龙爪，按住大公的胸口。

　　这举动，仿佛就是在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大公笑了，数股暖流由心底冒出，渗透四肢百骸。只是，他确实不能与奥格斯格过多接触，遂不久后故意板着脸，拉起缎被，要将奥格斯格掀下床。

　　“奥格斯格，你好重，压死了，喘不上气。”

　　奥格斯格：“……”被嫌弃了，想哭。

　　于是仅过了半秒，大公余光便看到缩成金团子样的奥格斯格张嘴咬住床单边缘，吊在床沿上，随后，探出细爪子，哼哧哼哧顺着缎面爬回来，在他肚子上坐下。

　　大公愣了一瞬，下一刻转过头，眼角上挑，僵硬地抽搐。

　　不能笑得太明显，奥格斯格也是很聪明的。

　　“昂？”奥格斯格顺着大公转头的方向瞄过去，只能瞧见大公金灿灿的后脑勺。

　　好喜欢。

　　奥格斯格隔着缎被，在大公肚子中间趴下来，小脑袋枕在细爪子上，闭起眼睛。

　　不止是金色，这个人，它都好喜欢。

　　……因此，默默笑了一会儿的大公看见这样的奥格斯格，是怎样也无法硬起心肠，第二次把奥格斯格赶下床。

　　不能赶走，又睡不着，便只好倚靠床头坐着了。

　　也许是寒冷寂寞的夜晚，忽然有了来自小金龙的陪伴，大公因生病带来的惆怅，枯坐于庭院，独自沐浴大雪的悲伤，竟奇迹般地减轻了些。

　　还有，那位将温柔隐藏在冷漠倨傲的皮囊下，极度讨厌与嫌弃自己，却依然将自己抱回来的皇太子殿下，也于心灵的冰天雪地中，带给他无限温暖。

　　太脆弱了，大公微微低头，似望向奥格斯格，又似仅仅对着空气。

　　这样的他，不配做伊达瓦的军人。先帝会对他失望，他不配做先帝的儿子。

　　“我到底是怎么了？”大公揉了揉太阳穴。

　　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抑制剂的副作用，有一条是某段时间内，服药者容易心境低落，持续抑郁……

　　大公：“？”

　　用布鲁克斯大师的话来说，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过，始终不知道“MMP”是什么意思，布鲁克斯大师叫他忘记这个，并且严禁他使用。然而，他还是记下了，因为当年布鲁克斯大师使用这个词组时，他体会到浓厚的个人感情/色彩，且联系当时的语境，似乎很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我必须要调整心态。”大公放下手，在脸颊上轻轻拍了拍。

　　接着，他把视线投向安静沉睡的奥格斯格，假装摸索过去，摸了摸奥格斯格的脑袋。

　　奥格斯格掀起眼皮瞅了大公一眼，发出一声：“昂？”

　　“睡觉了。”大公低声说，然后将奥格斯格捧起来，放到软枕旁边。

　　奥格斯格：“昂昂。”睡吧，睡吧。

　　普通人虽然看不到精神体，但只要精神体有心与普通人沟通，普通人便能够听见它们的声音，不过，听不懂它们的意思。

　　如今作为一个普通人，大公听着奥格斯格的“昂昂”，躺下来，忽然就又笑了。

　　幸运。

　　他有感而发。

　　在宇宙中漂泊许久的心，现在泊入港湾，半阖眼皮看了会儿床幔，他终于陷入深眠，后半夜无梦。

　　于是，埃希尔行宫中，夜不能寐的倒数第二人正式脱离失眠苦海。

　　至于倒数第一人……

　　呵呵，倒数第一人站在窗边瞅了半宿的落雪，第二天清晨，阴沉沉避过守卫，闯入大公寝殿，去抓自己那只喜爱爬床的精神体。

　　爬床，爬自己的床就算了，居然去爬那家伙的床。然后，还狡辩，说对方形单影只看起来可怜，要去陪他。

　　皇太子觉得自己很仁慈，因为想到那半夜坐在雪中的纨绔，他竟鬼使神差，真的没有将奥格斯格强行召回。然而，为什么早晨还不回来？为什么早晨还不回来！为什么早晨还不回来！？

　　皇太子走到大公寝殿门口，瞪着对方紧闭的大门，一会儿后，忽然想起，他亲自跑来纯粹是有病。

　　“奥格斯格。”少年皇太子目光濯濯，嘴里却咬牙切齿，阴沉森冷，叫着精神体的名字。

　　强行收回！根本不用专程过来啊，他完全是气糊涂了。

　　是以大公刚睁眼，就见软枕旁边的小团子金龙忽然凭空消失了。

　　大公：“……”有些失落。

　　外面，皇太子转身便走。

　　可没想到才走几步，身体便骤然泛起微光，数秒钟前刚被强行收回的奥格斯格居然不怕死地钻出来，飞到门口，龙爪扣紧金属大门，接着，开始划拉。

　　“刺啦！”这声音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皇太子是神级哨兵，五感较其他哨兵敏锐千倍，突然被自己的精神体噪音攻击，整个人顿时便不好了。

　　“奥格斯格！”

　　皇太子下定决心，今天不把精神体揍一顿，他就枉为三大星系霸主继承人。

　　人不中二枉少年。中二的皇太子殿下，中二的精神体。

　　因此，大公门口陡然热闹起来。

　　怒吼声，刺啦声，没多久，把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的大公顺利引出来。

　　大公打开门，就见皇太子弓着腰，脚踩金色小团子，左手正使劲拽住奥格斯格的尾巴。

　　大公：“……您以为这么拽尾巴不会坏掉吗？”

　　皇太子侧头，表情冷峻。

　　“你怎么知道我在拽它尾巴？你看见了？”

　　大公一愣。随即电光火石间，他随机应变道：“姿势。我又不是瞎子。”

　　皇太子侧回头，不爽的把已经揍过一顿的金团子倒提起来，在手里甩了甩。

　　“殿下。”大公往前走了两步，挤出一抹始终被皇太子认为是谄媚笑容的……笑容，轻声说：“昨夜万分感谢，奥格斯格也好心陪了我很久，不如……”

　　奥格斯格眼泪汪汪，瞅着大公的金色瞳孔雾气氤氲。

　　“不如……”

　　大公的话被一声尖叫打断了。

　　十五岁，备受先后宠爱的，与皇太子同岁的贵族少女，玛丽安夫人伴侣的侄女阿什利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盯着衣不蔽体，呃，出来太急仅穿着宽松睡衣，露出精致锁骨和小半个胸口的大公，满脸羞耻道：“大公殿下，您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您在皇太子殿下面前为什么不穿好衣服？这样不检点，简直……简直……”

　　大公看向她，短暂沉默过后，挑了挑眉。

　　先帝不在帝星，先后早早过世，面对即将成年的皇太子，性别无关繁衍后代时，想爬床的男男女女不要太多。

　　这个少女，明显将所有出现于皇太子身边的貌美之人都假想成了敌人。觊觎梦中情人，必须疾言厉色，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即使对方是帝国大公。

　　不过，他大概可以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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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有BUG，现在皇帝还不是皇帝，是皇太子，写顺手居然忘记了，皇太子殿下还没有登基呢。
《成人仪式》完了之后，应该跟着是《国丧》，不过，不一定接着写，要把正文搞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