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40、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精神体的行动往往反应了主人的真实想法。梅特兰德伯爵无暇分神之际还让哈耳庇厄特地指出某块精神碎片，大公不由想到——这是个陷阱吧。

　　一个足以影响他的判断，他与皇帝之间感情的，陷阱。

　　然而，也许非说是陷阱大概又太过，毕竟碎片真实存在，那种黑色，隐含不可预知、伤害、死亡的黑色碎片，真实存在。大公犹豫片刻，还是命令自己的精神绪，释放了那块碎片。

　　“玛丽安。”阴冷潮湿昏暗的房间内，陌生女声唤出一个熟悉的名字，开启了这个场景。

　　墙角挂着蜘蛛网，天花板滴着水，大公可以看到画面在抖动，有粗重的呼吸声与几不可闻的哽咽声传来，包围了房间中央，一位缓缓显出身形，穿着白色长袍的女人。

　　年轻、美丽，长发如瀑，端庄典雅。

　　年轻所指，可能还不到二十岁，美丽，容颜姣好，身材婀娜，符合所有对美人的定义。当然，如果能够忽视其眼底一闪即逝的阴鸷，以上形容，确实绝对成立。

　　然而，她不是，至少此时此刻，随着那一丝消失的阴鸷，接下来她疯狂的举动，彻底颠覆了她的形象。

　　比如，她一手拿着绳子，一手捏着注射器，盯着喘息与哽咽传来的方向，走过去，弯下腰，把绳子和注射器用在同一个人身上。

　　过了会儿，她直起腰，后退数步，画面内，重新显现出她的双手。

　　左手，绳子已经不见了。右手，注射器的玻璃管里只残留了些许绿色液体，似乎已将某种药剂注射进某个人体内。

　　“玛丽安，我原以为你忠于我。原来，你只忠于陛下啊。”她垂着头，长发滑落肩头遮住大半张脸。她目光微微向下，片刻后，咬着牙扔了注射器，从腰后摸出一把锋利的短刀。

　　堕入地狱的天使，是怎样的仇恨与嫉妒才能蒙蔽你的双眼？

　　这个女人，仿佛堕天使一般美丽的女人，大公认识。其画像常年悬挂于先帝身边，头戴后冠，笑得动人。因此，当大公脑海中响起一声“母后！？”，他并不觉得十分惊讶。倒是这声音近乎惊惶且带着毫不掩饰的恐惧，令他的情绪忍不住泛起涟漪。

　　“就像知道对方将要做什么可怕的事，语气中溢出不可挽回之情。”大公情不自禁地想。然后，皇帝听到了，看了大公一眼，原本流畅的动作顿了一顿。

　　便在这时，与皇帝短兵相接的梅特兰德伯爵趁这个机会，将他的千棘刺刺入皇帝的肩膀。

　　千棘刺，是一柄独属于梅特兰德家族的战矛。矛长两米，矛身长满倒钩棘刺，因此称为“千棘刺”。

　　打斗时，当战矛刺中对方，倒钩棘刺就会在皮肉中伸张开来，牢牢勾住血肉。如果被刺中的人想要强硬将矛拔出，棘刺便连皮带肉挖去一大块，受伤部位便会多出一个血窟窿。

　　此时，千棘刺刺中皇帝，皇帝的性格又不喜受制于人，显然快要亲身实践千棘刺的威力，让其在肩头开一个血窟窿。

　　……所以……就真的开了个血窟窿。

　　“陛下！”大公从回忆画面中回神，瞪着皇帝满是鲜血的手，通过精神连接，感受到自己哨兵身上瞬间漫延开来的剧痛，头皮发麻。

　　哨兵五感通透，就是平时蹭破一块皮都能赶上女性自然分娩的痛楚，何况现在硬生生挖去身上一部分组织，简直是痛得死过去，再痛得活过来。

　　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电光火石间，大公也顾不得正在继续的记忆画面。他迅速展开右掌，精神绪汇集于掌心，凝聚成型，复刻出永恒之枪。接着，他扬起长/枪，在空气中抡出大半个炫目的金弧，松开手，将长/枪朝哈耳庇厄投掷出去。

　　攻击型向导复刻出哨兵的兵器，之前便说过，从来不见血。他们的武器是用来攻击精神的，比如精神绪、精神场、精神领域和精神体。唯一可以伤害的人类器官，乃神经系统最高级的部分——大脑。要说为什么？不知道。人类的科学技术尚未进步到解释这种现象的程度。

　　当然，大公没有直接伤害伯爵的精神体，复刻出的永恒之枪擦过哈耳庇厄的翅膀，刮落数根羽毛。不过，饶是精神体只被刮落数根羽毛，梅特兰德伯爵依然遭受重创般瞬间紧握千棘刺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来。

　　哈耳庇厄收拢翅膀落到伯爵肩头，黑幽幽的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奔向皇帝的大公。

　　一路追击哈耳庇厄的奥格斯格回到皇帝身边，半只龙翼耷拉着，在地面拖来拖去。

　　皇帝站着，肩头血流如注，浸透了黑色军装。

　　大公赶过来时，看到皇帝眼神冰冷，背脊挺直，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似是察觉不到任何疼痛，皇帝僵硬冷漠，手持永恒之枪死死盯着梅特兰德伯爵，仿佛随时可以再次开启战斗。

　　“陛下，伯爵，请你们暂时停手。”大公蹙眉，一个闪身，挡在皇帝和伯爵中间。紧接着，他快速从空间中拿出军制哨兵专用恢复喷雾，朝皇帝血肉模糊的肩膀喷出一团白雾。白雾沾染伤口，不一会儿，伤口便以肉眼可见速度开始愈合。大公把喷雾攥在手心，漂亮精致的脸看起来比皇帝更加冷漠，不过这种冷漠只针对梅特兰德伯爵。

　　“停手。”大公重复道。

　　梅特兰德伯爵闻言，瞄了喷雾一眼，霎时眸底腾起郁气，眉宇间挂起了嘲讽。

　　“殿下，即使是神级，绑定后也逃脱不了对哨兵的臣服。”他拖着腔调对大公道。

　　大公沉默，过了几秒，勾唇微笑，笑意不达眼底。

　　“伯爵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哨兵，哨兵和向导的那些事，你不比我清楚？”

　　说的都是废话，大公明白伯爵只是单纯不愿看到自己违背先帝遗命，选择一个他从来不放在眼里，据说不该出生，配不起自己的哨兵。

　　大公转头，望向那双曾经璀璨如星，现在却一点点黯淡下去，直至光彩全无的金眸。星斗以光年相望，他们之间横隔的却不是从伊达瓦到帝星的距离，而是狗血的血海深仇？

　　记忆画面不以人的意志停止，依旧继续。

　　画面中疯狂美丽的女人手拿短刀，一直在折磨另一个激烈喘气的同性，折磨到由于大公强硬介入，皇帝和伯爵暂且偃旗息鼓，她都没有停手。

　　“我恨你，恨你们，玛丽安。”折磨人的女人道。

　　其实，画面中看不到被折磨的那位，唯能听见她痛苦的喘息声密集回荡在耳边。宫廷总管玛丽安夫人，一直以来，将皇帝和大公视若掌上珍宝的温柔女人，竟然曾经被先后这样对待。这大概是玛丽安夫人一生中最可怕的回忆，因为，她的灵魂碎片是纯黑色的。

　　或许，纯黑色的灵魂碎片，并不全因为先后使用凌迟的手法在她身上割了许多浅浅的口子，令她痛不欲生，但又伤不至死。真正让她陷入噩梦，让恐惧血腥染黑了灵魂碎片的事，是另一件……

　　先后伊莎贝拉，折磨够玛丽安夫人后，扔下她，去隔壁又拖了个人进来。

　　这个人四肢无力，身体软绵，大半身体紧贴地面，看体型应该是个男人。

　　先后是女人，将一个无法自行走路的男人弄进房间，很是花了一番力气。不过，她最终成功了，成功将男人扔在地板中央，摸出第二支注射器，往男人的静脉中注射了一管药剂。

　　“维持你大脑清醒和生命体征。”注射完毕，先后狠狠把注射器扔在男人身边。

　　男人的手指差点被注射器的针头扎到，针尖划过皮肤，传来一点点刺痛。

　　其实，他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生命体征微弱。此时他仰躺在地面，艰难抬眼看了下先后，接着无力地歪过脑袋，望向没有出现在画面中的玛丽安夫人。

　　“别害怕。”他温柔的眼神如此说道。

　　哭声顿时变大了，没见到男人之前，玛丽安夫人只是哽咽抽泣，现在见到男人，她简直泣不成声，悲不自胜。

　　“伊丽莎白·希林！你辜负了殿下对你的信任！殿下这样相信你，你居然暗算他！你一个普通人凭什么抓住神级向导，凭的是我们对你的信任啊！”玛丽安夫人痛哭中夹杂着尖锐的怒斥。

　　“呵呵。”先后笑了，美丽的容貌霎时间变得狰狞扭曲，没有反驳，只蹲下身，举起短刀，朝男人的小臂重重切下去。

　　“幸好您不是哨兵呀，殿下。”她张开嘴，喉咙里吐出与表情截然不同温柔的声音，“否则您会比现在更痛。”

　　皮肤、肌肉、血管、神经等被锐利的刀锋斩断，血流了一地，玛丽安夫人和先后口中的殿下，惊才绝艳的葛里菲兹躺在血泊中抽搐。

　　第二刀，在小腿处，不是切，而是慢慢地割，慢慢地磨，就像刀口锈钝，只能凭耐心完成切割工作。

　　“这种神奇的药剂还是你首先研究出来的。呵呵，我在想，您这么痛，陛下他能感觉到吗？”先后的语气听起来那么温情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