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137、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其实在会议中，索菲亚都没拿正眼瞧过其他人，她那时专注怼天怼地，不肯放过皇帝和隆美尔公爵，怎么会关注一个完全没有存在感的下级军官。

　　大龄少将和老流氓长得只有几分相似，索菲亚没留心挺正常。大公和斯图亚特公爵凭直觉判断这两人有亲戚关系，也仅为猜测。如今大公突然提起这人，是因为现在这种情况不允许遗漏半点线索，虽然他不敢肯定两人确实有血缘关系，可顺便提一句不会有错。毕竟，他还是很相信自己与斯图亚特公爵身为高级向导的直觉。

　　皇帝关掉大公的讯息，发出调查大龄少将的指令，便重新将目光投注在安东尼身上。

　　安东尼抖得像秋天的落叶，惊恐之下又露出十分畏惧的神色，看得皇帝直皱眉。

　　“还有什么？”皇帝冷淡地问道：“我暂时不追究你祖先的事。你还知道什么，告诉我。以及，为什么你祖母如此了解神州？”

　　是啊，神州，如果不是《鲸落》，如果不是皇帝和大公都认识行事诡秘的布鲁克斯大师，大公甚至找到特蕾莎女王号的残骸，谁会相信人类拥有一段那样的过去，神州真的不是传说？

　　这些事看起来就像秘密，然而令人好笑的是，他们以为的秘密，一直以来在许多人眼中并不是秘密。

　　那些人于暗处观察、思考、计划，蛰伏不知多少年，如今终于有了大动作。

　　安东尼家族的人，没攀附上莱茵斯特尔公爵前，地位渺小卑微。然而，正是这样渺小卑微的人，掌握着帝国皇帝完全不知道的秘密。伊利亚特大帝之死，神州，或许更多隐藏于历史中的真相，相较皇帝，他们更能纵观全局。

　　皇帝觉得很讽刺，乃至有些悲哀。小人物颠覆大历史，伊利亚特大帝就是最好的例子。一代雄主命丧名不见经传人物之手，七百年后才从其后人那里得知一点点真相。所以，他也会这样吗？死在不知什么人手中？

　　察觉到皇帝情绪波动，索菲亚悄悄瞄了大公一眼。

　　大公神色严肃，站在阴暗角落里，心里想法不得而知。

　　屋内一时静寂下来，算时间大约持续了五秒钟。

　　五秒钟过去，安东尼脸色寡白地张嘴，嘴唇噏动，半天挤出几个字，“还有什么？我奶奶……”

　　皇帝目光如刀锋般盯着他。

　　由于之前发生许多事，大公没能时刻监视这位便宜室友，因此，他后来联系祖母等一系列行为，大公和皇帝并不知晓。

　　时间太仓促，大公和皇帝如此，安东尼亦如此。形势没能让安东尼查清画背后的秘密，现在他害怕皇帝直接搜索他的精神领域，才意图坦白从宽，供出祖先的罪行。或许，皇帝看他如此乖顺，就会放他一马呢？被2S级向导入侵精神领域导致精神崩溃，那还不如直接死掉算了。有一种死叫生不如死，他不想这样，他不愿为祖先的罪行付出代价。

　　“没有什么了，陛下，我能说的都说了。”安东尼一个身材颀长的准S级哨兵，站在皇帝面前，极为诚惶诚恐地道：“神州真实存在，涉及星历元年前的历史，安东尼家族虽然落魄，但底蕴不逊于其他有名望的家族，存在一些口口相传的秘闻，被老人拿来当睡前故事，这个应该没什么吧……陛下……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其他家族竟然遗忘了这些历史。您是想要听吗？”

　　遗忘了历史。不，不是遗忘，是被人刻意抹消。刻意抹消历史的人，隐瞒尘世巨蟒存在的人，是英灵殿。

　　大概还不止英灵殿，很明显，曾经皇室也参与其中，难得与英灵殿在某件事上达成共识。

　　从尘世巨蟒开始，到造物主的存在，人类与造物主争斗获胜殖民尤克特拉希尔星系，及消失的虫洞背后是人类遗失的故乡，他们抹去了这段历史。

　　安东尼说不清楚，皇帝何曾清楚。不过，皇帝并未顺着他的话思考，而是冷冷看着他，道：“难道你祖母没叫你不要将这些睡前故事外传吗？”

　　安东尼闻言一怔，过了会儿，心虚地垂下脑袋。

　　皇帝说对了，他奶奶确实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外传这些故事。

　　然而，自打他进入阿斯加德，他便有些飘。他不仅不把这些故事烂在心里，还干脆出了一本火遍三大星系的书，最后，还要将这些故事写成一个系列，替他赚取人生第一桶金。

　　“星网上的《鲸落》是你写的。”皇帝看着安东尼，声音听起来有些戏谑。

　　安东尼怔了怔，片刻后，尴尬地点头，回道：“是的，陛下。”

　　既然对方是皇帝，知道他是《鲸落》的作者不奇怪。皇帝关注《鲸落》，大约跟黛娜皇太妃排演歌剧有关。而且《鲸落》中出现过神州，他自己也在皇帝面前说过《鲸落》不完全是虚构，星历之前，古地球一直存在神州这个国家，皇帝现在如此发问，不算太突然。

　　安东尼自发替皇帝找好了所有理由。

　　“书里的内容全是你小时候的睡前故事？”皇帝继续戏谑地发问。

　　安东尼沉默一瞬，而后说：“是。”

　　皇帝冷漠地眯起眼睛。

　　那样内容详实的一本书，全是睡前故事？德里克·安东尼的祖母怕不是找了《鲸落》的母本念给他听吧。

　　都这种情况了，这家伙居然有胆子在他面前撒谎，他到底想隐瞒什么？皇帝完全可以接着追问，然而，角落里，大公朝他摆手，皇帝想了想，就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安东尼怕皇帝不相信，又壮着胆子解释了一通。

　　他的解释，无非是小说乃虚构夸张，他利用祖母的故事，经自己发挥搭建小说框架，丰满血肉，这整个故事其实与祖母的故事没太大联系，他才是构建《鲸落》世界的创始人。

　　呵呵，好一个创始人，皇帝想一脚把大言不惭的家伙蹬出去。

　　总之，这个家伙骗了他，还是在其自身分外害怕的情况下。皇帝记起早前与大公的协定，虽心中万般不情愿，但也决定将查明真相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向导。于是他不开口，像是暂时接受了安东尼的解释，把目光移向被精神屏障层层包围的某团空气。

　　某团空气——鬼魂克劳斯·霍夫曼，现成的霍夫曼家族的人。

　　不过，这团空气不出意外已经存在七百多年，资料显示他和伊利亚特大帝同一天离世。

　　七百多年啊，即使它惊世骇俗地保留了说话能力，但其精神力消耗至今，能记得多少当年的事，完全是个问号。

　　皇帝目光沉沉，看着空气，样子就像能看清鬼魂的脸。

　　过了一会儿，皇帝抬手，揭去最新纳米技术制成的头套，露出本来面目。

　　“伊利亚特大帝之死与你有关吗？”皇帝随手将头套丢给克莱斯少将。

　　头套就是利用真实皮肤制作的人/皮面具，一整套分为两件：假发和假脸。人/皮面具这个词出自布鲁克斯大师，听过的人皆认为形容贴切。

　　“你与伊利亚特大帝同一天离世，你刺杀了他？”

　　恢复俊美面容的皇帝金眸直视过去，引人赞叹的脸不会叫人心荡神迷，而只会叫人心惊肉跳。哪怕不是人，结果也没什么不同。

　　“说话。”皇帝的一根精神绪划破沉寂，掠向克劳斯·霍夫曼。

　　皇帝太可怕，尽管只释放出一根精神绪，也能随时冲散鬼魂日渐衰弱的残留精神。

　　于是索菲亚发现，她眼前那片什么也看不见，却确实存在着东西的空气，短时间内惊惧之情陡然攀达顶峰，几乎马上要喷薄而出。

　　虽然死了，但也不愿马上再死一次，何况鬼魂残留人世多半因为生前心愿没能实现，就这么消散，岂不可惜？并且克劳斯·霍夫曼总觉得自己想要做什么——尽管它已经想不起来，所以，它还不想消亡。

　　“我……不……记……得……了……”多年未曾开口说话，克劳斯·霍夫曼断断续续的嗓音似黑夜吹过坟头的幽风，冰凉得没有一丝活人温度。

　　“我……不……记……得……了……”求生欲使得它缓慢地，费力地重复，“我……记……不……清……了……但……我……肯……定……没……有……杀……死……伊……利……亚……特……大……帝……”

　　它说的艰难，大家听起来也艰辛。好不容易听清它最后那句话，索菲亚舒了口气，突然对皇帝道：“它说的是真的，我能感觉出来。”

　　一只风烛残年的老鬼，穿越漫长时光徘徊于墓地，如果真是杀死伊利亚特大帝的凶手，它怎么还会心愿未了？

　　皇帝陷入沉默，应该是在思考什么。

　　安东尼抿着嘴唇，心虚地后退半步，想离索菲亚远一点。

　　没什么，安东尼就是蓦地意识到，他因为紧张忘记了一个问题。

　　既然索菲亚可以察觉鬼魂没有撒谎，那么刚才他对皇帝有所保留，索菲亚也应该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