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109、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掌握一门曾经断代而现在几乎从不使用的语言，轻松完成日常交流，语言天才们至少需要半年，而达到用来科研的程度，就不是半年时间能够完成了。

　　人类计划通——如果没有那些叛徒。

　　在最初一段时间里，人类和外星人相处尚算融洽。尤其第一批与外星人结合的人类女性怀孕后，人类与外星人的融洽程度直接攀上顶峰。

　　之前厄耳枯斯提过，外星人分胎生和卵生。

　　卵生生育周期短，气候温度影响孵化，孵化适宜温度约20-25°，两个月便能从蛇蛋里孵出来。这种外星人，出生就身形巨大，精神力不高，类似于蜂群中的工蜂。

　　而胎生的外星人，身形均在两米左右，精神力普遍等级高，发育时期不在乎温度，但孕期比人类少七个月。其实严格来说，胎生外星人也不算真正胎生，它们应该是卵胎生，出生时比人类新生儿略大，身体外面笼罩一层透明薄膜，那就是卵壳，只不过异常透明柔软罢了。

　　卵生外星人和胎生外星人，自出生后，长成周期分别为两年及三年。

　　所谓长成，对应人类的成年。目前地球各国基本规定十八岁成年，因此外星人的两岁及三岁，便相当于人类的十八岁。

　　外星人繁育周期如此短暂，大概就是它们摊上事儿后至今没有灭绝的原因了。从另一个角度说，人类繁育周期比它们慢了三倍，两族进行融合，最后被替代的必然是人类。

　　安茹公爵：“……”心道该想办法提高人类的生育率。

　　人类在异星球安家落户三个月后，第一批人类与外星人的孩子进入学校。

　　开学典礼那天，普鲁托也迎来他和华羲的第一个孩子——一条小公蛇，当然，来自人工繁育。

　　这貌似是件喜事，朋友有儿子了，其他人该去祝贺。但三个月里，安茹公爵没有见过华羲，华羲拒绝同任何人见面，这个“人”，特指所有人类。

　　于是，人类只能眼睁睁看着普鲁托为他儿子举办的，顺带捎上开学典礼的盛大庆典而不能参加，且与此同时，尘世巨蟒又来进攻，部分人类士兵被指使到观测岗位监视尘世巨蟒，然后被外星人当做尘世巨蟒监视着。形势产生越来越不利的苗头，两个种族其乐融融的表象下是暗流汹涌。

　　安茹公爵站在特蕾莎女王号下面，抬头看向虚拟的墨色夜空，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庆典过后，人类彻底分裂了。

　　除了被严格控制住的军队、大部分哨兵和向导，那些陆续与外星人结合的普通人类、哨兵向导，自从有了后代，便不再与人类一条心，而是逐渐将重心转向自己的伴侣。

　　好吧，这无可厚非，既然选择在异星生存下去，融入另一个族群当然是最好的选择。特别这个族群的政策格外诱惑——只要加入它们，便能得到一视同仁的公民待遇，甚至更好。

　　神州有句古话，忧劳可以兴国，逸郁可以亡身，安茹公爵始终记着。不过，当年他的祖母是为了防止家族衰败，而现在，他是害怕种族灭绝。

　　“华羲给那个孩子取名了。”西尔维斯特站在远处，大声对安茹公爵道。

　　上次他们产生分歧……呃，大概是分歧吧……产生分歧后，就一直没怎么交流。

　　西尔维斯特还是贴身保护安茹公爵，可也只是保护，将两人关系固定在适当距离，不像之前那样亲密。

　　刚才那句话，是他们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昨天，他们一整天没说话。

　　前天，为公事说过两句话。

　　“华羲给那个孩子取名霍华德。”西尔维斯特继续道。

　　安茹公爵终于收回投向夜空的目光，扭头瞥了西尔维斯特一眼。

　　“不明白，这也能忍？”西尔维斯特看着安茹公爵，第三句话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

　　是啊，这也能忍？给自己的孩子取前任哨兵的名字？

　　安茹公爵理解不了普鲁托的脑回路。当他认真思索一番后，他发现，他还是理解不了对方的脑回路。

　　哨兵占有欲极强，这是他没成为向导时就知道的常识。

　　“大概，那家伙是真的非常爱华羲吧。”西尔维斯特继续“自言自语”道。

　　安茹公爵默然。

　　华羲重新找到了爱他的人，获得新生——普通人眼中的事实。

　　华羲生不如死，身为同类的公爵大人却没有帮助他——哨兵向导眼中的事实。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绝大多数哨兵向导对安茹公爵的敌意，已经不知不觉开始淡薄。

　　因为，毕竟是公爵做了一些事，慢慢提高了他们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而且公爵当时没有出面阻止华羲嫁给普鲁托，纯粹是为了保护人类的利益。

　　不提普通人，单说哨兵和向导，难道他们就没有享受到联姻带来的好处？内疚、羞愧、抱歉，却无计可施。哨兵和向导人人如此，他们有什么资格去埋怨安茹公爵。

　　特定环境下，安茹公爵的尊贵强大，行事作风，很快为他聚集起人心。特蕾莎女王号第一阶段的修理工作因此特别顺畅，很快进入第二阶段。

　　这天又是尘世巨蟒即将攻城的日子，一大早，普鲁托便与舰长视频通讯，要求人类派士兵与他们一道出城搜集能源及物资，为城市防线做贡献。

　　舰长不明白，为什么这群外星人早不去晚不去，偏要在敌袭前夕离城找死？

　　后来有人告诉他，那是外星人前段时间频繁举行庆典，消耗太多库存，再不出去，没等敌人消灭它们，它们就自己非战斗性减员了。

　　于是这种任务，自然落到了哨兵向导头上。

　　安茹公爵目前是哨兵向导的领袖——无论出于主动还是被动，他已经是了，所有人认定的大佬，要让哨兵和向导出任务，舰长当然要找安茹公爵商量。

　　人类数千年的历史证明，在外部矛盾下，一切内部矛盾都会缓和。外部矛盾越尖锐，人类内部便越团结，除了那些已经同人类离心离德的同胞。

　　最近一段时间，普通人和哨兵向导之间的关系趋向平缓，因此当舰长提出让哨兵向导与外星人联合任务的要求时，安茹公爵的第一反应为：请摘除他们的颈环。

　　“城外环境恶劣，如果不摘除他们的颈环，我怕他们回不来。”安茹公爵直言不讳道：“现在这种形式，能够让种族延续下去的人，除了他们，还有谁呢？”

　　还有谁？

　　舰长站在安茹公爵面前，直视公爵的眼睛，“您是将普通人排除在外了吗？”

　　安茹公爵微笑，摇头，说：“并不是。或许我的话听起来比较冷血，但这是事实，中将也无法否认，对么？”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自然规律。

　　这会儿西尔维斯特不在安茹公爵身边，办公室中只有舰长和公爵。

　　舰长垂眸想了片刻，几秒钟后抬头，望着公爵沉声说：“您应该听说过我们家族的情况。”

　　安茹公爵不置可否。

　　“我哥哥，西尔维斯特的父亲，就是那个著名的哨兵疯子。很多人以为我恨他，因为他毁了我在军队的前程，毁了整个家族，令我不得不带着西尔维斯特离开地球，躲避那些悲伤欲绝的苦主。”

　　安茹公爵认真地注视着舰长。

　　“但是，你们想错了，我从来不恨他。如果没有他，我早就饿死街头，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我。”

　　“所以您想说什么呢？”安茹公爵忽然发问道。

　　舰长扶了扶帽檐，目光再度下垂，然后，迅速抬起。

　　“就像我从来不恨他，我也从来没有排斥过哨兵和向导。”舰长沉郁地说：“您大概对我有误会。”

　　安茹公爵想了想：“也许。”

　　“正式摘除颈环的事情我会在下次圆桌会议上提出来。”舰长道：“这一次出去执行任务的哨兵向导，就先摘除吧，我批准了。”说完，舰长便转身向门口走去，“我们还在使用战时法律。这里，我的话就是军令，军令就是法律。”

　　安茹公爵笑起来，在舰长背后眨了眨眼睛，“是的，军令就是法律。”

　　“那么，”舰长出门，转弯，最后朝安茹公爵投去一瞥，“请您与西尔维斯特好好相处。如果他犯了错，请您告诉我，我来处理。”

　　安茹公爵：“……”

　　有的“错”可不是军规能够解决的。

　　这一次被挑选出去执行任务的人，西尔维斯特的死对头贝金赛尔在里面，并且是小队负责人。

　　普鲁托动作很快，在舰长同意他的要求后，第二天，它便让厄耳枯斯挑选士兵，带着人类出城去了。

　　由于是第一次合作，双方都很谨慎，厄耳枯斯派出的全部是经验丰富的军人，人类这边也是由任务成功率达到90%以上者参与。

　　然而，原本以为只要赶在尘世巨蟒进攻城市前回来便十拿九稳的一次任务，最后出去仅一天，什么都没带回，队员却消亡大半。

　　牺牲的军人，除了一个被人类从死神手中抢回还吊着半条命的外星向导，全部是外星人。

　　这便惨了，人类惨，因为外星人成立的调查组居然一口认定是人类蓄谋陷害其军人，害它们几乎全军覆没。

　　它们擅自扣押了贝金赛尔等人，并未经审判便向子民公布判决，马上就要处以极刑。

　　于是，外星人民很生气，游/行、示/威，激进派还要求普鲁托将人类赶出城市。

　　安茹公爵知道这个消息时，正瞪着特蕾莎女王号的图纸发怔。

　　西尔维斯特闯进来，一把抽走他眼前的图纸，抓着他的手，就把他往门外拖。

　　好久了，非常非常久，他们再度触碰到对方。

　　西尔维斯特呼吸急促，拽着安茹公爵，意图跑出外星人给特蕾莎女王号划定的修理范围。

　　“做什么？”安茹公爵昨晚熬夜，至今人还有点晕。

　　西尔维斯特回头看他一眼，突然伸手拉过他，把他打横抱起来，加快速度往外跑。

　　安茹公爵：“？？？？？？”耳边风声呼呼，觉得他跟西尔维斯特在别人眼中已经变成一道残影。

　　“贝金赛尔他们要被枪决了。”西尔维斯特一边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外星人都死了，人类全身而退，外星人认为是阴谋。”

　　安茹公爵一愣，过了会儿，轻轻“呵”了一声。

　　西尔维斯特听见这声“呵”，垂首看向安茹公爵。

　　安茹公爵眯着眼睛靠在西尔维斯特肩头，低声说：“阴谋，的确是阴谋。”

　　西尔维斯特脚步一顿，没多久，难以置信地停下来。

　　“上尉，”安茹公爵点点头，瞄着神色复杂的西尔维斯特，“不是人类的阴谋，而是外星人的阴谋，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