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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疑心 ...

  •   “楚兄,我有点好奇。”现在也不着急,顾绝就让马慢悠悠地走着,“为什么你不会骑马?据我所知,不会骑马的江湖客不能算真大侠吧。”

      顾绝的好奇溢于言表,楚玄墨看了一眼,才开口缓缓说道:“六岁那年,我和母亲离开灵溪教,马带着我们跑了一天一夜,到了朝华山我才知道母亲已经死了。师父还有师兄他们顾虑我,担心我看到马会想起母亲。”说着,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现在朝华山上不准养马,我也很少出门,所以到了现在也不会骑马。”

      居然在一张冷脸上看到了笑意,顾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你师父和师兄很宠你啊。”

      楚玄墨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所以我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朝华剑派。”

      “那灵溪教呢?”顾绝心中有点微妙的感觉,这个人本该是现任魔教教主,可现在却以保护正派为己任,太奇怪了。

      “现在灵溪教的教主是谁?”

      “洛楚。”

      “居然不是洛琅啊……”顾绝啧了啧舌。洛琅是前魔教教主洛渊的义子,楚玄墨的义弟,是个十足的疯子。那时候的“司空绝”正处于巅峰状态,江湖上难遇敌手,可看到洛琅那笑眯了眼的样子,心里还是会止不住地发毛,能避则避。最后果然,是洛琅废了他的右手,可见之前看到他会莫名地打冷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很好奇,洛琅怎么会把教主的位置送给你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洛楚是楚玄墨的本名,想必他已经很久有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我不知道。”楚玄墨摇头。

      马走得奇慢,楚玄墨干脆下去牵马走。嘴里叼了根杂草的顾绝一看,也不好意思坐着了,干脆也下马和楚玄墨一起走。

      “这样也挺好的,小主人,等你回了灵溪,能把洛琅交给我吗?”

      这句“小主人”里含了一百二十分的调侃。他从未叫过洛渊主人,可他很乐意叫楚玄墨小主人,喜欢看那张脸因为这个称呼而变得尴尬。

      “不要讽刺我。”

      顾绝“嘿嘿”一笑,见好就收。他又从怀里掏出了碎成块的大饼,拿到楚玄墨跟前,问:“要不要吃?顾大婶做的,味道真的不错。”

      他也就那么一问,楚玄墨平时吃惯了好东西,怎么会吃大饼这种杂粮。肚子早就饿了,他三下五除二把那些块块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不是说……给我吃吗?”

      “啊?你要吃啊。”他拢了拢帕子,“还有点碎屑,要吗?”

      也亏得楚玄墨脾气好,没有动手打他。只是表情愣了一下,说“不要了”。

      ——————

      “能帮我夹点菜到碗里吗?”顾绝用勺子扒着饭,笑眯眯地对楚玄墨说道。

      按早中晚三餐顺序来说,这是顾绝的晚饭,但看那天边的朝霞,这又能算早饭。因为手里得了些钱,也就不像平时那样拮据了。以往半个月才能吃一回的肉,今天他就叫上了桌。

      “早上吃这些,不觉得油腻吗?”话虽如此,楚玄墨还是夹了块五花肉到顾绝的碗里。

      “偶尔吃一次你会觉得油腻吗?小主人是不懂我们这些穷人家的日子有多难过。”这三年的苦日子,他全当是当年脑子进水的报应。

      顾绝右手拿勺子,左手捧着碗,碗里有什么他就吃什么。楚玄墨瞥了眼被遗忘在一边的筷子,问道:“为什么只用勺子?”

      闻言,顾绝诡异地笑了笑。他放下勺子,用帕子擦了擦嘴,丢到一边。长鸣剑被放倒了桌上,顾绝“嘶”了一声,觉得不太合适,就又把它放了回去。他摸了摸身上的东西,从靴子那抽了把匕首出来:“楚兄,我给你看个有意思的东西。”

      他用左手拿了匕首,右手从宽大的袖子里露出了一点,不带一丝迟疑,匕首划破了右手的肌肤。可在瞬间,那伤口就愈合了。

      看着楚玄墨一脸深思的模样,顾绝忍不住大笑起来:“很不可思议吧,这是我们那一族特有的天赋。我本来以为外界之人也是这样,却是我想多了。”

      楚玄墨捏住顾绝的手腕,犹豫着在那光滑如初的肌肤上摸了一下,果然,没留下任何伤痕。

      “奇怪。”楚玄墨自言自语了一句。

      可顾绝可是一点都听不得有人说寒台的坏话。当即冷下了脸。

      “就因为你们中原人比我们那一族人多,所以我们才变得奇怪了,是吗?为什么不是你们奇怪?”虽然知道楚玄墨没有恶意,但他就是想讽刺一句。

      可怜不知道哪得罪眼前人的楚玄墨,带着满脸疑问,夹了块肉到顾绝的碗里,却还是非常真诚地说了句:“抱歉。”

      此人太实诚。

      怨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马上忘了那不高兴的事了。他把右手往上抬了抬,露出大片肌肤。他把手腕再次递到楚玄墨跟前,用眼神说“喏,看吧”。

      右手手腕上坑坑洼洼一片,这不该是正常人该拥有的手腕。那像是初出茅庐的匠人,用不成熟的技艺,拼凑出的一个粗糙器具。

      “你义弟搞的。”他收回手,叹了口气,“那天他奉你爹的命杀我,在我死前却还要捉弄我一把。他知道我痴迷剑道,右手就是我的命,他就让人砍我的手,很不幸的,被他知道了我伤口可以快速愈合的秘密。你的义弟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亲自拿刀一片一片地把我的肉割下来,把我左半边的肉放到了右半边的缺口上,伤口还是愈合了,就变成了这么个丑东西。虽然愈合了,右手还是废了,可以动,却不能随心所欲地动。现在,对于我来说,用筷子夹菜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

      这三年,他没对任何人说过这种事,就因为楚玄墨是洛琅的义兄,他就把这口气出在了他的身上,他知道楚玄墨是好人,会因为他的事而感到难受,可他又何其无辜。这事根本就跟楚玄墨无关,没必要在这听他的抱怨。

      “算了。”他发现楚玄墨看他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悲悯,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过去的事,不说了。”

      “不能试着用左手吗?”

      “我也这样想啊。”他气得左手一拍桌子,“谁知道我这左手笨得要命啊。三年了,用左手写字还是七扭八扭的。”

      他越想越气,在寒台的时候,他被人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天才。学什么会什么,先生往往只需要教一遍,他就记住了,还能举一反三。可这左手,以前没发现,现在需要左手主导了,才知道它笨得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用左手练了一年,却完全不比他右手使剑时的十分之一。他觉得自尊被践踏了,使出这样粗糙的剑法实在是对自己的侮辱。长鸣被他用布裹了好几层,此后,再未用左手练过剑。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左手也被洛琅砍了算了,直接断了念想。

      其它桌吃饭的客人都看了过来,顾绝尴尬地咳嗽一声,坐了回去。

      “现在都不算事了,不说了。吃饭。”

      楚玄墨好心地一直夹菜给他吃,只要碗里少了,他就马上补上。这有点不自然地殷勤让顾绝觉得难受,他后悔了,不该跟楚玄墨说这些事。

      这人啊,如果一个特点突出过了头,难免不会让人怀疑。顾绝现在就在怀疑楚玄墨那颗心是否真是善心。以前遇到洛渊的时候他不懂世间人会说谎话,他真以为洛渊是个被各种名为“正派人士”的人欺负的可怜虫。那时候他蠢,信了洛渊的爹被道士砍死,洛渊的娘被和尚打死的谎话。在洛渊的故事里,他的亲人充满了悲剧性。连他的儿子洛楚也在小时候被落花宫抢走了。他信了,帮他杀上了落花宫,揪出倒在温柔乡里的宫主,假惺惺的比试一番后就把他杀了。

      从此,落花宫成了真落花。洛渊却没在那找过自己的儿子,他虽然觉得奇怪却没有怀疑,以为洛渊是受不了自己的儿子成了别人的娈童,只当没有这个儿子了。

      现在他知道了世上有谎言这种东西存在,再回想以前,真的是恨不得把那时候的自己杀了。洛渊很会说谎,却无法说天衣无缝的谎,但就算以后出了破绽,洛渊也从未去圆过这谎言。这一切的理由都在顾绝脑中帮他想好了。

      在顾大婶家住着的那段时候,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觉得洛渊一定是把他当笑话看,哪有人可以这么蠢的。

      可从寒台出来的人,哪一个不是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别人说什么他们都信。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蠢人也就算了,偏在寒台的时候练就了一身功夫,带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哪有人会放过他们这些既蠢又好操控的人?顾绝觉得自己是个男人,皮糙肉厚的被欺负没什么,他就是心疼自己的姐姐。明明在寒台的时候,姐姐是第一温柔善良之人,可……

      想到姐姐,他的手慢慢地捏紧了。

      楚玄墨,你真的那么好心吗?你爹可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喜欢装可怜,你就不会装良善吗?

      他已经对楚玄墨暴露了身份,楚玄墨就不会对他这个人形武器起歹心?啊,错了,那是以前,现在右手废了,楚玄墨最多能做的,就是把他带到正派人士面前,曝光他的身份,魔徒司空绝没有死,然后再自己亲手挥剑将他杀了,得个斩妖除魔的美名。正派人士都是需要这些名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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