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罗小扇扑流萤》球球熊

29、第二十九把扇子

　　“师父，她真的会好起来吗？”锦县城外的大路上，罗扇立在车下，伸手握住那马车车门，朝里看去。

　　马车里的光并不明亮，她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个人躺在里头，仍旧是毫无生气的模样。罗扇的眉微微拧起，一双眸子里全是担忧。她看向了赵婆婆，试图从她的脸上能得到一些安心。她的手轻轻地握紧了手心的牌子：“这块牌子，是只要有聚宝银号在的地方，我给他们看，你们就能知道我在哪里吗？”

　　赵婆婆摸了摸她的脑袋，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尽我所能。聚宝银号那边，你若是有困难，也可以拿着这个牌子过去。出门在外，我给你的小匕首，你要随时带在身上。你昨儿个穿的那身中衣，里层我缝了两张银票。若是你缺钱了，尽管用。你到了一个地方，就去找找聚宝银号，这样你师父若是醒过来，我也好找人尽快来接你。”

　　罗扇将那块牌子放进了一个锦囊，挂在了脖颈上，贴身带着，随后还是止不住担心地点了点头：“好。若是师父有别的什么……”说到这里，她盈盈的眸子里流露出了一丝忧伤。她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了赵婆婆的手腕，眼睛微微一眯，又倏地放大，绽放出坚定的光芒：“若是师父有别的什么，赵婆婆，您也一定要告诉我。”

　　赵婆婆看着不远处等着的那一列商队，点了点头：“好，快去吧。我们都该启程了。”

　　罗扇的上齿轻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点了点头，转过身，提起裙子，仿佛春日里一朵盛开的桃花飘到了路的那一边。车轱辘缓缓地转动，一东一西，滚滚沙尘蔓延向了天边。只有那嫩绿的柳条，还在风中轻轻地摆动着自己柔软的枝条，似乎还在诉说方才离别时的依依不舍。

　　往西去的马车里。拉车的马撒开了蹄子轻快地奔向湛蓝的天边。车辙声不断在耳边响起，车里车外的人在交谈着，说着下一处要停留多久，要卖些什么，要买些什么。罗扇轻轻地掀开车窗帘子，探出了半颗头。可是啊，那滚滚的尘土，已经将身后的一切都笼罩在了一片混沌里。

　　一行清泪从罗扇的脸颊上面缓缓滑落。她用手帕紧紧地捂住了嘴：从此，这偌大的天地，她又是一个人了吗？

　　“扇，扇子。”遥远的京城，某座已经伫立了上百年的宅子里面，传来了声声呓语。瑞脑香袅袅娜娜，穿过了那绘着四君子的屏风，钻过了微微晃动的万字不到头的帘子，缓缓地渗透到了里间。

　　明明已经是春日，但是这里间还是生着一个炭盆子。里头的人正来来回回，不断地端着热水汤药衣衫和各种饭菜。

　　“郑御医，我家青墨如何了？”扑在床前的华装妇人紧张地看向旁边正在诊脉的大夫，一双眼睛肿得核桃似的，满脸都是憔悴。明明不到五十的年纪，头上已经是白了一大片了。

　　把完脉的郑御医收回了自己的手，捋着自己的胡须沉吟道:“陈世侄这脉象虽然有些乱，但是还算平稳，这性命是无碍的。陈大夫人可以放宽心。”

　　陈大夫人正是那华装妇人。听见郑御医这话，她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一半，然而这握在胸口的手帕仍是被揉得乱糟糟的，刚展开的眉头又微微地蹙起：“那，为什么他还没有醒过来呢？”

　　郑御医和陈大夫人目光同时集中在陈若水的身上。正躺在床上的陈若水额头上满是汗珠，他皱着眉头，似乎很不安稳，嘴里一直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陈大夫人低下头去细听，目光落在他不肯放在被子里的右手上。右手手心，正牢牢地握着一把扇子。她凑近了，这才听清楚了他嘴里说的是什么，转而担心地抬头，看向郑御医：“从发现他到送回来，他一直拽着这把扇子不松手，还说什么扇子，扇子的。这，他还叫没事吗？”

　　陈大夫人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旁边坐着的陈大老爷出言拦了一声，吩咐道：“老二，老三，将你们母亲扶起来。郑御医，这犬子究竟如何，还望明示。”

　　郑御医放下了捋着胡须的手，对着陈大老爷拱了拱手，这才开口:“若是我没诊错，这陈四少爷摔到了头，这头部里面怕是伤了些。我这诊脉，察觉他的头部里面似乎还有郁结，不知是否伤了头。如今，你们是想等他自然醒来，还是想用什么方法唤醒他？”

　　“若是自然醒来又如何，若是想用方法唤醒他又如何？”陈大少爷接过一旁的丫鬟手中的手巾，给陈若水轻轻擦着额角的汗，“若是自然醒来，是否我们就是等，若是唤醒他，对他受伤的头部是否又有妨碍？”

　　郑御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自然不是，若是自然醒来，那就新伤旧病一起治，只是这人不会这么短时间就醒过来。若是后者，也只是试一试，兴许能明白他之前发生了什么，这对治疗也有好处。然而，他能不能醒来，对他是否有损伤，这，还是不敢完全保证。”

　　陈家众人都对视了一眼，目光落在陈若水身上，同时点了点头，看向陈御医：“那，还是等待吧。”他自打上次没了音讯，这么一年也都等过来了，如今这人总算是回来了，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然而，众人的目光均落在了他手中的那把扇子上。据这发现的下人称，自打发现他开始到现在，他手上一直牢牢地攥着这把扇子，一直都没有松过。这把扇子，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罗扇活了这十一年，从来没有出过锦县。这才开始出去的时候，因着心里记挂着苹娘，故而也没什么心情看看周围。过了几日，她心情总算是平复了许多，然而，又遇上连天的雨。他们刚走不过十天，就在州府下的另一个小县已经困了差不多有五天了。

　　十天了，也不知道师父他们走到哪里了？那边是不是也这样下雨？师父说起来，最喜欢下雨天了。想到这里，她轻轻地推开了窗格子。

　　外面狂躁的风雨此时已经变成了绵绵细雨，然而说是细雨，这屋檐角的雨滴也是连成了串儿。远处的柳木竹林在风雨中摇摆着枝条。经过春雨的洗刷，它们更显得娇嫩欲滴。罗扇轻轻地靠在窗边，看着在风雨中不断摇晃的树木，似乎有点儿体会到，什么是苹娘所说的生长的力量了。她似乎，从来没有这样静下来去看一场雨。

　　“你们这么大一个客栈，还说是这个县城里面最大的客栈，就是这么欺负人的吗？”罗扇正靠着窗棱在发愣，忽然听见了外面的吵嚷声。

　　罗扇有些好奇地探出了半个头去，并没有什么人。而此时，她的房间门被敲响了。罗扇立刻心生警戒，提高了声音：“是谁？”

　　“是我，我是淑娘。”门外传来了一个这几日略显熟悉的声音。

　　淑娘是这一个商队的老板娘，这几日和罗扇也比较熟悉了。罗扇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果然是淑娘。她对着罗扇微笑道：“是这样的，我们看了一下天象，这雨就要慢慢停了。虽然说停了再上路比较好，但是这耽搁的几日，我们的货都有些潮了。这里离下一个县城也就一天半的工夫，我们想早点儿过去，将这一批货出手了，趁着刚过晌午，我们打算这会儿走。听说那个县城里面倒是有许多手艺人，也有一家非常大的扇店。你意下如何呢？”

　　这老板娘都这样说了，罗扇一个跟着他们走的人还能说什么？罗扇本无所谓去哪里，听说那边有一家大扇店，这么久没有摸过扇子的罗扇点了点头：“我这边马上就归置，一切按着你们的计划走吧。”

　　淑娘笑得十分开心：“那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就出发吧。”

　　罗扇应了下来，正要关门，忽然听见那楼梯口砰砰几声。两个人同时转头往那边看去。只见楼梯口站着两个书生打扮的人。其中领头的那个人正背着手，怒视着前面的掌柜：“我昨儿个定了的房间，都还说有，然后我就有事出去了，这回来就说没有我的房间了。方才前面的人住的是什么？难不成是你们的马棚？”

　　罗扇探出头去的时候，正好对上了那领头之人的眸子。这个声音，这个眸子，为什么罗扇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感觉。

　　那掌柜的还试图解释，那领头之人手中啪嗒一声，一条鞭子就甩了出来：“行了，今儿个你这客栈，本少爷是住定了。你想也得住，不想也得住。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不若，直接去腾个房间出来。”

　　“掌柜！”见那掌柜差点儿挨了一鞭子，罗扇看着他佝偻的背，想起了曾经一个相似的背影，忽然一下子出了声。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她身上，罗扇这才感觉有些局促：“那个，我们马上要走了。所以，这间房可以腾出来。”

　　淑娘抿嘴一笑：“正是呢，老板，半个时辰后就退房。”

　　罗扇阖上房门收拾的瞬间，对上了那领头书生的眸子，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又浮上心来：总觉得，似乎很熟悉？

　　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