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罗小扇扑流萤》球球熊

17、第十七把扇子

　　“师父，我吃好了，我先去削竹片了。”罗扇将自己的碗筷放好，起身，对着苹娘鞠了一躬，就出去了。

　　苹娘看着她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碗，什么话都没说。待她走了出去，苹娘这才看向了旁边的陈若水：“臭小子，你天天和扇儿在一起，她这几日是怎么了？怎么做什么都蔫蔫的？这丫头往日也没见她苦夏啊？”

　　陈若水咽尽了嘴里的馒头，这才开口道：“她最近总觉得做的扇子不太满意，又没什么头绪，所以提不起劲儿。”

　　“是这样？”苹娘在心里头嘀咕着，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若水。“真的不是你惹她不开心了？或者是，做了什么欺负她的事儿？”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眸子里的目光猛地大盛起来。

　　然而，陈若水并没有感觉到她目光的变化，抬起来的脸上一片茫然:“我何曾欺负过她。在家我也是从来不欺负我的弟弟妹妹的。”

　　这臭小子，这眼睛也看不见，年纪也还小，不晓事儿，她平日里瞧着，这两个孩子也没什么不同。怕是真的如他所言吧，这丫头是真的被这制扇难住了。这也难怪，这做的第一把扇子，总归是心里紧张的，觉得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不过就是这样的期期艾艾和这一份敬畏感，才是她认真对待扇艺这件事儿的好苗头。当然了，身为师父，在徒弟遇到问题的时候，也不能袖手旁观。她用手帕沾了沾唇角，解下了腰间的一把钥匙：“把这把钥匙给她，给她说，是开阁楼里面那扇门的钥匙。她若是实在没想法，就开门去瞧瞧吧。只一件，那里面的东西，只能她一个人进去，在里面看，绝不能带出来。”

　　正在竹林里画圈圈的罗扇，听到了陈若水的转述，站起身来应了声，接过了他手里的钥匙。

　　两个人并肩去了西边的阁楼下。罗扇将他牵到了屋前的石凳坐下，临上去之前，她耷拉下了脑袋，手握紧了那钥匙，迟迟没有动身。

　　陈若水没有听到意料中的脚步声，朝向罗扇的方向，摸索着拽住了她的手腕：“小扇子，怎么了？”

　　“之前我觉得制扇这件事情很简单。你看，我现在会做扇骨了，也会做扇面了，然后只要将它们给合在一起，那么就是一把完整的扇子了。这市面上的扇子那么多，我也能看出来哪个好，哪个不好了。好像，自己要做的事情再简单不过了。可是，当我真的去做的时候，我竟然不知道如何下手。”罗扇握紧了钥匙。冰凉的钥匙嵌进了她的掌心，硌得她的手掌都生疼了，然而，这点儿痛却比不上她微微咬着下唇的迷茫。罗扇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一股子无力感从心底四散开来：“是不是，我其实根本就不适合做这一行……”

　　她刚开了一个头，头上微微一沉。她抬起头，看见陈若水已经站了起来，右手放在她的头顶。

　　陈若水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如果让我只是看几个月，我大概连竹子都会认错，更别说能够辨认出它是什么品种，多少年的了。小扇子，这万事开头难。第一步总归是最难跨出去的，你现在只是少了一点儿灵感。等到你灵感来了，就跟画画一样，下笔如有神，行云流水一般。到时候，你说不定几天就把这扇子做出来了。”

　　罗扇笑了起来:“若水哥哥，这光是给扇面挂矾水再晾干都需要至少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呢。若水哥哥原来是画画的啊？”

　　陈若水没料到她注意到了这个词，一时之间有些怔忡。片刻之后，他才淡淡地应了一声：“以前喜欢画几笔而已。去吧，小扇子。如果你去了阁楼还是没有什么灵感，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罗扇应了下来，挥别了陈若水，往阁楼上面去了。她上到二楼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往下面望了望。待她看清楼下的情景时，她不知不觉地停住了。只见陈若水还立在原地，低着头，右手摊在面前，似乎在看自己的手一般。可是罗扇知道，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一种淡淡的忧伤覆盖住了他整个人，和着灿烂的阳光，交织在他的身上。半晌，他才将右手缓缓握成拳头，背在了身后。他缓缓地坐下，脸朝向了风的方向，闭着眼，一脸沉静。

　　若水哥哥，以前，应该是很喜欢画画吧人在无意识说出来的画，许多都是自己熟悉的东西。只是，他的眼睛……罗扇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打开了陈列竹片的阁楼门。随后，她先是粗粗看了一遍屋里的竹片，然后才走到了最里面的那扇锁着的门面前。

　　虽然苹娘允许她来西边了，但是这一扇门也没给过她钥匙。罗扇将钥匙插/进了锁孔里面，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轻轻地转动钥匙。咔嚓一声，锁开了。罗扇微微抿着下唇，推开了门。

　　折扇、绢扇、团扇、剖丝团扇、芭蕉扇、羽毛扇……这间房屋里面放着三面多宝阁，其中每一个格子上面都放着一个方盒，方盒上面用签子一起一起地标着。其中折扇的签子最多。她随手打开了一个写着折扇签子的盒盖，一把合上的折扇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藏蓝色的丝绒布上面。她轻轻拿起来，打开来，细细地看着。

　　每一个盒子里面除了一把扇子，还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她打开那个小册子看，居然是这把扇子的制作工艺，每一步，耗时，以及灵感来源都有。最后，居然还有这一把扇子的缺点，落款是个苹字。罗扇的手轻轻地抚摩过那扇面，爱不释手地看了许久，这才放了回去，继续看接下来的。

　　至扇门虽然最拿手的是做折扇，但是每一类扇子都有涉猎，其中苹娘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对于每一种扇子的类型都有心得。罗扇一连看了许多盒子，什么团扇芭蕉扇羽毛扇都有看过，每一把都是她用蝇头小楷一笔一划地写了制作过程，有些复杂的或者不常用的工艺，得到了谁的指点，工艺如何都还画着简图。罗扇捧着那小册子，手都在微微颤抖，心里无不动容：她，她似乎瞥见了苹娘这一生的一点儿东西了。

　　多宝阁并没有被盒子填满，其中一个还有三成左右是没有盒子的，那些格子却是整整齐齐地码着很多书。罗扇随意取下了一本，原来是关于扇艺的书。有些书都很旧了，还包了新的封皮，泛黄的纸张，纸张后面的朝代年号和落款，无一不在告诉这她，这些都是至扇门一代一代收集起来并且传承下来的。这一间屋子并不大，可是，它带给罗扇的震撼，却不是一星半点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若水终于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温和地问道：“小扇子，怎么样，有灵感了吗？”

　　罗扇在他旁边的石凳坐了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双手交叠着放在石桌上面，下巴搁在手背上，眼睛盯着石凳上面的一点儿发神：“被震撼了，也了解了很多东西，但是，更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就照我说的做吧。”陈若水的眸子看向她的方向，“如今夏夜到了，今儿个晚上出来乘凉吧，顺便，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面对陈若水突然转变的话题，罗扇有些惊讶。但是晚上她现在也不需要偷偷做竹编了，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初夏的晚上，虫鸣声还不是那么嘈杂，和着风声，倒是高高低低的似乎忽远忽近。罗扇端出了切好的西瓜，先给苹娘送了一些过去，又递了一块在陈若水手里，这才拿了一块，慢慢地咬了起来。

　　“小扇子，今天晚上的星星多吗？”陈若水拿着西瓜并没有动，反而问了起来。

　　罗扇抬起头，看着遥远的夜空上一闪一闪的星星们，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多。”

　　“是不是有一些地方星星特别的多，像是一条河流一样的？”陈若水感受着徐徐的夜风，问道。

　　罗扇仰起头，扫视了整个夜空，最后仰起了整个脑袋，这才看见自己头顶有一些星星的确像陈若水所说，像是一条河一样，答道：“是的，好多呀。”

　　“你再看看，那河的两侧，是不是有两颗特别大的星星。”陈若水在得到罗扇肯定的答复后，微微一笑，“它们两个一颗叫牵牛星，一颗叫织女星……传说很旧之前，天上有一个手很巧的姑娘，叫织女……”陈若水的声音和着夜风，飘到很远很远。

　　听完了整个故事后，罗扇已经眼泪汪汪了。她正要用手帕擦眼泪，抬起手来，忽然看见一点儿明亮从自己胳膊上飞起，她抽泣着吸了吸鼻涕：“若水哥哥，牛郎织女真不容易，这么久才能见到。刚才萤火虫都听住了呢。”

　　“是吗？那还真是应了一句古诗呢。”

　　“什么？”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陈若水转向了她的方向，勾起唇角，“不过要我来写嘛，我就会写：银烛秋光冷画屏，请罗小扇扑流萤。”

　　罗扇扑哧一声破涕为笑：“那我也要重新写：天阶夜色凉若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嘿嘿嘿。。。点题了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