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棠花沾衣

40、Chapter.10（3）

　　【三】
　　源之石，毁了。
　　杨公爵脸上的表情快挂不住。
　　他的四肢皆爬满了魔物，那些魔物攻击力不高，但数量够多，让他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办法与之抗衡。

　　这原本只是几个魔法就能应付的局面——
　　可是现在，他使不出任何魔法。
　　飞行坐骑一下来就被魔物缠身，现在连一根羽毛都看不到，生死未卜。

　　暗崖海拔极高，他被魔物带到空中，只能看见下方黑洞洞的一片。
　　难道，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巨大的符文出现在裂开的时空中，最先跳下来的少女背着把大弓，却轻飘飘的似乎毫无重量。
　　紧接着，杨公爵身上的藤蔓燃烧起来。
　　那是一点光明，利用反射的知识生了火，仿佛具有灵性，追逐着魔物将其驱散，却没有伤及他半分。他空出一只手，挥出长剑斩去那些魔物的头颅，回头对空中的来人面露感激之色：“谢谢这位勇士……你能用魔法？”

　　“父亲大人？”
　　“杨公爵？”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杨冰怡定睛，愣在原地。
　　白歌背着弓落在地上，她身上撒旦的气息残余，让那些魔物不得近身。

　　“你们怎么会在暗崖？”
　　“这里是暗崖……”白歌有一瞬间失神。

　　环顾四周，先前被斩杀的魔物尸体化为灰烬消失不见，新的一波魔物因为她无形中释放出的气息而退缩。
　　悬崖高而陡峭，向前看是不着边的长路，长满了暗色植物，下方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深渊，如同无底之洞。
　　当年她的父母，就是将撒旦封印在此处。

　　“是啊，这里是暗崖。白歌，我们回来了。”
　　说话的声音源自她背后的长弓，杨公爵被吓一跳，忽然意识到这是当年那把神器。
　　难怪白歌能够不受限制。

　　杨冰怡语速飞快：“我们去了光圈，原本是在艾维斯特的荒芜森林……但一传送出来就成这里了。光明神殿怎么样？源之石呢？”
　　“我不知道。”杨公爵念了几个咒语，被魔物缠身的飞行坐骑终于得以解脱，翅膀颤抖个不停，都不愿意起飞了，“走吧，现在就去看。”
　　他拍了拍飞行坐骑的头，碍于对杨公爵的亲近，飞行坐骑最终还是鼓足勇气重新飞起。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它的翅膀伸长身体膨胀，一瞬间长成了足以容纳众人的模样。杨冰怡踏着翅膀走上去，还不忘解释：“虽然它胆子小了点，但作用还是很大的——嘿！”
　　她倏然控制不住栽倒在地，原来是飞行坐骑听懂了她的话，抖了抖翅膀差点把她甩下去。

　　“还有小脾气了？”
　　她嗤笑一声，掸掸衣角的泥土。
　　“来吧，朋友们，”她目光微凝，“出发了。”

　　教皇悬于空中，负手而立。
　　他饶有趣味地欣赏魔物带来的哀歌。
　　它们不杀人，只会附在人类的身上，一点一点吸取他们的生命，从而得到养分。
　　也不知撒旦怎么样了。

　　忽而，大面积的圣光覆盖高空，他眸子一眯，却见那金灿灿的飞行坐骑从空中滑翔而落。
　　为首的是杨公爵——
　　带着六个，他不愿意见到的人。
　　——那个白家的女孩？

　　只见面前金光一闪，一把箭沿着风的轨迹与他擦肩，他侧身躲过，但身上穿着的斗篷却被箭带起，露出那一半容颜。
　　严梓然本已经做好进攻的准备，却在看清楚教皇的脸之时——僵在了原地。
　　那张脸于他而言，宛如晴天霹雳。
　　“叔父……？”

　　面前之人，也许可以称之为人。
　　他的半张脸已经被黑色蚕食，只有半张看似正常，却也是古怪的不协调。
　　仿佛他还是那个慈祥的老院长，可如今，是教皇。
　　是造成这惨状的教皇。

　　难怪副院长会对他说那样的话。
　　他是否早已发现老院长行迹有变，对被老院长蒙骗的人感到嘲讽？

　　“梓然。”他在笑，语气仍然亲切，那正常的半边脸上嘴角上扬，似乎在严梓然面前，就是个和蔼的长辈。
　　“您……”严梓然眉头紧拧，“为什么？”
　　他难以相信且无法接受，眼前的人似乎还是那个叔父，却面目全非。
　　一半天堂，一半地狱。

　　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陆本和谐安宁，本与世无争，为什么要制造战争，让历史重蹈覆辙？

　　“魔神从来都没有真正被消灭，大陆迎来这个局面，是迟早的事。”教皇轻叹，“我只是让这个事实提前了罢了。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大陆上只剩下人类和兽族了吗？总有一天，其余种族的最后一抹血脉也会消失在世界上，到时候，便是人类的末日——”
　　“世界需要重新洗牌。而我，要做这个洗牌者。”
　　他的目光落在白歌身上：“小姑娘，你还妄想用这把弓重新封印撒旦？你父母都没能做到永久。真后悔那时候没将你一起处理了。”

　　大弓拉长，金色的箭矢指着教皇的眉心。
　　白歌面无表情。
　　只有近距离才能看见，她眼中隐忍的恨意。

　　找了这么久的仇人——
　　就在她身边。
　　亏她还以为老院长是值得信赖的人！

　　“白歌，冷静。”
　　长空的声音徐徐而来。
　　白歌的手紧握弓身，视线不移半分。

　　十多年啊。
　　辗转无数个城市，颠沛流离了十多年。
　　叫她怎么冷静？叫她如何冷静！

　　她不停地调整自己的呼吸，意图让自己能够平复。
　　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真正所想。
　　这是最后一环任务了。
　　找到杀亲仇人，杀死幕后boss，她的主线任务至此全部完成，她就能回去了吧，就能醒来了吧？
　　就能……见到他了吧。

　　却见周围魔物退散，竟是不知为何主动让开一条道路，它们在黑暗中瑟瑟发抖，似乎对来人感到惧怕与敬畏。
　　黑暗的尽头，男人面目狰狞，声音华丽低沉，伪装剥落，只剩下无尽阴冷：
　　“说完了？”
　　“现在，该到我了。”
　　——好戏，才刚刚开始。

　　教皇的两边脸都挂着笑容，拄着长杖走去：“撒旦。”
　　然撒旦只是轻蔑地勾起嘴角，他一扬手，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自空中凝聚，将教皇狠狠拍落！

　　哈！
　　杨冰怡和杨臻卿笑出声。
　　这是，阴沟里翻了船？
　　红尘却依然沉重，魔法没法使出，她只能尝试着搜寻空间储物袋寻找可用的丹药，却像是被一双硕大的眼睛盯着，识海里动静全无。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不要跟恶魔做交易？”撒旦只是在笑，他手一收拢，便有无数黑影从他手心飞出，它们往空中漂浮，将那太阳彻彻底底的遮盖，它们蚕食它们可见到的一切——人、物、建筑……
　　“白歌，到我身边来。或许，我能原谅你的背叛。”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白歌的身上。
　　白歌缓慢放下手中的弓。
　　她知道撒旦已经动怒，他所说的原谅都不过是表面之词。撒旦不会伤害她，当年父母伤害的是撒旦的灵魂，就算他如今破开封印出来，也难以维持肉身，所以，撒旦要的——是她的躯体。
　　他会以她的血与肉喂养他的灵魂，直到他能够凝聚成一具新的肉身为止。

　　但是没关系。
　　她的最后一环任务就是杀死撒旦——只要完成这个主线任务，就能从这个世界彻底退出——她为什么要在意她的身体？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来，这里的一切于她，只是一堆数据。

　　“白歌妹妹！”顾祁羽叫她，因为他看见白歌已经向前走了一步，“不要过去！”
　　杨公爵牵起杨冰怡的手，念了句什么，让一抹红色飞入杨冰怡的眉心。
　　识海中多出来的东西让杨冰怡感到讶异，她听见自己的父亲如是说：“去吧，我的孩子。”

　　这是杨家的唯一一把神器，是战争中留下的，光明女神手杖的一部分。
　　一滴血从杨冰怡手指中落下，神器认主，自此打上她的烙印。
　　但……迟了。
　　天旋地转，世界扭曲，白歌的身影骤然不见，快到，她只来得及拉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