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自救指南》携手同行

9、辩是非曲直

　　南阳王作为先帝最宠爱的儿子，即使当年被贬离京，先帝也给予了他诸多优待，比如，兵权。

　　大卫朝的藩王到了封地可以有属于自己的卫队，但兵权是万万不能肖想的，这是自太.祖皇帝起就有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先帝不忍儿子受罪，冒着大不韪，大手一挥就五万兵马交给了南阳王，虽是以卫队的名义，但实际上这支部队一直作为南阳的驻军存在。

　　五万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可凭着区区五万人的军队就掏空偌大的南阳府，那是必然不可能。

　　经过楚泽秀的有意提点，陈靖脑海中恍若天光破云，“南阳王他、他，他竟私养军队！”

　　这个结论让陈靖一时难以接受，若非楚泽秀一直死死按住他的肩膀，他早已惊得站起来了，“这怎么可能？私养军队可是死罪！当初那五万兵马就已经为世人诟病，他怎么敢再自寻死路！”

　　“殿下不妨想想他为何要私养军队。”楚泽秀收回胳膊，一撩衣衫自陈靖身侧落座，“南阳王曾经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若非当年行差踏错……这么些年他称霸江南，无人敢出其右，生出别的心思来很正常。”

　　陈靖目光沉沉，手指紧紧抓住茶碗，指尖有些发白。有顷，他道：“你可有确凿证据？”

　　楚泽秀笑着摇头，“殿下，我都说了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他话锋一转，“我这么说也不是空穴来风。我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前几日我在裕州收到一则消息，说仙人岛上并没有什么海匪，岛上有的只是数量极为可观的铁矿。殿下，您可知铁矿是个好东西！有了这个，军队的军械兵甲就都有了。”

　　听他这样一说，连日郁结于心的疑团终于得以拨开，可是陈靖并未因此感到任何轻松，反而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坠了千斤巨石一般。倘若真如楚三所言，那金霞城失踪的青壮人口必定是被押运到仙人岛去开矿了。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回来，很显然，这些人要么是累死病死在了仙人岛，要么是被灭口了。

　　“可恶！”陈靖黑着一张脸，一拳吹在硬实的桌子上，“这么多条人命在他眼里算什么，孤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楚泽秀支手托起脑袋，歪头看着他，“殿下打算如何做？”

　　“这有何难，私养军队加上私采铁矿，他死罪难逃。只要确定了仙人岛有金霞城失踪的人口和铁矿，就能给南阳王定罪。”

　　“非也非也。”楚泽秀伸出一根手指在陈靖面前晃了晃，悠然道：“殿下想的太简单了。首先，您怎么登上仙人岛，这就是一个难题。当然我还是不主张您去查这个。”

　　“为何？”

　　“嗯……”楚泽秀斟酌了一下用词，“仙人岛虽然是座孤岛，但是联合了江南各大世家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慎重。”

　　陈靖不以为意，“那就更得查了！南阳王意欲谋反，众世家却为虎作伥，这是真当江南是他陈恒的了！”

　　楚泽秀悄悄坐直了身子，面露不赞同的表情，“殿下，不能查。南阳王有不臣之心，杀了便杀了，这也正合陛下心意，可是其中牵扯世家那么多，怎么可能杀得完。若惹急了他们群起而攻之，江南江北势必陷入混战，到那时我大卫朝廷就危险了！”

　　“可是也不能任由他们逍遥法外！金霞城那么多条人命都葬送在他们手中，若是放任不理于江南百姓就太不公平了。百姓何辜！”

　　“即使您把事情闹出来陛下也不会管的，现在只能任由他们逍遥法外。”楚泽秀理所当然地说道，“南阳王想拉拢世家与朝廷抗衡，而陛下也想通过这些世家来掌控江南官场。您要是把人都杀没了，谁来替陛下做事？仙人岛的事情必须隐瞒住天下众生，因为抖露出来之后造反的罪名就不止南阳王一人来担着了。您必须得明白，从始至终陛下想杀的只有一个南阳王而已，对于其他世家，更多的是震慑。”

　　陈靖一颗心像是被锤子敲过，震震荡荡地找不到一处安落的地方。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使是手握生杀大权高高在上的天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天子也需要依靠世家的力量来统治万民，维护朝廷安定。但另一方面，他并不认可这个道理。世家固然强大令人畏惧，但百姓也不是愚昧无知。用朝三暮四品德不端的世家来统治这个国家里人数最多的普通百姓，只会落得官逼民反的下场，并不会使朝廷稳定。这一幕，陈靖在史册中看到太多了。

　　“大卫朝的子民还没有沦落到要被一些德行有污的官员来治理的地步。”陈靖深吸一口气，异常决绝地道：“不管是南阳王还是什么世家，错了就是错了，有罪就是有罪，决不能因家族的强大就使之超然于法外，也不能因天子的喜恶而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孤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还江南万民一个清明。”

　　楚泽秀仗着与陈靖相熟，毫不顾忌地嗤道：“殿下说得倒是轻巧，您知道这样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朝廷在江南但凡有一点掌控的余地，陛下也不会费尽心思的查金霞城的案子了。殿下，是非对错是不能用来评判朝政的，只有权势可以。在您没有足够强的势力与江南各大世家抗衡之前，楚三劝您不要轻举妄动。”

　　“楚三，孤要肃清江南官场并不意味着要杀尽所有世家豪族，这也是不可能的。孤知道，若你说的属实，仙人岛上的一切一旦公之于众，江南极大部分的世家均逃不脱干系。可是你别忘了，金霞城一案是上达圣听的，这就说明并不是所有世家都为虎作伥。那么同样的，一个家族里也并非所有人都肯背弃仁义忠信。”陈靖眸中熠熠生辉，无比认真、执拗且率诚地说出心中的坚持，“孤要杀的是那些两面三刀的伪君子，对于那些心怀抱负不肯同流合污的仁人志士，孤自当奏请陛下委以重用。”

　　楚泽秀闻言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模样，仰头大笑三声，笑意却未能抵达眼底，“即使是以‘明德至善’而闻世的裕州楚家都效命于南阳王，您觉得这所谓的仁人志士还能有几人？”

　　陈靖抿紧嘴巴，待到唇色褪为一片苍白才动了动嘴唇，“楚家有君子，孤去过裕州，孤知道。”

　　“今非昔比啦，如今是小人常在而君子不常有。”楚泽秀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并将话挑得更明，“皇上需要能臣治世，自然看中能力，品行反倒不重要了，只有没有做过有违大义之事，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世家中，能坐上家主位子的人自然不是庸才，陛下怎么舍得杀掉！”

　　“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楚泽秀淡淡地道，“掩盖住仙人岛的真相，看似放诸人一马，实则却是将他们的把柄死死握住。那些家主活了一大把年纪，又不是什么贞烈的人，自然会乖乖听从朝廷差遣。一旦他们中有人不听话，谋逆的罪名就会随时往下落。逐个击破有时比一网打尽结果还要好。”

　　陈靖听此一席话，瞪得圆圆的眼眸中满是厌恶与不可思议，“朝廷什么时候要依靠阴谋诡计来运作了？！”

　　“不然呢？朝廷凭什么让这些世家乖乖听话，用礼法道义相晓知？”楚泽秀嘴角挑起一抹残酷的笑容，缓缓道：“仁义道德约束的只能是君子，但阴谋诡计可以对付所有人。这就好比朝廷律法，心性善良之人自然不会做出相违之事，而秉性不纯之人往往会知法犯法。从某一方面讲，仁义道德甚至还不如朝廷律法，毕竟律法还可以审判一个人的罪行，而所谓仁道，呵，连谴责的用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