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图劫》莫红尘

91、大摆家宴

　　宋青非常配合的摆出一副极感兴趣的表情，心中却将朵朵的言行迅速分辨整合，很快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其一，哥舒衍是领了突厥汗王哥舒猎魇的密旨，前来东凌。
　　其二，哥舒衍与北辽二王子萧桀相交甚深。
　　其三，山海关都指挥使粟辛与北辽关系甚密，携北辽官牒出入山海关畅通无阻。

　　当宋青拐弯抹角的提起黄金门时，那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朵朵突然闭了嘴，任宋青如何循循善诱，朵朵却是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宋青于是长叹一声，百无聊赖地起身打了个哈欠，讪讪道：“我就知道，哥舒衍才不会什么事都告诉你呢！”

　　朵朵鼓着腮，面红耳赤的憋了半天方恨恨道：“我七哥哥与你们中原很多的江湖门派相熟，一个小小的黄金门……我只是……只是不屑一提！”

　　宋青‘切’的一声，一副根本不信的表情，转身而去，朵朵追到房门处跳着脚的大叫：“你何时让七哥哥来接我？你这个妖女，骗子！”

　　宋青并不理会朵朵发疯似的叫骂，反正一到夜间整个雪海听香就是一座空园，红泥院附近除了无伤无痛之外，更是无一人能够接近，任她叫破了天，也不会有人听见。

　　龙雀却皱了皱眉道：“小姐，咱们要想法子去见哥舒衍吗？”

　　宋青道：“不必！他自会想法子来见咱们。”

　　二人一路回到寝殿，承影也将陆殉刚刚传来的消息拿来给宋青看，这当中，哥舒衍的行踪并无可疑，他带着一行随从，大张旗鼓地去了江宁城中最有名的青楼——天香楼。

　　与座落在秦淮两岸繁华地的各色消金窟不同，这天香楼是藏在暗巷中的娼妓馆，所谓娼妓，便是既有仅以色肉侍人的娼，亦有才艺卓绝的妓，上可达官宦巨富，下可揽贩夫走卒。

　　天香楼地处槐荫巷，与之前哥舒衍及栖霞寺劫案马车无故消失的流水巷仅一街之隔，这个，当然不是巧合。

　　承影看见宋青微皱的眉，轻声道：“陆殉之前确有查过天香楼，并无异处。”
　　“并无异处？”宋青挑眉斜睨承影一眼，也不解释，只道：“通知陆殉，复查天香楼。”

　　承影点头应是，又将另一份密报呈上，并补充道：“给叶千尘送信的虽是无痕，但他是经由王爷派遣，还是与兰侧妃私下授受，尚未查清。”

　　“竟然是他？”宋青玩味一笑：“叶婉兰在府中行事向来不避碧桃，单此次叶千臣之事却如临大敌，先是不惜烫伤自己来支开碧桃，又舍近求远找了凌楚寒的左右手替她送信，暂且不论无痕是否经凌楚寒授意，单说那叶婉兰，究竟是欲盖弥彰的误导还是果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这可颇为耐人寻味啊！”

　　承影看着宋青深锁的眉心，自己也不由收紧眉头，忍不住道：“或许碧桃只是叶基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她姐弟与叶基本就不合，此事关乎叶千臣的前程，她有意避开碧桃，也说得过去呀。”
　　承影愈发觉得自己分析得有理，兴冲冲望向宋青，却见后者已四仰八叉地歪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匀称，似乎已与周公相会。承影冲顶的热情兜头被灭，长长叹了口气，上前替她家小姐脱了鞋、盖了被，一面嘟哝着“成何体统”一面熄了火烛，退了出去。

　　承影退去片刻，屋侧小窗便被轻轻挑开，一道人影鬼魅般窜了进来。那人刚刚落地，便听一道清冷女声懒懒道：“王爷来得如此谨慎，是有什么大事？”

　　却是刚刚还睡在床上的宋青，此时正靠着床头，一双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来人。

　　来人挺直腰身，踱到窗边软塌上坐下，隐在黑暗中的样貌虽然不甚清晰，然而单从那挺拔身姿便可得知，正是宁王凌楚寒。

　　凌楚寒道：“有两件事。第一，哥舒衍曾与父皇密谈，密谈内容虽不得而知，但能令父皇动心，不惜东凌颜面同意将你送出的理由，定然非同一般。第二，哥舒衍在东凌看似处处受制实则手眼通天，那么助他通天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宋青低声一笑：“看来，你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凌楚寒道：“恐怕此时，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宋青叹了口气：“这笔买卖并不好做。”
　　凌楚寒默了半晌，沉声道：“得意楼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宋青微眯了眼，想了想，而后笑道：“王爷想必是从雪夫人的床上溜出来的，赶紧回去莫让美人独守空房才好。”

　　说罢，她打了个哈欠，再度倒在床上。窗扇锁扣‘咔’的一声轻响，房间内已然恢复寂静，而床账里，一双微眯的眼睛，却似藏了璀璨的星子，精光四溢。

　　天恒二十六年正月初二，东凌国都江宁城，有两件事儿颇为引人注目。其一，是东宫太子陪太子妃全副仪仗开往丞相府；其二，是宁王爷伴雪妃携十八抬重礼奔赴王氏祖宅。

　　此两队仪仗几乎是同一个时辰出发，又是同样的鼓乐宣天，致使这皇城之内，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无不为此阵势啧啧称叹，叹其堪比数月前两位皇子的大婚之庆。

　　然而，叹到此处，却又不免想起，那宁王此番大张旗鼓陪伴归宁的，并非之前与之大婚的正妃宋青，却是刚刚得了皇帝赐封的王家女雪妃！要知道，在东凌帝国，仅正妻才享有夫君陪同回娘家省亲的权利，而妾室，即便贵为王府侧妃，亦没有这样的先例。再联想到除夕夜宴时，宁王与正妃宋青及这个新晋雪妃三人之间的默契，则宁王此举，便颇为耐人寻味了，稍微敏感一些的官场中人，已经嗅到了别有用心的味道。

　　就在这两队仪仗敲锣打鼓地吸引了皇城臣民万众瞩目的同时，宁王妃宋青却在宁王府中大摆宴席，犒赏家臣。

　　宴开巳时正，席中所有酒食分别由江宁城中的几家大酒楼共同操持，打从辰时末，一道道菜品便源源不断自各家酒楼送至宁王府。

　　因那菜色是随做随送，这江宁城中便又出现了一个奇景，在宁王府偏门处，停驻若干标有不同酒楼徽标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均只略停一停便走，但是每一辆又都是来了走走了来，来来往往马不停蹄。因而，宁王府偏门这处自辰时初至午时正便一直被这酒楼马车队堵得严严实实。

　　宁王府为何要定这许多酒菜？这偌大王府难道连个伙房都没有？

　　宁王府当然有伙房，并且伙房的厨子也不只一位。之所以要在酒楼定菜而不是自家厨子做，很简单，因为厨子也要去赴宴。

　　没错，宁王府的犒赏宴，不仅有官职品阶在身的王府幕僚位列其间，更兼王府中的所有仆从侍卫皆可轮换饮宴。

　　宴席就摆在裁风翦雨园中的沥华阁，沥华阁是一座狭长竹舍，竹舍临水一边均无遮挡，使其更似一座观景长廊，与沥华阁隔水相望的便是清溪主景听雨轩。此时的听雨轩，在面向沥华阁的位置搭起了台，宋青使人请了皇城各家妓馆中色艺双绝的头牌在此献艺，一时间，莺歌燕舞、争奇斗艳，惹得对面沥华阁众人喝彩连连。

　　忽闻‘铮铮’一声划破喧嚣，听雨轩内正在甩袖而舞的艳妓蓦然停住，寻声望去，竟是一只小巧画舫缓缓行来，那画舫楼阁之外，一红衣女子端坐船舷，怀抱琵琶手指划动，便是一串大珠小珠叮咚撞玉，曲调高亢热烈，铿锵有力，正是鼓瑟吹笙的古曲《鹿鸣》。

　　艳妓转眸四望，见沥华阁诸人停杯止箸，静听不语，心思一动，长袖一甩，便随着那琵琶曲舞将起来。这本是一曲迎宾乐，本该以琴奏之，被那红衣女子以琵琶弹奏，反添了几多欢快，艳妓跳得兴起，便随乐而歌：“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

　　艳妓声音清脆高亢，少了几分江南女子的娇柔婉转，反添了几许豪放热烈，竟与那琵琶曲乐相得益彰。

　　待一曲终了，沥华阁众嘉宾仆从纷纷拍手叫好，那弹奏琵琶的红衣女子亦投来赞许目光。这位艳妓许是得意忘形，奔前几步，迎着那渐近的画舫高声叫道：“姐姐且在这边停一停！”

　　此言一出，众人皆古怪的看向艳妓，而那画舫之上的红衣女子却果真命画舫停在听雨轩畔，又将怀中琵琶递给身边侍女，从容执杯而起，微笑道：“宁王妃宋青多谢诸位赏光！”

　　那天香楼艳妓闻听，惊得大睁了眼，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听雨轩中的一众妓子、乐师、杂役亦纷纷跪了一地。而直至此时，沥华阁中诸人方才想起尚未向王妃请安，便也跟着跪倒，见礼问安。

　　礼罢乐停，宋青高声道：“诸位均知，宋青来自军中，我西北军中每逢年节总有犒军宴，介时不分尊卑大小共置一席，彼此间把酒言欢，开怀共饮，今日宋青便效仿西北军中之犒军宴，与诸位共饮同欢！”

　　宋青面带微笑，声音沉稳，自带一种威严，却绝口不提这宁王府的正主儿宁王殿下。众参宴家仆纷纷激怀谢赏，但沥华阁中大多乃王府幕僚及家臣，此刻听闻宋青喧宾夺主的祝辞，不免面面相觑，执杯呆立不饮。